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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迷局

疾病是如此可怕,在极短的时间内令人衰弱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厚重的窗帘掩得严严实实,只余桌边的小灯,任何多余的光都会使病人难以忍受。嬷嬷完全瘦了下去,苍老的皱纹爬满了脸,被褥下的身体虚汗淋淋,已陷入了时断时续的昏迷。

从出生起就在左右,无私疼爱、永远牵挂她的玛亚嬷嬷,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林伊兰跪在床边,将嬷嬷花白散乱的发收进睡帽,亲吻着她干涩的手。林伊兰没有悲恸,没有眼泪,没有面对垂死者的恐惧,只剩彻底的宁静。

漫长而寂静的陪伴期间,林伊兰守在嬷嬷身旁,接过侍女的工作,为昏迷中的病人擦洗身体、更换敷帕、用湿巾浸润嬷嬷干裂的唇,她细心地护理在嬷嬷身侧,一如幼年时受嬷嬷充满爱意的照料。

几个日升日落,林伊兰不让任何人插手,无微不至地看护,直到倦极睡去。蒙眬中脸颊被温热的手触摸,她立即惊醒,反握住了枯瘦的手。

病床上衰竭的面容漾起了笑,是十余年不变的慈爱。“……我的小伊兰……”

“嬷嬷。”林伊兰吻了吻嬷嬷的额,“对不起,直到您病成这样我才回来。”

“……我的孩子……”嬷嬷费力地碰了碰她的手,眼中流露着心疼,“……你太累了……”

“疼不疼,或者我让医生给您打一针止痛剂?”

“……我感觉到神在召唤我……”玛亚嬷嬷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目光似乎穿越屋宇,望见了云端之上的天国,“……伊兰,别为我难过……我老了,该去另一个地方了……”

林伊兰喉咙哽得发痛,紧紧地抓住嬷嬷的手。

老玛亚黯淡的脸庞浮出了红晕,说话连贯了许多,“……我知道你心里很苦,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过去的事。别再责怪自己。你和爵爷不一样,你永远不可能像他那样冷酷无情,那是无法改变的、世上最美好的心……”

“嬷嬷,别说这么多话。”林伊兰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妇人停下话语喘息,示意她打开床头的柜子,取出一个绒盒。掀开盒盖,林伊兰僵住了。一枚蔷薇胸针躺在深色丝绒上,细碎的珠宝犹如露水,在花叶间荧荧闪烁,美得令人心动。

咔嗒一声轻响,盒子从她手中坠落,跌在了被褥上。胸针掉出来,被嬷嬷拾起放入她的手心。

“……伊兰,别怕……我一直不敢让你看见,但你总得面对。”感觉到她的退缩,玛亚用尽力气把她的手蜷起,强迫她握住胸针,“事后我悄悄去找过那个孩子,给了一笔钱作为补偿,虽然无法弥补什么……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夫人对你的爱。这个家族让人流了太多血,做了太多不可宽恕的事,但你是干净的,不需要背负他人的罪孽……”嬷嬷脸上的红晕渐渐隐去,几乎可以看见生命力在消失。

“嬷嬷……”蔷薇被林伊兰捏得变形,尖锐的针尖刺进她的掌心,丝丝鲜血染红了花托。

“……伊兰……我爱你,我会在天上看着你……”老妇人的目光暗淡下去,犹如一支行将熄灭的蜡烛,落下了一滴浑浊的泪,“别怕,我亲爱的……孩子……”

林伊兰久久地把脸贴在嬷嬷的手心,直到粗糙的手变得僵冷如石,再也没有一丝温度。林伊兰在死者身边待了一整夜,她打铃唤来侍女送水,一点点替嬷嬷擦净身体,换上崭新的衣物,又将她的乱发梳成光洁的髻,如她生前一般整齐干净。

嬷嬷无法葬在林氏家族墓地,林伊兰选择了平民墓园中一处阳光明亮的墓穴。墓边的矮树上有小鸟筑巢,毛茸茸的雏鸟不时探头张望。大理石墓碑坚硬平滑,绿草芬芳而柔软,可以让逝者宁静地安息。

