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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唐。杜牧

且说这一日,浩轩、李龙、黛玉带着心中的疑问来到了金陵最有名的寺院鸡鸣寺。一路车行劳顿,黛玉便有些恹恹的坐在车中。

来到了寺院门口,小丫头扶了黛玉下了车,浩轩又上来也扶了,小丫头便退到后面,几个人慢慢地向寺中走去。

才到了山门,便见上书‘古鸡鸣寺’四个大字,浩轩见了由不得笑了,向黛玉道:“此书倒像先皇御笔呢!”黛玉抬头瞧了一瞧,道:“好强劲的笔锋!”李龙也在一边点头称是。瞧着来往的信男信女,想来寺里的香火颇旺。

几个人来这里,却是黛玉因那一日抚琴,有个声音让她前来鸡鸣寺烧香,倒不知何意?待晚上便告诉了浩轩,浩轩笑道:“自玉儿生产之日起,我家倒是与神仙结了缘,既有仙人指路,咱们便找一日去去何妨?”黛玉因这两日身子有些困倦,见浩轩兴致很高,不忍拒绝,况自己也心存疑问,想了想逐也答应了。

听林水说起前年他曾去过,是给林婶求佛保佑头疼病快些好起来。又告之黛玉那鸡鸣寺中供着二十多尊药师,便叫做药师佛塔,还有个观音楼,里面当然供奉的是观音菩萨了。

进了山门,浩轩先找了寺里的人问了去处,便携了黛玉先来到了观音楼。进来一瞧,这里的观音却与别处不同,竟是一倒坐的观音菩萨像,也就是面向北望。佛龛上的楹联写着: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浩轩笑道:“这个观音菩萨倒是与众不同,想来更加灵验些。”黛玉轻声道:“玉儿听说观音菩萨是给善心却无子的人家儿送子的,咱们还要拜吗?”浩轩也轻声道:“玉儿没听说过多子多福吗?要是这一拜玉儿再给为夫生下两个儿子,为夫也不嫌多呢!”黛玉一下羞红了脸,啐道:“来了这里也没个正经,不怕菩萨听见?”浩轩笑道:“听见不是正好吗?像玉儿这样心善的,想要几个菩萨便给几个呢!”黛玉瞧他总没个正经,便不再理会,拿了香便要盈盈拜倒,不想一旁的浩轩却拉住了她,面上早已收起了玩笑之色,看向黛玉道:“不拜了吧,为夫可不想玉儿再受那种罪了。”黛玉心下一暖,逐笑着小声道:“既来了,哪有不拜之理,如若真的那样灵验,倒也不枉这一趟呢!”说完便低下头去,又郑重上前拜了。本来黛玉来时身子便有些个不适,没有胃口,吃不下饭,因想着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便没有告诉浩轩。谁想这一拜下去,顿觉神清气爽,厌倦之态佛然离去。

黛玉款款地起身,浩轩忙上前扶了,瞧着黛玉的脸色竟散发着光彩一般,神态大大异于平日。便有些奇怪地问道:“玉儿,可觉身上有什么不好?”黛玉笑道:“玉儿好得很呢,觉得比才来的时候精神了许多。”浩轩摇摇头不相信似的,便扶了黛玉出来,瞧见李龙与那小丫头在外面正向这方向张望,两个人走过去,浩轩笑道:“让你进去,你偏不去,里面可好得很呢!不信你问玉儿。”李龙瞧向黛玉,黛玉一边笑道:“不要理会他,咱们去那药师塔吧,倒要去那里给母妃烧上一注香,保佑她老人家延年益寿呢!”

