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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文学通西海海舶来天方(3)

马苏第借鉴了希伯来的《圣经》、中亚地区的古代传说、波斯的古史、伊斯兰教的《古兰经》中的许多内容,又参阅了阿拉伯前辈地理学家、历史学家等人的多部著作,更重要的是,他根据自己的见闻,甚至亲自采访和调查的第一手或原始资料,写出了《黄金草原》这部在阿拉伯世界学术史上有重要地位的鸿篇巨制。真可说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大学者,被誉为“穆斯林和阿拉伯的希罗多德”而当之无愧。

《黄金草原》一书用纪传体形式写成,与中国各王朝断代史的体例很相似。“从地域方面来说,本书涉及了从苏门答腊到中亚、欧洲和非洲的大部分地区,如中国、印度、波斯、阿拉伯半岛巴比伦、神抵人地区、犹太人地区、阿比西尼亚、北非、拜占庭、法兰克人地区、西班牙等等;从内容上说,涉及了王统世家、民族分布、伊斯兰教、基督教、佛教和各种巫教,以及自然地理、人文地理、风土人情、文化、历法、工艺、文学、山川、河流、海洋、军事征服、名胜古迹等。我们可以说,马苏第的《黄金草原》就是一部中世纪的百科全书”【注1】。

《黄金草原》问世十多个世纪以来,颇受世界各个领域的学者重视。各国学者都曾根据自己的实际需要,翻译、介绍和引用过此书。中国的学者也非常重视这部记述了不少中国情况的世界名著。史学、文学和宗教领域的学者都曾零散地译介过其中的资料。从游记文学的角度分析其中有关中国的记载,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文学文化交流史上的意义《黄金草原》作为游记文学的代表作之一,其文学性是显而易见的。“该作者(马苏第)的价值主要在于,书中所搜集的资料的广泛程度,由一名文学家编纂成书,他极力使人惬意的和易于阅读的方式介绍事实,根据史料的价值和效益而进行了一番选择。”“然而,保持某种谨慎仍是必要的,因为马苏第向我们提供的不完整目录的纯文学著作的内容,有时可以追溯到伊斯兰历1世纪或2世纪,其中大部分都在3世纪的著作中占据一席之地”【注2】。在法文版《黄金草原》中的文学宝藏,在中文版中也会发掘出来,并成为后代学者进行学术研究的瑰宝。

在《黄金草原》第15章“中国中原和突厥人的国王。阿慕尔后裔们的分布,有关中国及其国王的资料,其王统和他们的政治制度等”中,表达了当时阿拉伯人对中国的许多看法。“对于中国居民的世系和起源,大家的看法不相吻合。许多人都声称,在法雷格时代于诺亚的后裔中间分配土地时,阿慕尔的后裔们取道东北方向走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即雷乌的后裔们从那里出发一直向北前进,阿慕尔的其他后裔们渡过了乌浒水,大部分都前往中国”【注3】。阿拉伯人认为中国人是希伯来人诺亚的后裔,颇有“亚当子孙皆兄弟”的味道。

书中继续写道:“阿慕尔后裔的大部分都沿海滨前进,这样一来就一直到达了中国边界。在那里,他们分散和居于这些地区,耕耘土地,设置县、府和城市,在那里以一座被他们称为扬州的大城为京都”【注4】。扬州城里在历史上确实有过许多穆斯林居住,自唐代始,扬州就是对外开放的一个重要口岸,也是伊斯兰教最早传入中国的窗口之一。

