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车夫停好了马车便转头对车厢里的人说:“先生,前面不远就是济明园了。不好意思啊,平时还能走近点的,不过听说济明园有大批灵魔出现,我真不敢靠近啊。”
“没关系。”车厢里出来了个年约二十的男子。
他叫师狩月,是在大梵天国土生土长的夏族人,也是东天大陆为数不多能够操纵咒力的鸣咒者,并且他是一名甲级级别的释厄者;以狩猎灵魔或接取释厄任务为业的鸣咒者都统称为释厄者。
现在是四月夏天,他卷起雪白的长袖,将缠绕在右腕的咒玉链展现在人们眼前。咒玉链以银色钛钢铸造,栗子般大小的橘色咒玉被镶嵌在有萼片的凹糟里,看上去圆润剔透。六个咒玉的中心分别封存着六个金色汉字:
兵斗列沉瞬变。
这六个咒玉组成的真咒名为“绝剑真咒”,属于五大真咒之一的“秘力大真咒”的范畴。
师狩月付了车费后便独自下车,沿着空无一人的榆树大道走去了。
济明园牌楼下,集聚了上百名警事员。他们目前的工作负责辅助鸣咒者作战,并且与其一同搜救被困人员。他们腰间挂着轻型箭弩,与咒玉一样,箭头亦以玄石铸造,对付落单的十魂灵魔绰绰有余,再加上手上的玄石锏,更能做到攻守兼备,远近皆宜。大批警事员焦急地等待着下一位鸣咒者的到来,谁也不敢贸然踏进面前的“驱魔结界”。
“驱魔结界”属于“光环大真咒”中的一种,限制灵魔行动范围的同时,人类却可以自由进出,专用于大范围围困百魂以下级别的灵魔,并阻止它们进一步扩散。济明园突发险情之后,第五枢机处支部仅派出两名枢机警在济明园周边筑起驱魔结界。
结界外,一名瘦削的警长吼道:“妈的!释厄委托令发了几百封,也就来了三十多个释厄者!就是没见枢机处派些可靠的人过来!”警长如此愤怒,大概是因为灵魔已经作乱一个小时了,却依然没有停息的迹象。
这时,一名警事员将师狩月带到警长跟前。警长瞥了瞥师狩月,随便敷衍了一句“进去吧”。
师狩月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对于这个问题,警长已经跟陆续前来的释厄者解释过很多遍了,遗憾的是,很多问过类似问题的释厄者反而尴尬地变成伤者被救了出来。警长表面心平气和跟师狩月述说战况但心底里却在痛骂“什么甲级乙级释厄者,都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最后,警长郑重地提醒:“里面都是‘项圈’,自己看着办。”
“项圈”是五年前流行于释厄行业的的词语,指的是戴上项圈作乱的灵魔,一旦出现“项圈”,那数量必然众多,并具有组织性。
警长点选了两名警事员:“你们跟着他进去。”
话音未落,一个硕大的黑影完全掩盖了警长。他被黑影吓得浑身哆嗦,猛然转头便看见一个戴着项圈的灵魔握起拳头扑面而来。庆幸的是,驱魔结界就像相互交织的蓝色铁网,抵消了这一击。灵魔无可奈何地退后几步,默默站在原地,血红的灵魂裂纹在它黑色的躯体上闪烁,它的双目没有眼珠,留下两个仿佛被凿穿了的漆黑窟窿。它死死盯住结界外的人类,两边的嘴角裂到耳垂边,分叉的舌头****着嘴唇,嘴唇翕张时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像是挑衅说“有种就进来”。
在场的警事员绝大多数都有丰富的救援经验,但每次遇到灵魔,他们总会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压抑。毕竟他们不是释厄者,只能阻碍灵魔而不能释厄消灭灵魔。
“区区十魂灵魔也敢挑衅?”师狩月无惧灵魔,走近驱魔结界。
所谓“十魂灵魔”,即是吞噬了少于一百个人类灵魂的灵魔,更高级的如“百魂”“千魂”则是吸纳了上百上千人类灵魂的极其凶恶的灵魔。
师狩月半握手掌,金色光尘不断聚集于掌心,并渐渐形成剑形,用力一挥,表面的光尘纷纷剥落,锐利的绝剑竟现于手中。
绝剑剑脊刻有熔岩裂纹般的暗红纹理,剑身色泽金黄、笔直坚挺,反射出阵阵光芒,仿佛是炽热粘稠的岩浆溢泻于此,剑脊和剑身一同被银色的刀锋包裹着,看上去就像千年寒冰隔绝了熔岩流,冰冷和火热浑然一体;再往下端详,橘色的“兵”字旋动在剑格周围。
绝剑真咒的六把绝剑虽然外形相同,但剑格周围都有与咒玉相对应的汉字,而每个汉字每把绝剑都有截然不同的特殊能力,如何灵活运用则需要使用者细心考究。
“兵鸣!”一声令下,细长的兵绝剑忽然变成剑身宽阔的重剑,不起眼的暗红纹理更渗透出金红色的光芒,彷如熊熊烈焰焚烧着整把绝剑。
师狩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驱魔结界,一道剑光弧线闪过,十魂灵魔已被腰斩成两截。
师狩月迅速解开腰包的纽扣,包里的释厄卷轴没有轴杆,取而代之的是被固定在腰包两侧的滑轮,单手轻轻一拉,冗长的卷轴便弯弯曲曲如波浪似地被抽出。墨黑色的壁文和符号如流云一样浮动于释厄卷轴表面,这些流动着的文字艰涩深奥,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文明之一。师狩月将释厄卷轴缠绕在手中,片刻之后,线条复杂的金色释厄阵在他的手中快速旋转,璀璨夺目的光辉刺进了十魂灵魔的双目,映照着榆树绿叶,照耀着人们的脸庞。
“释厄!”释除厄运的声音响彻济明牌楼。
片刻,光芒减退,灵魔随之消失,项圈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内环的紫色符文渐渐暗淡,项圈亦慢慢化成沙尘随风飘散。
师狩月回头对结界外的两名警事员说:“进来吧!”