林伊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石碑,亲吻她亲手刻下的名字。

葛玛亚在此长眠——她给了她的孩子全部的爱。

宪政司有一个特殊的部门,专事主理贵族的家族档案。

年代久远的名门犹如一张巨网,覆盖着整个西尔国的各类上层权位,错综复杂又难以梳理,设有专职编录整理。这项工作繁杂而琐碎,不时要与一些面孔朝天的贵族打交道,无法带给人丝毫成就感,所以负责人夏奈少校时常情绪极糟。

初夏的一天上午,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秘书一边接待访客,一边为难地瞟向紧闭的办公室,不确定是否应该通报心情恶劣的上司。尽人皆知夏奈少校会定期被议会的老家伙刁难,需要办事的人从不在月度例行会议后请见,以免无辜地成为少校泄愤出气的对象。可拜访的丽人异常坚持,秘书唯有硬着头皮敲门转述。

不到一分钟,前一刻还火冒三丈的少校冲出来,阴云一扫而空。

“伊兰!真是你,我还以为听错了。”夏奈十分惊喜。

“我回帝都办点事,正好来看看你。”林伊兰点头致意,“你还好吗?”

“一点也不好。”夏奈直言,吩咐秘书倒茶,“调回来没几个月我简直老了十岁!这个职务看来风光,处理的全是杂事。那些颐指气使的混账让我疲于奔命,私人社交彻底化为乌有。想让我心情愉快,除非那群老家伙提前进棺材。”

“据我所知这种可能性不大。”林伊兰淡笑。

送茶的秘书目不斜视,看来已习惯上司口无遮拦的抱怨。

“所以我的苦难永无尽头。”满腹怨气的牢骚在细看好友后忘却,夏奈蹙起眉,“你怎么会瘦成这样,休瓦真那么糟糕?”

“前一阵生了点小病。”林伊兰轻描淡写地带过,“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要订婚了,会在帝都举行仪式,届时务必赏光。”

“你……”夏奈怔了一刻,神色黯下来,“对,也该到时候了,令尊替你选的?对方是谁?”

“我想你认识,”林伊兰微垂的长睫挡住了眸色,“秦洛。”

“他?”夏奈讶然半晌,好一阵才开口,“我得说恭喜,你们很相配。”

林伊兰望着他。

夏奈叹了一口气,“换成别人我肯定不会这么说,但秦洛——我对他心服口服。虽然他目前地位受制,但他聪明多智,心机过人,将来一定会居于人上。”

“他是父亲为我选的,我并不了解,所以……”林伊兰停了一刻,呈露出些微彷徨。

“他是个不错的人,在帝都的时候我们走得很近,他还替我解决过几桩麻烦。”好友罕见地不安,夏奈立即关怀地劝慰,“秦洛只是外表风流,其实处事极有分寸,你完全不必有任何顾虑。”

“夏奈,你真是个好人。”林伊兰极淡地笑。

“这是事实,不仅是我,连几位挑剔的议员也相当欣赏,他……”夏奈满溢的推崇还没来得及一一道出,林伊兰打断了他。

“谢谢你的赞誉,或许是所知太少,他让我觉得不可捉摸。”林伊兰榛绿色的眸子凝望着他,含着柔和的请求,“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在订婚前多了解他一点。所有的、他经历过的一切。你愿意帮我吗,夏奈?”

她美丽的眼睛盛着期盼,夏奈少校一时忘形,半晌才回过神。“当然,乐意效劳,我这就叫人去查。”

从宪政司出来,几小时后林伊兰已身处里尔城。里尔城紧邻休瓦,虽不及休瓦繁华,但每个城市都有的喧闹和死角同样具备。

走入鱼龙混杂的暗巷,沿街站着不少正在招揽生意的女人,林伊兰向一个涂紫红色唇膏的妓女打听,又问了几人后,她顺着指引,找到了一间肮脏的暗屋。

门被象征性地敲了敲,秦洛走入,他优雅的微笑一如平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时候回来的?该让我去接你。”他的笑容下是一双几近无情的眼,此刻看来又是另一种意味。

林伊兰望了他一眼,“昨天。”

“听说有一位重要的家人过世了。”秦洛礼貌性的问候亲切得体,“我很遗憾。”

“谢谢,但没必要。”站得有点累,林伊兰找了把椅子坐下,“她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你能想开我很高兴。”秦洛稍稍有些意外,他仔细打量,尽管林伊兰的清颜比数日前更加苍白,却已不再有崩溃般的绝望。

秦洛探视了一刻,终是切入来意,“上次提过的事考虑得怎样?”