几个人又向药师佛塔走去,李龙在前,浩轩携了黛玉走在后面。来这药师佛塔的香客比去观音楼的人还要多,几个人跟着人流向里走去,这座塔有七层八面,看上去颇为壮观。都说是拜了这里的药师佛,便会延寿消灾。黛玉三人忙上前俱跪在地上,虔诚膜拜,黛玉嘴里还默念着。一时,三人都拜过了,便转身向回走,不妨却与一人打了个照面,你道是谁?却是那史湘云。

两个人俱呆在那里,还是湘云低低的惊呼一声:“林姐姐。”黛玉也一下子恍如从梦中惊醒,忙拉了湘云的手,满心的话儿不知从哪里说起。浩轩一旁见到湘云,也记了起来,便上前道:“我们还是出去谈吧。”便扶了黛玉,黛玉又拉了湘云的手儿不放,一起来到院子里。外面守候的小丫头忙拿一方手帕垫了,让黛玉坐在了院内的石凳上,黛玉也拉了湘云一起坐下。

湘云眼里满是泪水,一句话儿还没说,便要落泪。黛玉也不由得湿了眼眶。黛玉先道:“几年前,云妹妹最后一次来府上说是要回原籍,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湘云含泪笑道:“这里可不是冯家的原籍吗?”黛玉笑道:“你只说是江南,也没有具体说在那里,当时我那里事儿多,没有细问,也没有去送你,过后想起来,还后悔不迭呢!”湘云笑道:“可不是嘛,当日你那里要生哥儿,家里事又多,我这边又走得急,咱们都没有聚一下便分开了。”黛玉笑道:“现如今妹妹可是就住在这金陵城内?”湘云道:“谁还住在这里?整日里闹个不行。”黛玉问道:“谁来闹你?”湘云还要往下说,见浩轩与李龙一起过来,浩轩笑道:“瞧着你们要唠的话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不如我们去找个地方好好聊聊,也省得你们姐妹再累着了。”黛玉、湘云笑着应了,逐站起身来。那湘云突然看到李龙,神色愣了一下,又低下头去。浩轩忙介绍道:“此乃我的义弟,名唤李龙。”湘云又低着头见了礼,李龙也忙回了,黛玉瞧湘云竟有些慌乱之色,不免纳闷儿,时下也不好多问,便携了湘云向寺外走去。

湘云忽又笑道:“你们现住在哪里?不如去我们那里,地方虽不大,倒离这里近些,也干净。”黛玉道:“我们今儿个才过来,浩轩倒是已提前让人把客栈定下了。”

湘云笑向浩轩道:“王爷,便让林姐姐……哦。王妃住了我那里吧,我们姐妹这么多年未见,可有许多话儿要说呢!”说着,不经意地又撇了李龙一眼,脸色又是一顿。

浩轩笑接道:“那敢情好,只是你才进来这里不是烧香来的?”

湘云听了浩轩一问,‘哎呀’一声道:“只顾说话,还没有去拜佛呢!”说完又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对着黛玉笑道:“王妃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又匆匆走进了药师佛塔。李龙直瞧着湘云进去没了身影,眼光还没有收回来。

浩轩一旁瞧见了,不由得一笑,心想李龙平日里见到的绝色女子也不少,怎么今儿个却有些神不守舍起来。便轻轻地碰了碰身边的黛玉,黛玉也向李龙这边瞧了,小声向浩轩道:“可别混说啊。”浩轩便笑着将到嘴边的话儿又咽了回去。

不一会儿,湘云从塔内出来,向黛玉笑道:“咱们走吧。”说完便带着几人向寺门走去。黛玉奇道:“怎么你是一个人来的?”湘云笑道:“还要八抬大轿抬着我来呀?你堂堂的北静王妃不也只几个人过来?何况我现本是一介平民女子。”黛玉笑道:“我问一句,你便有一车子话来打排我。谁是公候小姐来的?”湘云笑道:“不提从前,只说现在。”浩轩、李龙听她二人一见面便又逗起嘴来,都是乐了不行。

出了寺门,才见着有两个小丫头在等候湘云,一旁还放着一乘二人小轿。湘云笑道:“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有半个时辰便到了。”黛玉依旧坐上了马车,浩轩、李龙骑了马,那跟来的小丫头,便跟了湘云的丫头一起走在后面。

原来湘云现在住在金陵郊外小镇上的一处院落。离这鸡鸣寺不远。虽说地方偏僻些,倒安静得很,是个读书的好去处。

黛玉进了湘云家中,却不见冯老爷和冯老夫人,问起来,谁想湘云面带忧伤道:“王妃倒是不用见了,前几年刚一回乡,公公、婆婆便都病倒了,又经不起那冯家人的罗嗦与刁难,不过半载便都去了。”

