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冲出大殿飞向天空,龙身在云彩里自由地穿梭,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整个神兽宫。那些错愕的目光,让我无处可逃。
? 我化为人身,重新回到无涯宫大殿,微笑着面对所有人。
? 他们本该为我的重生欢呼的,可是……为什么他们的眼神那么陌生?我走到毕空灵的面前,问他:“怎么了?我活过来不好么?”我终于可以说话了。
? 毕空灵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无涯,目光渐渐透着了然,平和下来后,他拥抱了我,轻轻说了声:“你没事就好。”
? 可是,这么感动的话却让我不知所措。
? 就因为,我从龙伽蓝,变成了一条龙吗?
? 断锦何失控地大喊:“不!不会的!你才是天谕上的真龙天子!是我,一直都是我搞错了,是我搞错了!我竟然为了一个误会而害了桓漪!我竟然执著于一个误会执著了几千年!不!!”
? 他的声音几近疯狂,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反应如此强烈。断锦何拖着受伤的身体往外走,跌跌撞撞,失魂落魄。他一直在碎碎念:“桓漪,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 我叫住他,可他捂着耳朵大喊:“我不听!”整个大殿都开始动摇,他则在摇晃坠落的石块中发疯一样跑了出去。
?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就是桓漪,我不怪他。可他,亲口拒绝了一个原谅自己的机会。
? 一切都尘埃落定。
? 可是,似乎还有什么,不愿有人提起。
? 我环顾大殿,那一宫的断壁残垣和泛着潮气的文物,似乎在诉说千百年的沧桑,倾吐这世态炎凉。
? 我看向师傅,他的唇边,勾着一抹慈祥得有些悲悯的笑容。是时候了,他的责任,我的责任,已经再也逃不掉了。
? 我走到毕空灵面前,给他讲一个传说:“传说龙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奉献出来,就可以拯救神兽。你信吗?”
? 白无涯骂我:“龙伽蓝你疯啦!我让你走就是怕出这种事,你偏要惹我生气是不是?”
? 我没有理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毕空灵。他说:“我信。”
? 然后,我微笑,吐出那颗龙珠向上抛去。
? 抬头,仰望,伸手,托起那一颗承载着众多生命的神物。
? 师傅帮助我划开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被龙珠尽数吸去。龙珠的光芒变红,掺杂着金色。
? 长裙飞舞,衣带飘飞,长发凌乱在风中,手里托着那玲珑剔透的龙珠,任我的鲜血被它吸噬。这是怎样唯美的一幅画?浪漫,凄美,抑或是伤怀?
? 我不敢看白无涯,我知道他一定在生我的气。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的宿命啊!
? 我的血流尽了。龙珠在空中上下浮动,散成十几颗小小的珠子,分散着落入满地的古文物中。我摘下一粒抛向毕空灵,身体在刹那间如落叶般飘零。
? 白无涯接住了我,我闭上眼,等着挨骂。可是他沉默。
? 白无涯紧紧地搂着我,生怕我消失了。他问我:“没有了龙珠没有了血,你要怎么活?”
? 这是个很难说出口的问题,我想我活不成了。
? 大殿里响起阵阵文物破裂的声音,像生命沉重的喘息,像古老的神兽的叹息。我看着那些神兽一个个活过来,看到他们不再嗜血的眼睛,我安慰着白无涯,也安慰着自己:“多好,他们不用再吃人了。”
? 师傅,你才是真正的天谕对吧?你早就察觉到断锦何的灵力衰退,必须找到可以控制神兽宫的人对吧?你知道白无涯不合适,他的心不够诚挚,所以才选了我对吧?多好,你我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 毕空灵的眼中掠过一丝悲哀,我已经听不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爸爸一定会没事的吧?
? 白无涯将我的头按进怀里,喃喃低语:“知道我为什么要叫白无涯吗?我的信念一直是,即使你已经成为一片空白,爱的国度没有海角天涯。我不必远渡重洋去找你,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在我爱的世界里。”
?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白无涯第一次对我说情话,也是唯一一次。
? 以后,我只能游荡在他的记忆里,那里,没有海角天涯。
? 白无涯低头亲吻我,作最后的道别。
? 也许天谕的选择是对的,我是一个圣明的君主,我解放了神兽宫,也解放了自己。
? 只是,我答应白无涯的,那段像金子般的回忆,恐怕要永远欠着了。
? 很多事情就像云彩,变幻无穷,捉摸不定,你的目光始终在上面停留,可是越久,越看不清它的真面目。其实,不过是一团水雾而已,有风吹过,才变得神奇。再漂亮的云,冷却了,也只能化成冰凉的雨,回归到最初。
? 神兽宫荡然无存了。
? 其实在人们眼里,它始终没有存在过。人们总是宁愿将神兽们化作他们心中的形象,所以才有了龙头月琴上的囚牛,有了刀鞘上的睚眦,有了钟木上的蒲牢,有了香炉上的金倪,有了北京城墙下的贔屃,有了狱门上的狴犴,有了柏梁殿上的螭首散水,有了青铜器上的饕餮纹,有了美玉上的貔貅……
? 他们以另一种形式,向人们讲述着龙生九子的传说。
? 古老而神秘。
?
? 梦境、现实、颠覆、迷乱,当一切归于沉寂,放眼曾经,不过是一场锁定在神兽宫里的千古迷局。
? 梦境总要回归到现实,传说总要回归于历史。
? 而我们,总要回归于真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