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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过了中秋节,天气便渐渐地凉了下来。大观园里的树叶也悄悄地开始泛黄了。正是: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且说黛玉原没什么大病,不过是心思过重,兼着了些凉。温存了几日,又吃了两剂药,发散发散也就好了。

话说这一日,黛玉正在屋内与紫娟一起绣荷包,听门外雪雁道:“鸳鸯姐姐来了。”帘子一掀鸳鸯进来笑道:“林姑娘又在做活儿了?仔细累着。”黛玉忙起身让坐,笑道:“哪里就累着了,不过是一时兴起,做着玩儿罢了。”紫娟端了一杯茶来,递与鸳鸯笑道:“你不知道,平日里姑娘是整天价读书、做诗,做诗、读书,再没有别的。偏今儿早起忽然想起过两日便是邢姑娘的生日,说是要赶个荷包与她呢。”鸳鸯点头叹道:“林姑娘倒是还记得她的生辰!要说呢,邢姑娘做人做事真真地让人尊敬,想想她那样的爹娘竟能养出这样的姑娘,也真造化了。”黛玉笑道:“什么样的父母哪能由着自己挑,不过大家认命也就是了。”鸳鸯笑道:“姑娘说的是,不过,依奴婢想着,姑娘不如在荷包里与邢姑娘些银子,也算是姑娘疼顾她了。”一旁紫娟听了笑道:“鸳鸯姐姐是个心细的,不过,我们姑娘也早想到了,才还交代我,等明儿个送去的时候别忘了放张银票呢!”鸳鸯听了笑道:“林姑娘就是想得周到。”紫娟又道:“想二姑娘没了,邢姑娘住在那里便更没有底气了,那一处的丫头婆子哪个是省油的灯,可怜见的,自己的花费还不够,还要与她父母。真是难为了她。前儿个我听说邢姑娘要回去住,她爹娘不愿意呢!还不是想着能在这里落那二两银子!”黛玉推了紫娟笑骂道:“别人不过一两句话,便招来你一车子话,真真越发的能干了。”鸳鸯笑道:“还不是姑娘平日里不拿她当下人,才惯得紫娟姑奶奶这样儿。”

紫娟还待要讲什么,鸳鸯忽然用手拍了一下额头笑道:“看我这记性,差点子把正事忘了,老太太让来问问林姑娘,前儿接到北静王府下的帖子,说请老太太带姑娘们后儿个去北王府赏花。因姑娘病才好些,老太太让我来问问姑娘去不去?”黛玉低头深思了一会儿,道:“蒙北静太妃抬爱,那日亲自来与我庆生,后日我自是要去的。”鸳鸯笑道:“那我便去回老太太了。”说着站起来,黛玉笑道:“想是老太太那里片刻离不开你的,我就不留你了。”鸳鸯笑道:“可不是怎的!天儿凉了,姑娘也多注意添加衣裳。”黛玉笑着点头,也站了起来。对紫娟道:“送送鸳鸯姐姐吧。”紫娟应了便笑嘻嘻地站在鸳鸯身后,鸳鸯忙回头推了紫娟道:“快别,哪里就这么客气起来。”紫娟便笑道:“那姐姐慢走啊。”鸳鸯答应着去了。

到了后日,众姐妹都穿戴了来至贾母上房。薛姨妈也带了宝钗过来,为的是让宝钗出门去散散心,省得在家里日日听那金桂的闲话。

只见那宝钗身着淡粉色衣裙,上绣深粉色牡丹花,乌黑的头发上插着一支镂空镶红宝石的金钗,面如满月,眉目如画,肌肤赛雪,端的是明艳动人。

再看探春一身红玫瑰色衫裙,雪白的瓜子脸,高鼻梁,细长的双眉微微有些上挑,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透着聪颖。