却原来湘云的公公自儿子紫英死后,无心仕途,更不愿再待在京城,便告老还乡回了原籍。这冯家老家本也在金陵一带,只是家中除去冯老爷一人做了官,家中再无有出息之人,且俱是一些势力小人。当初冯老夫人想起家里的那些亲朋,实不想回去,无奈冯老爷因失去唯一的儿子,女儿又远嫁在江南,故思乡之情愈加强烈起来,冯老夫人说不得依了他,谁想家里那些人瞧着冯老爷回来,都是想从中捞些油水来,今天来要这个,明天又来借这个,整天把个院子里闹得是乱七八糟的,湘云脾气直率,有时若是稍有怠慢,他们便指东骂西,又去冯老爷那里告状,如此一来,冯老爷回来了没得到一丝安慰,反而落下病来,最后更是因此而郁郁而终。再后来,冯老夫人也追随老爷而去。那起子人更加不将湘云放在眼里,瞧她是个寡妇,便有意无意地放出风来,乱嚼舌头根子,把个湘云气得不行,要去与那些人拚命,是儿子的哭声唤醒了她,心想,这些人哪里还算个人?与他们拚命倒是白污了自己。湘云行事也是个阔利的,不上十来天,便找人变卖了紫英名下的房屋与土地,搬到了现下这个小镇里,至今已有近八年了。一口气说了这些,饶湘云再是坚强,也不由泪水涟涟。黛玉也陪着掉了许多眼泪。

两个人说着,瞧着外面天就要黑了,湘云突然想起儿子来,便道:“今儿个去烧香,将儿子送去了旁边的周员外家里,与周家的小公子一起读书,倒是将他忘记了。”

黛玉笑道:“瞧你这个做娘的,还似小时候那般忙张,快快将他唤回,让我看看长得像不像你?”湘云笑着向外面的小丫头道:“快去周员外家将游儿唤回来。”丫头应了去了。

不一会儿,随着一声‘母亲’,一个英俊少年走了进来。才一见了,黛玉不由心下一怔,心道:好熟悉的面孔。不及多想,便见那哥儿听了母亲的介绍向她直跪了下去。黛玉忙上前扶了,笑道:“这便是游儿?长这么大了,可有十岁了?”湘云一旁代答道:“可不是呢,过了年便十一了。”黛玉笑道:“我说句公道话,这孩子可是长得像他爹爹多一些呢!”湘云笑道:“谁见了谁这么说,只是这孩子的身子骨不太强健,今儿个我便是去寺里给他烧香去了。”黛玉点头道:“原来如此!”又想起李龙本是个大夫,何不让他来给游儿瞧瞧,也好调养一下。听湘云又道:“不知请了多少个大夫,吃了多少剂药呢!就只是弱些,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黛玉笑道:“可巧与我一起来的那个李龙,曾是太医院的太医,被人称作‘神医’呢,不如让他来瞧瞧?”湘云想起那个人,没由来的脸又是一红,轻声道:“王妃便带游儿过去吧,我去看看饭摆好了没有?”黛玉抿嘴一笑,便带了游儿来到前面外厅里。

还没进屋,浩轩便迎了出来。笑道:“可聊完了,让我们好等。”待瞧见了黛玉手中拉着一个少年,便笑道:“这可是湘云的哥儿?”黛玉笑道:“可不是吗,名字叫做子游。”浩轩笑赞道:“真好名字,现在哪里读书?”那子游恭声答了,站在一边。后面李龙出来笑道:“快过来坐下,别拘束了!”子游抬眼一看李龙,有些怔住了,又腼腆地低下了头。浩轩向黛玉道:“玉儿看这孩子长得可像一个人?”黛玉笑着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又暗瞅了浩轩一眼。