在述及中国进出口商品一事时,书中写道:“该王令人建造了大船,让那些负责出口最为典型的中国产品的人登上船,以前往信德、印度、巴比伦等远近不等和通过海路可以到达的地区。他们必须以他的名义向这些地区的君主们奉送珍奇的和价值昂贵的礼物。在他们返回时,他们又为他带来了各省在食品、饮料、衣服和毡毯方面所具有的最为珍贵、甚至是最为罕见的物品。此外他们还负有致力于了解他们曾参观过的所有民族的政府、宗教法律和风俗习惯的使命,同时还负责激发外国人对宝石、香料及他们祖国器械的爱好。大船分散于各个方向,在外国靠岸并执行委托给他们的使命。在他们停泊靠岸的所有地方,这些使者便会以他们随身携带的商品样品的漂亮程度而引起当地居民的赞赏”【注5】。愿与中国友好往来的国家也造大船,载运着中国需要的商品来到中国,与中国建立友好往来关系。这是当时中国和阿拉伯诸国建立政治、文化、经济交流的有力证明。

《黄金草原》也记载了关于黄巢起义并攻陷广州一事。“有一位反叛者叫做黄巢,他不属于王室家族,原来居住在中国的一座城市,他突然间出现了。”“一些无赖流氓经过远距离的跋涉前来扩大他的军队,他于是便离开自己的巢穴而以其入侵去蹂躏王国的开化地区,一直使他把大本营扎在广州(Khan fu)城下,这是坐落在一条江畔的一座重要城市,此江比底格里斯河更大或至少是同样大小。”“该城的居民由伊斯兰教徒、基督教徒、犹太人、袄教徒和其他中国人组成,他将该城紧紧围住。在遭到国王军队的袭击时,他把这支军队击溃了,掳掠了些女子。后来,他率领的士兵比任何时候都更为众多,用武力抢夺该城并屠杀了该城数量众多的居民。据估计,在面对刀剑的逃亡中死于兵器或水难的穆斯林、基督徒、犹太人和袄教徒共达20万人。”【注6】

在《黄金草原》一书中,马苏第计算死于黄巢之乱的劫难者多达20万人,而在《中国印度见闻录》中,阿布·赛义德却指出被屠杀的死难者有12万人。这两者不论事先是否有过接触,在记载的死亡原因和人数上都有出人。尽管在马苏第是否到过广州的问题上,中外许多学者的观点相反,黄巢在广州“杀人无算”的确切数字仍值得商榷。试设想,唐代的广州即使已经是国际大城市,但城中仅被杀的外国人就会有12万抑或20万之多,这个数字有不实的成分。因此,马苏第《黄金草原》中关于黄巢杀人“达20万众”的说法显然是根据《中国印度见闻录》中阿布·赛义德的记载而来,或者两人因相识而交换过旅游的见闻情况。据中国著名的阿拉伯学专家纳忠认为:“马苏第于公元915年到达中国海,距黄巢攻陷广州(公元875年)40余年,时间不算太久,但他的记载来自苏莱曼和艾布·宰德的记载,也可能是聆自与他同时代的阿拉伯商人的传说,也可能是将‘12万’误抄为‘20万”’【注7】。纳忠的观点比较中肯,有一定的说服力。只是马苏第为何对此并未加以考证,令人不解。

《黄金草原》一书作为阿拉伯游记文学的重要作品,对中国各方面情况的记述远比不上《中国印度见闻录》记述的那样详细,但它记载了唐宋之交这一历史时期,阿拉伯人持续的迫切想了解中国的热情。虽然,“关于中国,其(马苏第—笔者注)所言大概与苏烈曼(苏莱曼一笔者注)及阿布赛德(阿布·赛义德—笔者注)相同”。但是,按照比例计算,《中国印度见闻录》重在记述广州,而《黄金草原》重在记述杭州。这表明事隔不到百年,阿拉伯人商业的触角已经向中国内地扩展,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呈扩大趋势。因此,就游记文学的意义而言,马苏第善于用精练生动的笔法写下看起来似乎平常,实际上却很重要的史实。另外,全书的记述看来似乎琐屑,但犹如满盘珠矶,一旦贯穿起来,即可从零散中发现整体,从琐屑中窥到全貌,寻觅出当时其他史籍中很少见到的珍贵资料。

