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兰静的风寒越加严重,兰舟不放心那些医馆的汤药,便让聂尘郁把了把兰静的脉,自己亲自煮药。
处理药渣后,真正歇息时已经很晚。彼时夜色昏黑,仿佛画家的泼墨。一轮圆月宛如天边婀娜的娉婷少女,带着粲然的笑颊吸引着地上的人们。月华如练,柔和得仿佛少女瀑布般的长发。兰舟把手浸在淘澄过的药渣汁子里,侧过首望着院内的兰花,呆呆得出神。
“娘亲,这院子里开的兰花真好看。“
“我们的兰舟觉得好看,娘亲教你种好不好呀。“
“真的吗,兰舟一定会好好学,种一大把给娘亲。”
“噢,兰舟真乖,那娘亲要好好看着我们兰舟长大,看能不能自己也长成像兰花一样美的姑娘来。”
“再美也没有娘亲美呀,娘亲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我们的兰舟的嘴真甜。”
笑声轻灵俏皮,混入了符兰舟的记忆中。
符兰舟仰天看着夜空,那月儿弯弯,像极了当年母亲的发髻。当年母亲就是扎着这样的发髻,和自己谈天说地的。
如今,已然是物是人非了。
符兰舟不禁捏紧了手中的药壶,原本温柔如水的眼眸中带着仇恨。
“兰舟,药煮好了没有,兰静醒了,快端进来吧”屋子传来聂尘郁的叫唤声,打断了符兰舟的念想,“嗯,好了我会端进去的。”符兰舟回应着。
符兰舟刚想转过头看看药熬好了没有时,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又觉很熟悉,便又仔细了闻了闻,心惊道“不好。”连忙捂住了鼻子,可为时以往晚,那股奇怪的味道早早就蹿进了符兰舟的鼻子,符兰舟惊恐的倒了下去,想大声叫唤屋里的人,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四肢麻痹着,昏昏沉沉的,眼皮仿佛要沉了下来······
林之婧在屋里来回的走动了半响,花云缎裙衫曳地,婀娜的身影印在窗棱,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思虑再三,终是将手中的药包打开,走到桌前,粉末很轻细,撒入饭菜中,随即化为无形,就连嗅觉灵敏如她,也闻不出任何异味。杨青禾提起的心稍稍落下,将最后一半药粉末全数倒入酒杯,握杯的手轻颤着,她强制镇定的晃了晃,直到药粉融入酒水,再也没有形。
林之婧摸了摸肚子,月牙一样美丽的眼睛这时忽然狡黠的眯着,像是看着猎物一般,怔怔着。
蓦地,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门被从外打开,这动静惊得她用最快的速度,将酒杯放到对面,缓缓转身看去。
大门被从外撞开的时候,她抿唇,小脸上露出一抹坚毅,眼神却饱含某种仇恨。而看见那走进来的人时,瞬间流露出不可置信。
依旧是姿容高贵,一如他的眉眼,那依旧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她熟悉的冷意与狠戾。这个男人是极无情的。
“你在等什么?”
郭威站定在院中心,身后的手持火把的士兵,领头的人身着铠甲,该是个副将,甚是恭敬的站在郭威身后。
林之婧不可抑制的身躯微晃,扶着门框的手用力收紧,几度发不出声音,“老爷这是干什么?”
“我为你准备了件东西,亲自送来。”他唇角噙着讽笑,一字一句道。
身后的副将立刻揭开自己手中捧着的盒子,抽出一卷丝绢。
林之婧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亲笔写的诉状,虽然看见郭威出现,就知道自己这次败得彻底,可是亲眼看见诉状,仍是不可避免的受了打击。
“可不是这个。”眼一挑,推开丝绢,郭威抽出盒底的一块白色的料子,扔向她。那叠好的绫罗在空中散开,变成带状,再弯曲层叠地飘逸而落,刚好一端落在她肩上,另一端落在她手上。
整个人呆愣原地,她半晌才回过神来,捏着那白绫,一声又一声的冷笑:“你这是要赐死我?”
“黑尹,给她念念。”
“是。”
至始至终挨着郭威最近的一高大男子,郭威的贴身护卫黑尹几步上前,抽出袖中一纸黄娟,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氏言行无状,诽谤朝臣,念其乃出身微贱,不究其家人,赐白绫一尺,自行了断。钦此。”
出身微贱……白绫一尺……林之婧浑身一颤,许多拥挤不堪的回忆清晰无比地猛然涌上。她如甩掉一条缠上身的蛇般扔掉身上的白绫,软瘫着往后。
郭威看着她煞白的脸,眼里渐露绝望凄凉,脚步一动,慢慢靠近,俯身。
“你知道你今晚之举叫什么?”因为凑的近,声音低沉,旁人听不见,却声声敲的她耳膜震荡,心如刀绞。
“该死。”
吐出这两个无情的字眼,郭威抬手抚上她的下巴,微微用力捏紧,“自本官入朝为相,已有十年,那些挑衅算计本官的,都死了。”
权倾天下的相国大人,连当今圣上都要客气七分,谁敢触怒他?恐怕那纸诉状是皇上送回他的,顺道还赏赐不少东西来安抚慰问。
见对方眼里瞬间盛满惊痛难堪,像是被当众除衣鞭笞,郭伟噙着的讽笑加深,挺直背,再也不看她,转身而走。
“作死虽可怜,作践就可笑了。”
作践……
“噗!”
如一柄利刃剜心,她只觉眼前发黑,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林之婧眼里最终透露出绝望,那熄灭的火苗仿佛隐隐环绕。黑尹走到了她的面前,拍了拍了她的肩膀,示意了什么,又自己转过头,关上了门。
柴堇越维持着僵硬的抱着双臂的动作,一眨不眨的任刺眼的光引得眼睛干涩,愣是一滴泪都流不出。
“堇越,你要好好活着……”
“或许你现在还不可以知道真相,但现在你必须知道……”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耳边是晕晕沉沉,脑海里都是林之婧写给他的信的内容。
这才是真相吗,我可以相信她吗,但干爹会是那样的人吗,但他又何必骗我。
“嘎吱。”
门推开了,又关上,除了觉得更冷,柴堇越木讷的看着被抬进来的人。
他蹲下身子,手里的信就势放在地上,另一只手探出了摸着林之婧冰冷的手腕,叹息道:“你可以不是这样的结局。”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满脑的疑惑,让他醒悟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现实。
“少爷,老爷说要把林姨娘火葬,逾时不候“。
柴堇越脸色一下僵住,无力的放下手,垂眸间就滑落一行泪,想来是真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