丫头过来叫众人过去用饭,湘云让浩轩与黛玉坐了上座,自己与李龙在下面打横陪着。忽地又觉这样不妥,便又让子游坐在自己的位子,自己又往下坐了才罢。黛玉浩轩二人瞧她那里折腾,心里觉得好笑,倒也没再问什么,吃过了饭,又在厅内闲聊着。李龙听了黛玉说子游身子不好,便去游儿的房间里给他号了脉,又详细问了些平日饮食等情况。向湘云笑道:“游儿身子没什么大碍,来你这里不方便,不如明日让我将他带回扬州,好好调养一阵子,怕会好许多呢!”湘云半信半疑,看向黛玉。黛玉笑道:“别的我不敢保证,想来若只需调养个身子,龙弟还是有这个本事,只怕云妹妹舍不得。”湘云笑道:“若能治好游儿的病,我这个做娘亲的有什么舍不得的?”浩轩一旁道:“那咱们一言为定,明日我便将游儿带走了,”又向黛玉道:“玉儿看这游儿的性格竟有些似雨儿呢!”黛玉笑着点头道:“反正不像他娘的性格。”湘云也跟着笑道:“还真想见见你那两个双生子呢!过些日子定要去扬州拜访。”

到了晚间,湘云一定要跟黛玉睡在一起,把个浩轩挤了出去单独一屋,浩轩无奈只好听命。

两个好姐妹又聊到了深夜,还没有一丝困意。湘云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向黛玉道:“林姐姐可知道贾府的人都回了南?”黛玉道:“我倒是听说了,王爷当初还命人送了些银两过去?怎么……”湘云道:“琏二哥哥回来你也知道?”黛玉道:“我前两年听麝月说的,”逐又将麝月的事说与她听。湘云听了也唏嘘不已,接着道:“想不到她能得了这结果,倒不知她后来又看见过二哥哥吗?”黛玉摇摇头道:“想来是没有,要不她早会告之与我了。”

湘云道:“这边二太太回来没多久便病死了,只剩下二老爷一人,后来那琏二哥哥带了平儿回来,可他平日里不知教养哥儿,还将那几亩地租了出去,拿了钱便去赌,把平儿气得不行,整日哭泣,也没法子。”黛玉听说二太太死了,心下一动,又听说琏二哥哥好赌,便叹了一口气道:“想来人各有命吧!倒不知凤姐姐现在可还在金陵?”湘云道:“倒是没见着,想来在她哥哥那里吧,只听平儿说凤姐姐被琏二哥哥休了,再后来我搬来了这里,便见不到他们了。”

到了第二日,浩轩、黛玉便要回扬州了,问了湘云让不让游儿过去,湘云倒底舍不得,李龙那里还一个劲儿地保证,子游跟了过去,自己会将一个生龙活虎的哥儿交还与她云云,可看湘云为难的样子,黛玉便劝住了李龙,又向湘云道:“扬州离此地不过二百里地的路程,也不算远,过些日子便让人过来接她母子过去小住,到那时也与游儿治了病,还能两姐妹聚在一起畅谈,岂不美哉!”湘云笑着应了,直将几人送出了好远还站在那里不肯回去。黛玉瞧着湘云的身影越来越远,便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浩轩忙着相劝,黛玉忽觉胃内翻腾,便要呕出来,吓得浩轩忙着叫李龙过来看视。车子停在了路边,小丫头托了黛玉的手,上面遮了一方帕子,李龙本来还在因游儿不能跟来,心里难过,又听说黛玉病了,也赶紧过来,轻搭黛玉的皓腕,李龙满是愁云的脸上竟现出了微笑,向浩轩道:“义兄不要着急,王嫂不是病了。”浩轩与黛玉都看向他,李龙想要卖了关子,便向浩轩招手道:“先让王嫂躺下,向右侧些。”浩轩忙帮着黛玉躺好了,又吩咐小丫头好生伺候,便跳下了马车,走到李龙身边,嗔怪道:“龙弟,玉儿倒底怎么了?想是才不方便说?”李龙笑道:“方便得很,只是这话由义兄来告诉王嫂更好些。”浩轩急道:“快别卖关子了,”李龙笑着小声道:“义兄又要当爹爹了!”“什么?”浩轩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又笑道:“龙弟可说的是真的?”李龙笑道:“是不是真的,义兄自己细想去,我只告诉义兄,王嫂现有二个多月了。”浩轩低头想了一想,笑道:“我这就告诉玉儿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却说湘云送了黛玉回来,便靠在榻上默默地想心事儿。只因瞧着李龙的第一眼,便觉得他的眉眼竟与冯紫英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起了紫英,湘云禁不住又掉下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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