然而其中一名新入伍的警事员却被吓得双腿发软,瘫在地上嗫嚅地说:“我……我不敢进去……”
“怂包!”警长狠狠踢了他一脚。
师狩月阻止说:“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遇到灵魔感到害怕很正常。既然他不敢进去,我也不要强求了,还有谁跟我进去?”
“我!”另一名警事员主动站出人群。
“那出发。”师狩月带头深入济明园。
师狩月跟两名警事员相互认识了一下。那个自动请缨的警事员名叫何泰,另一个中年警事员叫许德裴。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济明湖,发现湖边漂浮着十几个“虚壳”。
“那些就是‘虚壳’吗?”其中一名警事员倒吸了一口冷气,指了指湖边说。
这个问题出自警事员之口则显得他非常无知缺乏专业,师狩月看了看发问的警事员,竟然是自荐进来的何泰,于是问:“你没来过吗?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我一直都在结界外担任内勤,很好奇这里的战斗究竟是怎样的……”
“因为好奇?现在可不是玩游戏!”师狩月大声呵斥。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眼泪啊……我肯进这鬼地方全因为我可以额外拿多半个月的工资。”许德裴瞥了何泰一眼。
“没事啦!根据报告,济明园全是十魂灵魔,这种等级,释厄者两三下功夫就摆平了。”
师狩月和许德裴佯装听不见,只顾着前进。
“喂,等等我,那些到底是不是虚壳啊?”
灵魔面对人类,既不会生吞活剥,也不会剖腹挤肠,人类变成虚壳甚至不需要流一滴血,因为灵魔对肉体没有一丝兴趣。人类之所以成为灵魔的袭击目标,一是因为人类数量众多,二是因为人类拥有完整而有灵性的灵魂。灵魔依靠吞噬人类灵魂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灵魂被吞噬的人类,既不是死尸也不是活人,他们不需要呼吸,不需要摄取任何营养物质,他们的血液凝结了,肌肉也僵硬了,因此他们既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甚至不会变老,身体始终保持原样,终日处于假死状态,世人称之为“虚壳”。但当灵魔被释厄后,被它们吞噬的灵魂也会遭到破坏,凡间的虚壳便会自然死亡。变成虚壳的人类只有无意义地弥留于凡间直到死去。因此,“虚壳等于死人”,是绝大多数人的看法,毕竟变成虚壳的人的唯一解脱方法就只有死亡。
济明园的住宅楼群呈梯形分布在济明山的半个山腰上,山脚下的济明湖沿岸都是奢华的别墅区。树荫下的大路铺有光滑精致的瓷砖,一直延伸至处于山体中央的济明山天梯,天梯的另一边则是出售琳琅满目的商品的步行街。可是如今两大区域都鸦雀无声,尸体和虚壳横七竖八地倒在街道上,一片死寂反而让人更加胆寒。
三人决定踏上济明山天梯,从下往上开始搜寻。
济明山天梯既是住宅区和步行街的分界点也是居民和游客上下山的主要道路,天梯尽头连接着从一千年前的战国时期便遗留下来的天澜楼。在天澜楼鸟瞰波光粼粼的济明湖亦是一绝。一个济明园便同时拥有了济明市第一长的阶梯,第一大的湖畔和第一高的山峰,因此每天都可以吸引成千上万名游客到此游览。奸诈的阴谋家会盯中这块“宝地”一点也不出奇,因为一旦出事,灵魔必定可以“饱餐一顿”。
“附近的邪气比之前更重了,小心。”师狩月边观察四周边说。
何泰双手紧握玄石锏说:“怎么还没见到灵魔……”
“去你的,你想见到它们吗?”许德裴呸了一声。
“现在这么安静反而更可怕……”何泰咽了咽喉咙说。
“嘘!”师狩月用食指抵着嘴唇,尔后望向右边的商铺。
一个十魂灵魔站在露天阳台上,看见楼下三个活人后,放下手中的虚壳,突然,它撞破栏杆,飞扑过来。
“兵鸣!”师狩月握剑迎击。
这个十魂灵魔的力量和速度都比同级别的灵魔上了一个档次,恐怕它再吞噬一两个人类灵魂就会变成百魂灵魔。十魂灵魔轻易掐住迎面而来的绝剑锋刃,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意欲攻击,这时,被钳制着的兵绝剑忽而缩小变回原形,师狩月转成守势,用兵绝剑抵挡重拳,尔后一个箭步来到灵魔的左侧。灵魔刚转头,剑尖便狠狠地刺进他的额头,体内的邪气瞬间减弱。
“释厄!”随着金色的光亮不停闪耀,灵魔消失于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