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故门
六年前。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在破落的草屋中，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跪在床边，睁着惊恐的大眼睛，声音颤抖着。床榻上的妇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嘴唇抽搐着，手痛苦地抚在胸口，一大片的鲜红染开，漫出指缝，大滴大滴落在床沿。
“娘！娘！娘！你怎么了？”小女孩哭出声来。
“清儿…过……来……”妇人竭尽全力睁开双眼，朱唇微启，捂着伤口的手，沾染着鲜血，却执意握住了什么。“这…这…”她颤抖着将手伸到女孩的面前，“这…”快要触及到女儿指尖的刹那间，突然无力地垂下。
“娘，娘。。娘！娘！”女孩撕心裂肺地嘶喊起来，“不！不！不！娘！你快醒醒啊！娘！”拼命着摇晃着母亲的身体，洁净的小脸拼命蹭着娘亲的衣服，“娘娘！你快醒醒啊！求求你求求你就睁开一下眼好不好？不要丢下清儿。。不要丢下清儿好不好？”
“不要丢下清儿。”
“不要丢下清儿好不好……”
“不要…丢下…清儿…”“不要…”
几个黑衣人拿着大刀，闯进屋内。
“果然，这个孽种在这里”讲话的人两眼放出凶狠的目光，顺势就要拿起刀砍下去。忽然，听得“哐当哐当”几声，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紫光袭来，顿时鲜血四溅，身躯爆裂，脑浆迸地。
抬起沉重的眼皮，隐隐约约在眼中浮现的是忽闪忽闪的光。茗桐清只觉脑中一阵眩晕，好像撞了墙似的。好久，才勉勉强强支起身子。觉得四周阴森森的。有什么在忽闪，干枯的树枝奇形怪状，垂落到地上，在微弱的光芒中呈现出鬼魅的姿态，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醒了。”循声看去，一个紫衣少年正背对着自己生火，漠然道，“师傅去寻解药了。”
正欲起身，迎面对上一双紫色的眼眸，透着千年不化的寒冰一般，“别乱动。你中毒了。”
她不禁颤抖了一下。中毒？什么时候中的毒？她努力回想起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漫无边际的血红色，眼前是母亲无光涣散的瞳孔，和满手的鲜血。那是？母亲的血！她突然发狂起来，奋力想要站起身：“娘！娘！娘！”
紫衣少年紧紧捏住她的双肩，“你干什么放开我！我要找我娘！放开我！”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你别乱动！越动中毒越深！到时候连师傅都救不了你！”少年愤怒地吼道。双瞳中透着深沉的愠色。
茗桐清早已泪流满面，拉着他的衣襟，啜泣道：“求求你，告诉我，我娘在哪里好不好？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少年的表情微微温和了下去，紫眸中的冰冷渐渐化去，微微显出一丝痛心的神色。“你娘…..”
“我娘怎么了？”她抬起含着泪花的双瞳，就那样楚楚地望着他。
少年的薄唇紧紧抿着，握着她双肩的手抓得更紧，指甲快要陷进肉中，半响，才别过脸去，缓缓开口：“玉师姑为了救你负伤，她…..”在最后的字音还未灭之前，茗桐清的双眸中刚刚的光彩顿时湮灭，双手捂住耳朵，眼神空洞得就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少年的心宛若被什么硌疼一般，望着这样不堪的她，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抱她的冲动。
娘，为什么要走？你不是说，我们要好好相依为命的吗？
娘，你还记得吗？你说我上山采药回来，你还要给我做一顿丰盛的菜肴呢。
娘，你在哪里，清儿没有爹，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娘你不是说，你不会抛下清儿的吗？
娘，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抛下清儿？娘，是不是清儿哪里做得不好了？是不是你不喜欢清儿所以才丢下了清儿？
眼中一黑，便不醒人事，只微微感觉一阵阵地痛。
