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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瑞金沉浮(6)

然而,毛泽东这一把倚天宝剑,剑锋透寒光,光芒射斗牛,此时却被装进了匣子。

遭罢官的毛泽东走了。

从宁都南行两天,便到了瑞金。毛泽东离开瑞金整整半年了,也半年没有见到日夜想念的贺子珍。可是,贺子珍的住房却人走室空。有人告诉他:自从总前委被撤销后,苏区中央局一直没有给贺子珍分配工作。她闲得慌,最近又快要分娩,已经去了长汀,住进了“福音医院”。

毛泽东回到自己的住房。整个房间灰尘满布,墙角挂着蜘蛛网,吴吉清忙着打扫。

这几天,他本来就心情不快,面对空荡的房间,更加郁闷。他躲在房间里很少出门,只是不停地吸烟,一连两天都睡不着觉,眼睛红红的。

由于心情郁闷、休息不好,毛泽东身体愈来愈不好,有时咳痰中还带有血丝,眼窝也深深地陷落下去。

一天早晨,他让警卫员吴吉清备马,说是要到长汀“福音医院”去治病。他还让吴吉清把贺子珍的棉衣带上。原来,他到长汀去,一是自己治病休养,二是挂念着贺子珍,借此机会照顾一下妻子,尽一点丈夫的责任。早饭后,毛泽东骑上自己的坐骑黄骠马,和警卫员一起踏上了去长汀的路。当天,到达了福建长汀。

毛泽东一进城,就到“福音医院”看望老朋友傅连,“毛主席,恭喜!恭喜!”傅院长连声对毛泽东表示祝贺,“喜得贵子!”毛泽东和贺子珍结婚后,贺子珍在1929年生下一女孩。那时,正值红军二打龙岩,战事频频,贺子珍只好把孩子寄养在当地老百姓家,送上十五枚银元,说是日后再来接孩子。可是,当日后来接的时候,人家却说“孩子不在人世”了!

1932年,贺子珍又怀孕了。她被送进“福音医院”。十四天前,贺子珍生下一男孩。毛泽东见到贺子珍和刚刚生下的孩子,郁闷的心情好多了。

毛泽东住在长汀北山脚下的“老古井医院休养所”——一幢两屋的花园小洋楼。这原来是一家地主的别墅。这里距“福音医院”只有半里路。毛泽东每天都去看望贺子珍和孩子,之外,和老朋友聊天、读书、散步……

环境变了,加上傅院长精心为他治疗,毛泽东逐渐恢复了健康。

在“福音医院”,毛泽东结识了一位病员,名叫罗明。罗明是中共福建省委代理书记。由于腰部受伤,他住进了“福音医院”治病。毛泽东和罗明谈得很投机。毛泽东问起了福建情况,罗明说,自从主力红军打下漳州后千里回师赣南,国民党第十九路军就进军闽南,眼下只有刚成立的红军独立第八师、第九师共三千人在闽西……毛泽东了解到福建的情况后,建议罗明在闽西、闽南开展游击战争,并讲了许多战略战术思想,使罗明茅塞顿开。罗明出院后,就回到省委传达贯彻毛泽东的战略思想。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几个月后,罗明却遭到批判,他在福建的做法,被称为“罗明路线”(实际上就是毛泽东路线),使许多人遭受到打击,罗明成了毛泽东的“替罪羊”!

博古等借批“罗明路线”继续打击毛泽东,目的是使他“威风扫地”“前方在打仗,后方在整人!”历史老人不知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

1933年1月下旬,正当红军第四次反“围剿”的战斗处于关键时刻,以博古为首的中央首脑机关的“斗争的布尔什维克”们从上海来到了瑞金。他们在白区工作中,推行“左”倾路线,丧失了斗争的大好形势,使白区党的组织遭到严重破坏。由于在上海难以立足,不得不把党中央机关搬到中央苏区来办公、指挥了。