林伊蓝绿色的眼眸抬起,半晌才开口,“假如是为报复,他活着你会更解恨,我不认为有杀人的必要。”

秦洛一笑,在林伊兰颊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我的独占欲很强,无法忍受碰过我未婚妻的男人活在世上。”

林伊兰并不闪避,泛起一抹冷淡的笑,“吻一个让你憎恶的女人,会不会太勉强?”

秦洛退开一点距离,声音微沉,“什么意思?”

林伊兰抬手捂住小腹,许久才道:“不会有孩子了,我已经拿掉他了。”

秦洛神情刹那僵硬,几乎闪出杀意。林伊兰望着他,淡淡地讽笑。

异样只一刹那,秦洛恢复了淡定,“为什么?”

“他活下来只会成为控制我的筹码,我的余生将被迫屈从于你,唯你的意愿行事,甚至将家族利益置于你之后。”不复虚辞矫饰,初次呈露出内心的意志,林伊兰冷而犀利,“过去是我父亲的傀儡,未来变成你的玩偶,你以为我会甘心这样生活?”

“所以你杀了他?”秦洛半晌才道出来,无限讥讽,“但凡障碍一律毫不留情地剔除,不愧是林家的人。”

林伊兰毫不在意,“那又如何?为了野心和前程,你仍然会娶我。”

秦洛咬得牙齿一响,险些按捺不住掐死她的欲望,“对,我会娶你,可休想我会善待你。或许你会很高兴有个暴力的丈夫。”

林伊兰对威胁置若罔闻,似乎捕捉到什么,眼眸多了一丝趣味。秦洛觉察出来,立即住口,室内静默下来。

“第一次见你失态。”林伊兰收回视线,微倦地依着椅背,“看来他对你而言很特殊。”

“你指什么?”

“底层第三水牢。”证实了推测,林伊兰直接点破,“或许你比我更熟悉他。”

“抱歉,”秦洛彬彬有礼地刻薄,“容我怀疑,你是否近日受刺激太重。”

“你想说我疯了?有一阵我也这么认为。”林伊兰莞尔,她幽冷的眼眸与笑容截然相反,“出身贵族世家的上校与叛乱者交好,的确是不可思议。”

“我实在钦佩你的想象力。”秦洛依然在笑,语气已冷锐如冰。

林伊兰不再浪费时间绕圈子,“秦洛,秦家第三子,五岁时被歹徒绑架,秦家给付赎金后不知所终,直至十年后在里尔寻回。你的家族彻底封闭了这段过往,查出来并不容易。”

“这能说明什么?”

“你行事圆滑低调,长于收买人心,又敢于把握时机冒险。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很少有你这等手腕,秦家也并不以教子严格而著称。”林伊兰剔开层层屏障,让一切无所遁形,“看过你的经历就全明白了,里尔寻获纯属恰巧,其实你长于休瓦,混迹贫民区十余年,而且并未因身份的改变而遗忘这段童年经历。当你被调至休瓦,没多久基地就失窃了。叛乱者公然假冒士兵,熟知门禁口令,甚至能潜入某些需相当军阶才能进入的通道。人人尽知基地有级别不低的内应,可大规模调查中完全没人怀疑到你——刚刚就任的、前途无量的秦上校。”

清冷的话语娓娓道来,林伊兰不给对方留半分辩驳的余地,“你甚至让叛乱者混入了皇家晚宴。当然他们很小心,令法官死得毫无痕迹,没给你惹来任何麻烦。我不清楚你们有着怎样的交情,毫无疑问的是你了解他,并愿为他冒相当的风险。”

秦洛沉默良久,既不承认也不辩解,“你从何处开始怀疑?”