而四姑娘惜春则是一身淡绿色衫裙,身量纤巧削细,容貌也是秀丽脱俗。

屋里众人都是笑道:“几位姑娘俱是好的,真是不知让人先夸哪一个?”王夫人淡淡笑道:“我看着还是宝丫头稍胜一些,你们看呢?”一旁的凤姐忙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呢!”薛姨妈谦逊道:“快别这么说,这三姑娘、四姑娘都是好的,宝丫头也不过那样罢了。”坐在上首的贾母听了笑着接道:“姨太太很不用过谦,这几个女孩的模样我看着都不如宝姑娘。”那薛姨妈看自己的女儿色色强于她人。心里也是高兴得很,不过是嘴上客气罢了。

这里正笑着,门外小丫头道:“林姑娘来了。”忙又打起帘子,黛玉扶着紫娟袅袅地走了进来。只见黛玉身着白色绣着淡粉色芙蓉花的衣裙。腰间系着银丝软烟罗系的裙带,更加显得那纤腰不盈一握,发间斜插一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正是过生日那天北静王太妃所赠。面容秀美绝俗,樱桃小口略施脂粉,娇艳欲滴,腮边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皮肤细润如温玉一般,只是病后初愈,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

众人皆知黛玉之美,却也都看得呆住了。还是贾母先呵呵地笑道:“玉儿,快到外祖母身边来。”王熙凤忙上前扶了黛玉送到老太太身边坐下,笑道:“今儿我可知什么叫做仙女下凡了。”薛姨妈也陪笑道:“林姑娘的模样任是谁也比不了的!”贾母轻搂了黛玉笑道:“我这外孙女,模样比别人强些倒也罢了,只她平日那个脾气禀性,外头看着弱些,内里却是个刚强的,像极了她的母亲。”一边的王夫人听了心中一凛,定晴看去,面前的黛玉便好似当年的小姑贾敏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竟还稍胜些,不禁心下厌烦,面上却不动声色。因向贾母陪笑道:“姑娘们都到了,老太太看还差些什么?”贾母知她见不得黛玉超过了她的外甥女,也不揭穿她。笑呵呵答道:“是了,咱们要早些去,迟了恐不恭。”

一时贾母带了她姐妹几个来至二门外,外面早已备好轿子。丫头扶贾母坐了八抬大轿,姐妹几个分别坐了四人抬轿子,底下各人的丫头们又坐了一辆马车,热热闹闹地去了北静王府。

北王府那里,早有太妃房里的嬷嬷并几个小宫女在王府侧门前等候。下了轿,众小厮、媳妇婆子并轿子等在府外,贾母带众姐妹及各人的贴身丫头随着小宫女来至北静王府的后花园。

进了花园,见北静太妃已带着丫头婆子候在花园里的一座花亭前。贾母抢上一步便要行大礼,北太妃忙虚扶道:“老太君快快请起。”一旁的丫头搀扶起贾母,进了花亭分宾主落坐。

姐妹们上来依次给北静太妃见礼,北静太妃见了连连夸赞,喜得合不拢嘴,一一赐坐。又特拉了黛玉与宝钗跟她一起坐,黛玉宝钗连称不敢,太妃执意不许,方欠身坐在太妃左右侧。丫头奉上茶来。北静太妃笑道:“老太君可真福气,每日里有这么多姑娘围绕着,真个让人眼热哟!”贾母笑道:“是了,老身知足得很呢!小王爷现如今也长大了,听说孝顺的很,现在竟是能帮衬太妃了!”北太妃笑道:“可不是嘛!今年也二十岁了。前日给我弄了几盆菊花,说是孝敬我的。我看着那花开得好,便下帖请老太君并几位姑娘前来一起赏花。”

贾母因没有看到北静王妃便笑道:“怎么没看到王妃?”北太妃微微皱眉道:“近些天身子不大好,在屋里歇着呢。”贾母陪笑道:“王妃身子娇贵,该多调养些才是。”北静太妃笑道:“嫁进来这几年,可不是日日都在调养呢!只是她身子不争气,这不,我一个孙子都没抱上呢。”贾母陪笑道:“再等些个日子,便就有了也难说。”北静王太妃叹口气摇了摇头。