《伊本·白图泰游记》与中国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在访问七国之行中,曾会见了摩洛哥国王哈桑二世。在谈到两国之间的友谊源远流长时,哈桑二世拿出奉为国宝的一部书给周总理看,那就是堪称为世界名著的《伊本·白图泰游记》。他们以此为契机,不仅一起回忆了摩洛哥大旅行家访问过中国这一历史事实,而且表达了今后两国要进一步加强友好往来的美好愿望。

《伊本·白图泰游记》不仅是中世纪中国和非洲友好往来的例证,也是当时阿拉伯世界与中国进行文化、商业往来的里程碑。不仅如此,这本书还是一部研究中世纪穆斯林的历史文化,研究与阿拉伯有关系的周边地区的历史、文化、民俗、地理、民族、宗教等方面知识的一部极有价值的名著和阿拉伯文学的杰作。

《伊本·白图泰游记》(1304~1377)是14世纪生于日落之处、大西洋沿岸摩洛哥的著名穆斯林旅行家伊本·白图泰的口述之作。他生于摩洛哥丹吉尔城的一个法官世家,生活安逸幸福,深受伊斯兰文化传统的影响与熏陶。1325年,年轻的白图泰为了去麦加朝圣,应邀出游,从此成为酷爱旅游的学者。他一生离家外出遨游3次,历时28年,足迹遍及亚非欧,总行程将近12公里。东及中国,西抵西班牙的格拉纳达,北到钦察汗国都城萨莱,南达东非、马尔代夫和苏门答腊。同时代没有任何一位旅行家的游踪、见闻、学识像他那样广博,即使意大利的马可·波罗与之相比也可能稍有逊色。伊本·白图泰在穆斯林世界颇有声望,他不仅是“云游天地、走遍四方的旅行家”,而且还是“谢赫(总教长)、法学家、聪明可靠的学者”。称他为中世纪阿拉伯最伟大的旅行家当不过誉。

白图泰第一次旅行云游时间最长,1325年离乡,1349年才返回摩洛哥都城非斯。这一次旅行他游历的地方最多,期间到过中国。1333年秋,他到达印度德里以后,受到德里素丹的优厚待遇,滞留该地8年多的时间。1342年,因元顺帝曾遣使者到德里通好,素丹遂派他出使中国。由于途中遇到海难,他抵达泉州港时大约已是1347年。从《伊本·白图泰游记》分析研究推断,他确实亲历过泉州、广州和杭州等地,因为他对这些地方都有独到的确指性的叙述。白图泰在书中说自己曾奉诏去大都觐见元帝,但根据他的有关载录,对于他是否确实到过大都,有的学者表示怀疑。

白图泰阅历丰富,广闻博识,颇受摩洛哥素丹的青睐。回到故乡的白图泰开始讲述阿拉伯风情、西班牙奇趣、东方的富庶、印度的习俗、中国的古老、西非的奥秘,大开同胞的眼界。摩洛哥素丹对他神话般的经历颇感兴趣,指派书记官伊本·术扎伊将他的口述记录下来,并编写成书。这项工作于1354年至1357年间完成,以《异域奇闻览胜》为名问世。长期以来,白图泰的游记都以阿拉伯原文的抄本流传,但由于篇幅过长而往往被删节。自19世纪初开始,欧洲相继出现了一些节本的译本。直至法国学者在摩洛哥发现全书的抄本,并终于有了以全抄本为底本的阿拉伯文校勘本及其法文译本(共四卷,1853~1858)。现在《伊本·白图泰游记》已有至少15种文字的译本。全文的汉译本也于1985年问世,并被中国穆斯林代表团作为珍贵的礼物送给摩洛哥国王哈桑二世。这个译本在中国和阿拉伯国家文化文学交流中是非常值得称道的一个重要成果。