“这次休假前我找过你,碰见你在场上较技。你近身搏击的技法与他非常相似。我同他交过手,不可能认错。”林伊兰淡然道,“正好我不怎么相信巧合。”

秦洛又沉默了一阵,抽了根烟衔在嘴里,慢慢打火点燃。

“菲戈让你看得太多了……”他嘲讽的笑容透过烟雾,看上去迷离不清,“我早对他说过,你非常危险。”

林伊兰等他说下去。

“幼年时我被人绑架,歹徒得了钱就把我扔掉,不是菲戈我可能已经死了。我们像兄弟一样长大,直到我回了秦家……”秦洛弹了弹烟灰,像是弹掉一段回忆,“来基地后为了避嫌,我们很少见面。酒吧撞见你的时候我跟他说别救,你是军人,沾上手会很麻烦,可他不听,说欠你的情。公爵介绍时发现是你,我吓了一跳,还想幸好菲戈没跟你扯上关系。结果等我去找他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他在和你跳舞!像一个愚蠢的、被爱情冲昏头的傻瓜,搂着你什么也看不见。”

潜藏的郁怒渐渐呈现,秦洛咬牙切齿,“他让我别娶你,说我给不了你幸福。可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对公爵说不,彻底得罪你父亲?那我的前程全完了,谁知道会被弄到哪个边境去打杂。我告诉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碰你,放纵你们去偷情。”

秦洛冷笑一声,指了指颌骨,“结果他揍了我。”

“我警告过菲戈别再和你接触,可公爵还是知道了一切。清剿的事半点风声也不透,我像白痴一样领命行事,眼睁睁地看着菲戈烧成一团焦炭,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公爵要菲戈受罪作为对你的惩罚,他在不见光的地牢里逐渐腐烂,生不如死,我不能让我的兄弟那样活……如果能进水牢我会自己去,可现在只能是你。”

与C区列为同级别警戒的地牢,没有特令根本不容接近,秦洛自知无计可施,唯有利用她特殊的身份另辟蹊径。

静默延续了很久,林伊兰终于开口。“我父亲即将动身去帝都接受议会质询,解释财政大臣一事。假如消息没错,你在订婚仪式后的报酬是前往南方城市的调令,如果赴任前没有变化,我会照你说的去做。”

得到了承诺却没有丝毫快意,秦洛僵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低问:“关于孩子,你真的……”

“真的。”

“你既然猜出我和菲戈的关系,为何不留下他?”

林伊兰恍惚了一瞬,神情空洞而疲倦,“……他根本就不该存在。”

残存的希望覆灭,秦洛怒火如沸,死死地瞪着她,忍下了咒骂摔门而去。

“长官!”安姬惊讶地看着她的少校军服。

收拾好随身用品,林伊兰将提箱放在脚边,示意安姬坐下。“安姬,我的职务有一点变动,可能无法再做你的长官,中尉会安排其他队长。”

“长官您……”安姬惶然无措,弄不懂队长怎么会突然成了少校。她从未与高级军官近距离接触过,几乎坐立不安。

“这是我原来的军衔,任士官仅是暂时的。” 林伊兰毫无复职的喜悦,她柔声安抚着下属,“很高兴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会一直记得你。”

“我不懂……”安姬仍是茫然,本能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长官要调到哪儿?”

“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基地,但要搬到另一个营区。”

安姬冲口而出,“我可以去找您吗?”

“抱歉安姬,”林伊兰忍住一声叹息,“可能会不太方便。”

女兵失望地低下头,眼圈泛起了涩红。

林伊兰想了想,“安姬,可否帮我一个忙?”