博古到瑞金后,中共苏区中央局和中共临时中央合并,从此博古负总责的中共中央局直接领导苏区的工作。中共中央局下设组织部、宣传部、秘书处、党报委员会。组织部长任弼时,宣传部长张闻天,秘书长严重,党报书记张闻天(兼)。中共中央局机关设在下肖村一幢杨姓私宅内。这幢房子建于1879年,土木结构,红漆描金,古画装饰。这幢房子附近的另一座杨姓私宅,是“少共中央局”(即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局)的机关所在地。

博古来到苏区,统揽大权,继续推行“左”倾路线,开展了批判“罗明路线”的政治运动。

罗明,广东大埔人,1901年生。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长期在福建西部地区进行建党和组织农民斗争的工作。1931年任中共福建省委代理书记。罗明只是中共福建省委代理书记,连个中央候补委员都不是,却挨了博古的批判,并说成是“罗明路线”。凡是称为“××路线”者,其代表人物必是中共中央举足轻重的人物,诸如“立三路线”、“王明路线”等。对此,大家不理解,罗明本人也不理解。其实,罗明挨批,无非是他在长汀福音医院听了毛泽东的意见,在福建贯彻了毛泽东的游击战的战略原则,反对了他们的“进攻路线”。博古批罗明,实质是在继续批毛泽东,拿罗明作为出气筒!诱发博古等人集中火力批判“罗明路线”的真正动因是:

1931年,中共临时中央负责人博古(秦邦宪)、洛甫(张闻天)等先后进入中央苏区,由中央苏区国家保卫局执行科长卓雄率一个班精干卫士护送。正在上杭的罗明,听说中央领导同志要经过这里,精心安排了食宿、保卫工作等,然后兴冲冲地去迎接博古。这位年轻的中央最高首长戴着深度的近视眼镜,开口便问罗明:“你是省委代理书记,不领导全省工作,来杭、永、岩干什么?”罗明是个直爽人,随即答道:“是按照毛泽东同志的指示并经省委研究决定,来这里重点开展游击战争的。”

“毛泽东的指示?”博古一愣,脸上泛起不快的表情,接着问道:“你对中央的新指示有何意见?”“我还没有听到传达。”罗明答道。博古一听不高兴了:“那么你对当前的斗争有什么意见?”罗明说“我认为,苏区的革命战争要和白区的抗日斗争结合起来,应根据中共苏区和军委会提出的抗日、民主和停止进攻苏区三个条件,同各党派、各军队联合起来共同抗日。”

“吃饭了,不谈了。”博古未听罗明说完,便不耐烦地走了。

罗明对博古的态度不理解。他哪知道,此事以后,一场横祸飞来,制造横祸的就是眼前这个戴近视镜的博古!博古等人对罗明兴师问罪,起因是罗明在新泉发出的一封《意见书》。1933年1月21日,罗明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和杭、永、岩的实际情况,在连城新泉向省委写了《对工作的几点意见》的报告,提出:

第一,坚持杭、永、岩地区的游击战争,广泛发动群众,实行坚壁清野,积极开展游击战争,以打击深入根据地的敌人;

第二,迅速造成新的红军主力,加强和扩大独立第七师、第八师,并与独立第九师一起,向闽西发展,消灭连城、宁化一带的团匪,以巩固苏区的后方;

第三,地方武装应着重打击团匪,对敌人正规军则采取游击战和运动战,从打小仗中来锻炼,不估量地方武装的力量,一味要求硬打强敌是错误的;

第四,要注意边区、新区工作的特殊性,不能千篇一律地分配扩红人数,土地税款收入也不能完全集中到国库,应有地方的机动费用等。

应当说,罗明的上述几点意见是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但却遭到了博古等人的反对。他们认为:闽西地区武装不仅不能向北发展,还应在杭、永、岩前线顶住敌人的进攻。”创造百万铁的红军”任和不但不能减,还要增加;财政绝对统一。

这样,1月底,罗明又向省委写了一份《关于杭永岩情形给闽粤赣省委的报告》,在《报告))中又进一步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博古也正是从这份《报告))中,发现了罗明的“严重错误”。《报告》中有这样一段话:

“如果我们不懂得这一点……那就请我们最好的领袖毛主席、项主席、周恩来同志、任弼时同志,或者到苏联去请斯大林同志,或者请列宁复活,一齐到上、下溪南,或者到其他已受摧残的地方去对群众大演讲三天三夜,加强政治宣传,我想也不能彻底转变群众斗争的情绪!……”

最使博古觉得刺眼的便是“我们最好的领袖毛主席”一词,虽然罗明在此后还开列了“项英主席……”

博古质问罗明,谁说毛泽东是“我们最好的领袖”?怎么能把毛泽东跟斯大林甚至列宁相提并论?!这下子,罗明完全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挨批!博古还说,不光是你犯了“右倾机会主义”错误,“还有比你更高级的干部,也同样犯了错误!”

不言而喻,这“比你更高级的干部”,是指毛泽东!博古发怒了!他对张闻天说:“我一到苏区,就看这个罗明不对头。他眼睛里根本没有中央,又是毛的指示,又是游击战争,连工作方法也是毛的那一套,成立什么前敌委员会,如今竟然把毛泽东捧为领袖。省委一级是这种状态,我们在瑞金还能立足吗?”“你打算怎么办?”张闻天严肃地问道。“扳倒他,肃清他的影响。”年少气盛的博古表示了他的决心。张闻天若有所思,停了一会儿说:“扳倒老毛可不容易。你不要忘记1月17日王明同志发来的电报,他起草了愿在三个条件下与全国任何武装部队订立停战协定——共同抗日的宣言,这个宣言又是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政府主席毛泽东’的名义领衔向全中国、全世界发布的。毛泽东已经成为国际人物,你马上扳倒他,国际能答应吗?”

“将来由你当中央政府主席。”博古许诺说。“那是将来的事情了,目前就是抓住罗明不放,不直接涉及毛泽东。”

两人商量一阵子后,全套的部署就形成了。不久,就有中央特派员到福建检查工作,给罗明戴上了一顶顶大帽子。

据博古自云,罗明是他“一手发现”的!这样批判“罗明路线”,也自然是他一手导演的。

不过,批判罗明的第一炮,是博古以中共苏区中央局名义发出的,即《中央局关于闽粤赣省委的决定》(1933年2月15日)。《决定》指出:“中央局在检查了福建省委的工作之后,认为省委处于一种非常严重的状态中。在省委内部的一部分同志中,显然形成了以罗明同志为首的机会主义路线。”

为此,中央局一口气作了七条决定:

“在党内立即开展反对以罗明同志为代表的机会主义路线的斗争”;

“省委对于这一路线的腐朽的自由主义态度,必须受到最严厉的打击;

“立刻撤销罗明同志省委代理书记及省委驻杭、永、岩全权代表工作”;

“公布这一决定,并在各种党的会议上与党报上解释这一决定”。

……这个决定公布后,立刻形成了批判罗明的局面。

2月20日,少共苏区中央局立即响应,作出《关于开展反罗明路线斗争的决定》。《决定》号召“在全苏区团内开展反罗明路线的斗争”,在斗争中,要以“最猛烈的火力”展开斗争。还指责共青团福建省委书记陈荣,在反罗明的斗争中,“缺乏布尔什维克”的“彻底性和顽强性”。

2月24日,撤销罗明职务后组成的中共福建省委作出响应中央局决定的决议,斥责刘晓(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长)为代表的“对罗明路线的腐朽的自由主义态度”。

2月26日,博古亲自出马,批判“罗明路线”。在苏区一次大会上专门作了题为《拥护布尔什维克的进攻路线》的政治报告。这个报告,全面、详细地阐述了“左”倾冒险主义的路线和方针政策,并就“罗明路线”的“实质”进行了“揭露”和“批判”,号召全党投入到反“罗明路线”的“伟大斗争”中。

紧接着,在党中央的机关报《斗争》和《青年实话》等刊物上,连篇累牍地发表了《什么是罗明同志的机会主义路线》、《什么是进攻路线》、《反对腐朽的自由主义》等文章,一时将反“罗明路线”的斗争推向高潮。