《伊本·白图泰游记》作为游记文学的代表作之一,以质朴的语言以及编年史的叙述方式为中世纪闪放异彩的阿拉伯、突厥、印度、中国、西非等文明提供了一幅幅绚丽多姿、生动丰富的历史画卷。由于白图泰的记述是以其亲身经历和见闻为基础的,可信度极高,因此,无论是对他所到之处的历史与文化的研究,还是对伊斯兰教历史与文化的研究,以及对14世纪中外文化交流史的研究,都具有很大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伊本·白图泰游记》本文共502节,直接涉及中国内容的有20余节,在全书所占比例虽然不是很大,但内容却十分丰富。其中关于中国海舶、市舶规定、商旅保护、纸币制度、风俗习惯、瓷器丝绸、阿拉伯商人以及伊斯兰教情况等的记载都弥足珍贵。

白图泰见多识广,曾云游过东西方许多国家。在游记中,他以广博的学识和敏锐的眼光,在东西方异质文化的比较鉴别中,运用理性、客观的笔锋评判了中国古代文明和历史文化的人文价值,因此,这样一位阿拉伯作家的关于中国的记录就具有了无可争辩的客观性和权威性。

白图泰记述了中国人口众多,物产富饶的景象,高度赞扬了中国人的聪明智慧。“中国地域辽阔,物产丰富,各种水果、五谷、黄金、白银,皆是世界各地无法与之比拟的。中国境内有一大河横贯其间,叫做阿布哈亚,意思是生命之水。……这条河在中国中部的流程长达六个月,终点至隋尼隋尼。沿河都是村舍、田禾、花园和市场,较埃及之尼罗河,则人烟更加稠密。沿岸水车林立。中国出产大量蔗糖,其质量较之埃及蔗糖实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葡萄和梨。【注8】我原以为大马士革的欧斯曼梨是举世无双的唯一好梨,但看到中国梨后才改变了这种想法。中国出产的珍贵西瓜,很像花剌子模、伊斯法罕的西瓜。我国出产的水果,中国不但应有尽有,而且更加香甜”。【注9】

白图泰在游记中还惊叹中国人在精巧的技艺和艺术才能方面所表现出的超过其他民族的水平。他认为中国的瓷器首屈一指。“这种瓷器运销印度等地区,直至我国马格里布。这是瓷器种类中最美好的。”“瓷器价格在中国,如陶器在我国一样或更为价廉。”【注10】他赞扬“中国人是各民族中最精于工艺者”,他们的绘画才能精绝人寰。中国画家只要见到一面,就依靠过目不忘的本领,将对方的肖像惟妙惟肖地绘画出来。“他们在这方面是得天独厚,具有天才的。我们在这里所见到的奇异,就是我只要走进一座城市,不久再回来时便看到我和同伴的像已被画在墙上、纸上,陈列在市场上。”【注11】。白图泰一行穿着伊拉克服装前往皇宫,经行画市,待他们出宫时,他们的肖像画已张贴出来,他们互相“面面相觑,丝毫不差”。这使他们都惊异不止。

【注1:马苏第著,耿升译:《黄金草原》,青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6页。】

【注2:马苏第著,耿升译:《黄金草原》,青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5页~16页。】

【注3:马苏第著,耿升译:《黄金草原》,青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73页。】

【注4:马苏第著,耿升译:《黄金草原》,青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74页~175页。】

【注5:马苏第著,耿升译:《黄金草原》,青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75页~176页。】

【注6:马苏第著,耿升译:《黄金草原》第180页。】

【注7:马苏第著,耿升译:《黄金草原》汉译本序。】

【注8:原文为“印扎素”,有梨、杏、李、梅子等意,阿拉伯各地用以所指水果不同,译者在此择译为梨,是因为大马士革所产之梨至今有名。】

【注9:马金鹏译:《伊本·白图泰游记》,宁夏人民出版社,2000年5月版,第539页至540页。】 【注10:马金鹏译:《伊本·白图泰游记》,宁夏人民出版社,2000年5月版,第540页。】

【注11:马金鹏译:《伊本·白图泰游记》,宁夏人民出版社,2000年5月版,第5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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