贾母又道:“何不给王爷放几个屋里人?”北太妃道:“要说屋里人,年前他屋里我倒是给他放了两房姬妾,可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前儿个我说再与他娶个侧妃来,老太君不知,这孩子脾气竟是倔得很,言道:屋里人便罢了,听母妃的便是。但立侧妃是大事,这次定要自己做主,寻个情投意合的来,你听听,敢情之前这几个都不中意呢!老太君可还说他孝顺不?”贾母听了北静太妃之言心中一动,笑问道:“哥儿是王爷,立侧妃恐也要皇上指婚的吧?”北静太妃笑道:“老太君听了更觉可笑呢!王儿因这去了宫中,谁知皇上竟是允了王儿,让他自己做主呢!”

众姐妹听谈及婚事,早已俱低下头去。正说着,听门外道:“王爷到!”说着便看那北静王皓轩面带微笑走了进来。贾母与众姐妹皆站了起来。

只见那北静王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修长,一身白袍。头上束着银冠,腰间束着银色丝带,上面悬挂着一枚羊脂玉佩。他肤色白皙,面貌英挺俊美,神采飞扬。

北静王进来先与北静太妃见了礼,跟着也要向贾母行礼,贾母忙躲道:“折杀老身了。”北太妃笑道:“咱们两府是常走动的,他又是晚辈,老太君受了礼也无妨。”说着又转向北静王笑道:“王儿怎么过来了?”北静王笑道:“才刚下了朝,回来听说母妃请人赏花,怎么这般时候还坐在这里?敢是等着孩儿回来一起去赏呢?”北太妃笑道:“哪个在等你,我正与老太君闲话呢!”又向老太太道:“王儿也不是外人,让几位姑娘过来厮见了吧。”贾母忙让姐妹们上来见过北静王。

探春和惜春先过来见了礼,那宝钗便有意无意地抢在黛玉前面婷婷地走上来,向北静王施了一礼。北静王便觉眼前亮了一下,心道:好个美貌的女子!逐笑道:“才两位妹妹小时候见过的,不知这位姑娘……”贾母道:“这是客居老身府上的外亲薛家小姐。”北静王笑道:“原来如此,姑娘请坐。”宝钗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了谢,矜持地坐下。黛玉也跟过来见礼,北静王早已看到母亲身边站着一位婷婷的女儿,神色间欲语还羞,举止有若空谷幽兰。便笑道:“让我猜一下,这位是老太君的外孙女,林如海林大人的千金可否?”贾母一旁笑道:“正是。”北太妃跟着笑道:“王儿,瞧你说得一本正经的,怎么不记得了?小时候你父王带你南下,在林府曾见过这位林姑娘的。”北静王皱起双眉想了想,笑道:“可是林府中那个淘气的小姑娘?总是让人抱,要不就哭鼻子。可把我累得够呛呢!”北静太妃一旁听了笑骂道:“你父王回来说,好几次你差一点把林姑娘摔着,吓了人一身冷汗,现在还来标榜自己的功劳。”北静王想了想也乐了!黛玉听了他母子的对话,又惊讶又害羞,忙忙地低下头去,不妨正看到北静王腰间的羊脂玉佩,不禁唬了一跳:怎么这么眼熟?像是在那里见过?北静太妃见黛玉大窘,忙笑嗔道:“人家现今已是大姑娘了,怎么经得起你这样玩话!正经的你快去忙你的吧!我们这就去赏花了。”北静王笑向贾母等道:“老太君,几位妹妹,以后还请多来府里做客。也省得母妃寂寞。”贾母连连称是。北静王抱拳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不说贾母带着几姐妹去园中赏花,太妃又设午宴款待,至午后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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