“请长官吩咐。”安姬吸了吸鼻子。

“再过几个月你会退役,我可能这一阵都不会离开基地,请代我替嬷嬷扫墓,在墓前放一束鲜花。”

“请放心,我一退役就去。”记下墓地方位,女兵郑重地承诺。

“嬷嬷墓台下有一块活动的石板,底下放着一个铁盒,请替我把这个放进盒子里。”林伊兰递过一个小小的纸袋,略微伤感,“是我的头发,但愿能用它陪着嬷嬷。”

“是,长官。”依恋不舍的泪掉下,又被安姬飞快拭去。

林伊兰搂了下女兵的肩,安慰了几句便提起行李,踏进了钟斯中尉的办公室。

“长官,请原谅。”

钟斯闷不作声,从头到脚打量她的少校军服。

“假如可能,我希望我永远是您的下属。”

“滚吧。”钟斯背过身,没有再看一眼,“你是个好兵,但不该永远是个士兵。”

“谢谢。”

尽管钟斯没回头,林伊兰仍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告别了第三营。

复职仅仅是为了更方便地监控。换了陌生的营区,不必操练士兵,不必执行命令,不许离开基地,林伊兰被彻底架空,等待推迟到数月后的婚礼。

时间忽然间大段空闲,林伊兰挑了一个时机约见凯希。

神之光计划面临最紧要的关头,作为少数几名核心成员,凯希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尽管如此辛苦,见面时他却精神奕奕——历经数十载的研究即将破晓,兴奋的程度足以驱走一切疲劳。

研究中心的庭院设有茶点区,好容易凯希有空,两人漫散地闲谈。

“……博格准将虽然性格极差,但在生物方面极具天分,许多不可思议的设想都是由他提出,并以超人的智慧将其实现。假如没有他,项目根本不可能有如今的进展。”凯希搅着咖啡耸耸肩,“不过私下我得说他脾气太糟,得罪了一大批人,以至于到如今还无法授勋。”

“既然他如此重要,那些议员应该明白他的价值。”林伊兰静静地聆听。

凯希点头,“博格准将对项目保密极严,除了自己谁也不信任。许多高难度的操作他都亲手处理、禁止旁观,技术上实行封闭。所以目前帝国无人能取代他,议员们仍然得让他主管C区。”

林伊兰侧了下头,似乎有些好奇,“依你推测,假设神之光有一天成功,而博格触怒贵族被调离,你们能否独立施行?”

凯希想了想,“很难,毕竟许多细节我们不曾接触。我有信心,其他人难说。”

“为什么这么说?”

“博格导师进行的时候不让人近前,可事后我尝试过复制结果。不完全,但已经很接近,再多进行几次试验应该能同步。”凯希言语间充满自信,显然有相当的把握。

“凯希,你是个天才。”林伊兰由衷地赞叹。能在导师屏蔽关键操作的情况下,独自探索如此高难度的研究,绝非寻常头脑。

凯希笑得有几分腼腆,“其实我最初是心情不佳,想打发时间,结果却被研究本身吸引,反而从中得到了无数乐趣。”

“项目成功以后,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研究中心?”

凯希茫然地摇头,“除了研究我想不出还能做什么。”

“你真打算在这儿待一辈子?”林伊兰凝视着好友,“你的家人非常想你。”

凯希飞扬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也很想他们。但即使成功荣耀也属于导师,帝国不会给我特别嘉奖。我既无门第又无背景,这辈子只能做一个研究员,根本不可能奢想离开这里。”

一反往常的善解人意,林伊兰仿佛没发现凯希的情绪低落,依旧继续话题,“假如出去的代价是远离你热爱的研究,你可愿意?”

“我……”从未想过这一可能,可一旦触及,亲人的面孔便浮现在眼前,凯希情不自禁地说出心语,“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回家。”

家庭的温暖袭上心头,越来越令人思念,凯希一时竟不由自主地失神。

林伊兰心底了然,微微笑起来,替他付了账单。

回家的念头一旦泛起便难以消除。凯希明知出不去,仍无法抑制地牵挂,父亲、母亲、妹妹、一同成长的伙伴、意气相投的挚友……他进入中心之前的生活丰富多彩,近几年却只剩昼夜不分的研究,日复一日单调乏味的工作,凯希突然觉得难以忍受。

“凯希!”一起操作的研究员提醒,“该记录了。”