“师傅，你回来了！”少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垂眼凝视着怀中的少女，她安静地在怀中沉睡着，长长睫毛顺着均匀的呼吸一颤一颤，五官虽然一般却有着出落得不同的气质，他说不出，只是她刚刚还在奋力似要抓住什么的偏执，令他都不忍为之心痛。
“寒儿，快把这药磨成汁，给她服下。”鬼莫愁背着一摞筐的草药，还未来得及卸下，便将解药递给徒儿。洛寒立即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带棒的小罐和小棒，将药草碾碎，打磨成汁，又从袖口摸出一个小瓶，将解药倒入瓶中。
女孩的脸色越发地苍白，嘴角有隐隐的紫黑色。鬼莫愁替她把脉，不好，毒已快侵入脾脏了！于是便急吼道：“你小子倒是动作快点！磨蹭个什么！”
洛寒立刻扶起茗桐清，把瓶子伸到她嘴边，想要灌入她嘴中，可是，她的双唇紧闭，微微倒下的药水都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怎么也灌不进去。这下可怎么办？
他一向的沉着顷刻间被打破，双眼望向师傅，似在询问着该怎么办。“看什么看？快啊！”鬼莫愁还在忙着整理药材，哪有功夫管他这些。一个劲儿地瞪着师傅，不知如何是好。
低头瞧着，茗桐清的嘴唇的黑紫色显得更深了。如今之计，也只有那样了。他一把抓起药瓶，一口含在口中。把怀中的女孩轻轻放下，小心翼翼掰开她紧扣的双唇，准备俯下身时微微顿了顿，而后覆上了他的唇，舌尖触碰到她略显冰凉的的唇边时，心中不由地微微一紧，也不顾脸红不红，灌下一口后，又含了一口，喂了下去。
东方的天肚泛白。
茗桐清再度醒来的时候，已发觉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偌大的房间内一片空旷，摆放了橱柜，茶几周围陈列着几张座椅，还有一架檀木琴，简单干净。明亮的阳光盛满了整个房间，也让她一直沉痛的心情有了一丝一毫的慰藉。
然而，一念起母亲的容颜，泪又不知不觉地沾满了衣襟。明明，都是，自己害了娘。
忆起娘的音容笑貌，她再也忍不住，兀自地抽泣起来。
房门轻轻被推开，走进来的是名俊朗瘦削的男子，眼角的伤疤即使痊愈，依然掩饰不了曾经历经过的沧桑。“清儿……”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她兀自抬头，这个人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无论她在记忆里如何搜索也记不起来他是谁。
“清儿……”进门的男子大步飞奔而来将她紧紧抱住，压得她快喘不气来。许久，才放开，她定眼一看，不觉一惊，只见那男子沧桑的颜面上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怎么了？不认识师叔了吗？”许是察觉了她眼中的不解，男子慈祥地询问道。
师叔？望着这张有些苍老却仍然俊朗的脸，她忽然记起了些什么。
“师叔？响师叔？真的是你吗？”清脆的声音无不透着重逢的喜悦。
玉响眯了眯眼睛，大笑了起来：“清儿终于想起了师叔啦。”大手摸了摸茗桐清的小脑袋，又暗自叹了一口气。
上次见这孩子，已是八年之前。今年也才十二岁吧，本该还是承膝欢下的年龄，而如今师妹已辞世。这孩子，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啊？师妹，你，为何最终还是…..
“师叔，我娘她….”玉响的思绪被茗桐清哽咽的声音拉了回来。
“没事，师叔都知道了，师叔一定会为你娘报仇的。清儿要坚强知道吗？你母亲是很坚强的人。”玉响笑着又摸了摸茗桐清的小脑袋。。
坚强？“清儿，娘亲不能陪伴你一生一世，如果娘离开了，你一定要坚强，知道吗？要坚强地活下去。”母亲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而她又仿若听到自己当初的答应和承诺。
当时她很害怕。而如今，她或许有些明白，母亲当时的毅然和决绝是为何了。
“看我这高兴得忘了”玉响抹了一把老泪，“澈儿，快过来。”
茗桐清这才注意到，在门外伫立了良久的青衣少年碧蓝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清儿，这是你的澈哥哥。”
现在的她绝不会知道，今后这个少年在她的生命中会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