在长汀,在福建省委的批斗会上,罗明被批斗了三天三夜!随后,让罗明到瑞金去作检查,一去就遭到了软禁。

罗明昂起了高贵的头,他不但没有检查,反而有理有据地申诉了自己的观点和做法,同他们展开了斗争。

反“罗明路线”的实质,是非常明显的。对此,罗明深有感触地说:

“他们反对‘罗明路线’,实际上就是为了反对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路线。”“为了‘杀鸡吓猴’,就在我身上大做文章。”“我给省委写报告之所以成了弥天大罪,也就是因为我在报告中坚持了毛泽东同志的实事求是的原则,如实地反映了当时闽西的实际情况,抵制了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主张。同时,由于毛泽东同志在党和军队中的领导职务早已被他们撤销了,而我在给省委的报告中仍然认为毛泽东同志是最好的领袖之一,这不能不说是对‘左’倾教条主义者一个莫大的刺激……他们要弄‘指桑骂槐’的手法,公开骂的是罗明,实际上是指向毛泽东同志。”

对反“罗明路线”的实质,毛泽东是十分清楚的,他在《七大工作方针》中说:“反罗明路线就是打击我的,事实上也是这样……”

曾经亲自经历了“反罗明路线”运动的李维汉谈了他后来的看法: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我曾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当时王明他们要反对毛泽东呢?为此我写了一篇笔记。我认为毛泽东在井冈山和中央苏区威信很高,而王明路线的领导人上台后没有毛主席那么高的威信,所以他们就调兵遣将,“钦差大臣”满天飞,派很多人到中央苏区。他们先把毛泽东的党权夺去,再把毛泽东的军权夺去……毛泽东在党、军队、政府里的威信是很高的,在群众中的威信也是很高的。那么大的中央苏区,是他领导下搞起来的……他们反“罗明路线”,就是要使毛泽东在地方上、党里和红军里威信扫地。

李维汉的回忆和反思,说出了博古他们大反“罗明路线”的真正目的。

无疑,毛泽东又一次间接地受到“左”倾领导人的批判和打击!当然,还不仅这一次。

反“罗明路线”的2月旋风,3月间又刮到了江西。

“左”倾领导人又发明了一个“江西罗明路线”,大张旗鼓地开展了一场批判邓(小平)、毛(毛泽覃)、谢(唯俊)、古(柏)以及江西省委的运动。

由于邓、毛、谢、古都执行毛泽东的路线,所以,“左”倾领导人把他们视为“毛派”。批判邓、毛、谢、古的实质,又是在批判和打击毛泽东。

毛泽东曾经愤怒地对贺子珍说:他们搞所谓的反“罗明路线”,实际上在反我;他们抓所谓的“邓毛谢古”反党小集团,实际上是要抓“反党小集团”的头头我毛泽东。王明他们已经摆开架势,要往死里整我毛泽东了。

博古要毛泽东领导“查田运动”,他左右为难,有说不出的苦衷

毛泽东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从“福音医院”一回到瑞金,博古就将一个难堪的角色交给他去扮演——去领导查田运动。

土地革命的中心问题是农民问题,农民问题的中心是土地问题。毛泽东历来主张采用“抽多补少”、“抽肥补瘦”的办法,按人口平均分配土地,不管地主也好,富农也好,都应该分给他们一份土地。

按照这一原则、方针和政策,毛泽东自从领导红军开辟赣南、闽西根据地以来,特别是1930年苏区两次大分田运动中,都是这样进行的,而且土地革命成绩辉煌,硕果累累。不仅得到了广大农民群众的拥护,而且也避免了地主、富农走上绝路,上山当土匪,给革命根据地带来危害。

毛泽东提出的土地革命方针、政策和路线是正确的。

可是,博古等人认为,土地革命中,要根据国际和中央的“地主不分田,富农分坏田”的原则搞,在分田中,“要使豪坤地主分不到一寸土地,富农分不到一丘好田”!

显然,毛泽东的主张和做法,违背了中央的“指示”。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主意”:开展“查田运动”。

名日“查田”,实际上是要改变原来的土地分配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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