凯希回过神,迅速记下试验数据,完成熟极而流的步骤。

“幸亏导师走了,否则又是一场骂。”搭档的同僚替他庆幸。

凯希有些诧异,“又走了?导师最近在实验室的时间比以前少多了。”

无论哪一行业,工作间隙都免不了交换八卦,研究员也不例外。“当然是另有原因,听说他迷上了一个美人。”

“以他的年纪……”凯希张大了嘴又合上,不敢多说。尽管地位尊崇,但导师年龄已逾六十,加上花白的发,半秃的顶……

“这跟年纪无关。”对面的研究员暧昧地挤眼,“中心没几个女人,更谈不上漂亮,不然以导师的地位早就左拥右抱了。”

另一名研究员讪笑,“大概是神之光即将成功,导师已忍不住要犒劳自己。”

刺激的桃色新闻成为趣谈,惹起众人阵阵低笑,却引不起凯希的兴趣。他摇摇头继续埋首工作,没两下又被打断。

“凯希,你一点也不关心?”

凯希莫名其妙,“为什么我要关心?”

“我们以为你曾经对她有意,你不是带她参观过研究中心?”

“怎么可……”凯希本能地否认,突然顿住,“你说伊兰?”

“那位绿眼睛的美人在中心庭院偶然遇见导师,不知怎么搭上了关系。”一名研究员道出私下听闻的消息,“这几天经常有人看见他们一起用餐,她可真有一手。”

凯希顿时失笑,“一定是弄错了,伊兰怎么可能和导师在一起?”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她……”不便提及好友的家世,凯希说了一半又顿住,随口敷衍过去。心底忍不住好笑,可怜伊兰无端成了流言话题人物,真是离奇而不可思议。

不久后,这份好笑在凯希眼中转成了难以想象的惊愕——那个在导师身边的丽影的的确确是她。博格亲自引导她参观每一个分部,提供极尽详细的解说,毫无保留地解答疑问,C区在她眼前彻底透明。

空前耐心的博格有礼得像一个绅士,一改阴沉暴戾的性格,替她开门拉椅,风度十足。面对她声音都低了许多,让在场的研究员目瞪口呆。

“伊兰!你在做什么?”凯希实在忍不住,趁博格暂离的空隙探问,“你……”

“凯希博士?”林伊兰转头望来,冷淡的神色像对一个陌生人,“你想说什么?”

凯希错愕地僵住。

“尽管我们是校友,但在中心还是请以军衔称呼。”她疏离的语气透着不耐,划出了无形的鸿沟,“谢谢你昔日的帮助。抱歉,准将在叫我了。”

倩影离开许久,凯希仍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一旁偷听的研究员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可怜的凯希!显然她有了更好的目标,你对她已毫无价值可言。瞧那副现实的嘴脸,女人真可怕。”

凯希没有反驳,只觉得难以置信。那是伊兰?真是他所认识的伊兰?简直像躯壳里装了另一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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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追寻能吸收天空色彩的云绸,满怀梦想的北方商人之子科尔内留斯,将开启一段奇幻之旅!这不是一般的冒险旅程!他将穿越能射出万千尖刺的红花森林,走过人与巨龟合一的石族国、埋藏月光宝石的穴居国,来到珍藏云绸并用天尘墨制作地图的翠玉国,然后行经飞虎出没的塞尔瓦丛林岛、美丽却危险的食人岛、生长巨龙的科莫多岛,最后去往地球另一面的欧赫贝大岛。欧赫贝!那才是真正的秘密所在!那里有你想象不到的面具麋鹿、章鱼象、无首族,更别说无法横渡的薄雾之河,无际的长草汪洋,i形的靛蓝双岛,以及岛上永不相遇的神秘族群,最后是无人能及的远方之蓝山……等待科尔内留斯的将是什么?让我们跟随他的每一个足迹,一起揭开欧赫贝的秘密……
  • 轮回之问道传说

    轮回之问道传说

    我许你一世繁华你诺我一生相依现实渲白了发我给了你一场空你送了我一曲梦在时光的那头眺望岁月这头华年里是谁敷衍了谁的年华是谁沧桑了谁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