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四一屁股坐在赵如芸对面，心不在焉地道，“赵姑娘，赵府知道你回来了么？”
“不知道，所以能请你把门关上么？”赵如芸夹了口牛肉下酒，随和地笑笑，“顺便出去也行，不用陪我。”
一只手刚触到门框，阮四回头看看她，鬼使神差地差上门之后又回到刚才的位子上坐下，“算了，她让我陪着就陪着，免得出了差错又怨我。”
赵如芸不以为意，把酒满上推到他面前，低声笑问，“你喜欢蓉蓉，是不是？”见阮四别开脸，她更加确信自己猜对了，“干吗不承认，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说出来就痛快了，起码以后不会后悔。”
“喝你的酒吧。”阮四全当没听见，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么？看来他有必要反省一下了。
赵如芸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他心里有个人，只是不是我罢了。”她扬起头，自嘲地道，“也许我并不了解他。”
“也许你也不喜欢他。”阮四心里暗道，闺中少女乍见风liu贵公子被迷得失了心窍，最后发现只是对方的皮相太好罢了。这种戏码太老套，已至于让他这个长年围着幸福居转的人提不起一点兴致。
饮尽壶中酒，他笑了笑，蓉蓉也的确有副好心肠，每次都能耐着性子帮他们找到真正合适的人。即使是书上写明了的命定佳侣，她也会让他们真正心仪对方之后才放手。如果上面所写之人不合适，她也会去寻找与之命格相近的补上。
只是这回她似乎没有这么做，她对银柳和白菊总是太过执着，前两世这样，这一世也如此。王觖曾说过这一世除了卫盈还有与银柳命格相和之人，可蓉蓉偏要执着于最初那个或许根本错误的选择，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无法避过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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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酒客们要么吆喝着各自结账归家，要么找客栈投宿，柳凭栏渐渐静了下来，只剩下收拾杯盘碗筷的声音。蓉蓉和郑文扬对面而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郑文扬也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只由着她前言不搭后语地乱说。
“二公子，你今天心情好么？”蓉蓉决定最后一次试探他。
郑文扬抬眼，也不打算再兜圈子了，“想说什么？”
蓉蓉被他看得心慌，随手拿筷子在面前的酱油鸡上戳了几下，“今早皇上离开之后，公主说要把卫盈送进宫去。”
郑文扬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顿时他心里仿佛空了一般，下一刻隐隐作痛。这样的结局他不是没有想过，毕竟平阳公主总为刘彻献美的事他早有耳闻。
“你别着急，我也会一起去，我会帮你看好她的。”蓉蓉有些紧张，替他扶住险些碰翻的碗碟，“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就回来了。”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郑文扬笑了笑，虽然有些不自然，最终还是笑了，“皇命难为，这不怪你。”他想了想，冷笑着看向她，“没想到自称天下第一冰人的胡姑娘也有失手的时候，我看这桩交易自此作罢。”
难道他想自己处理？蓉蓉叹了口气，隔着一个汉宫，这一世的他无法和刘彻较量的，“不成，我说过要负责到底的，也许我可以把她弄出宫来。”
郑文扬看着她，从她眼中看出了她自鸣得意的小聪明，“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即使这个人的目的是为了我好。”他顿了顿，“胡姑娘，你不必再管这件事，回去就告诉公主你不愿进宫。”
“那你呢？”蓉蓉轻问。
“如果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郑文扬也叹了一声，他经历过这么多风浪，很多事情他心里明白。此刻他心中虽还有希望，但也明了日后的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蓉蓉眼中渐渐有了笑意，她有些难过，有些感动。难过的是他不信任自己，感动的是他还是担心她以身涉险的，她毅然决然地起身离去，大声说出她的宣言，“我会让她完好无损地回来。”
那是汉宫，一个诡谲而凶险的地方，谁也不会有完全的把握。郑文扬起身离去时不小心扫落了桌上的酒菜，他将钱袋放在正要发作的青青手里，什么也没说。
此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小摊贩们也早已收起了档子，郑文扬让自家马车在后面跟着，自己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遥远的天际在高耸的屋檐掩映下露出一角，那里繁星点点，他仿佛在那里看到了卫盈那单薄纤巧的身影，依然那么温柔，那么让人想将她拥入怀中。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要保护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甚至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也许她会喜欢汉宫吧，就像其他人一样。
其实他此刻的失落并不全是因为卫盈可能要永远离开他了，他嘲讽地勾起嘴角，方才蓉蓉说出一切的时候，他的心竟没有想像中的痛。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和卫盈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一向笃定的他竟不确定了。
此刻蓉蓉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受，她依窗而坐，从小桌下取出一卷曲谱。轻轻翻开一角，她轻哼着上面的曲调，泪水不由得落在深陷的字痕中。这是她精心编写的《湘夫人》曲谱，本来打算过上一两日就要交给郑文扬，好让他和卫盈以曲相和，两相交好。
既然卫盈和郑文扬之间缺少沟通，她就帮他们牵线搭桥，帮他们寻找共同语言。她本来已有了全盘计划，带卫盈出宫采买，让他们有机会以曲相和。卫盈视舞乐为命，若能与郑文扬成为知音，那离成为爱侣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可谁成想这时候刘彻杀了出来，而且看样子卫盈还对他一见钟情了。
只是晚了一两日，一两日而已，蓉蓉恨恨地叹了口气。今日她虽然没来得及看清刘彻，但差不多可以料定他就是前世出来搅局的人。那人前世时命格也是贵不可言，只可惜因为卷入情劫而没来得及享用，这一世更是不用说了。她跟他们又耗上了，只是这次不只是为了早日登仙，她要跟命运的轮回真正较量一次。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蓉蓉她们就被七手八脚地按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半个时辰之后她和卫盈上了进宫的马车。卫青也上了马，一行人随着载着其他家人子的马车缓缓向汉宫行去。
蓉蓉从小小的窗子里回望着渐渐远去的平阳府，行了一段，她重重地放下帘子，新的战争终于又要打响了。方才她让人把那卷《湘夫人》送去了郑府，她相信终有一天会用得上。
转眼便到了汉宫，有宫人在门口验看了证明她们身份的文书，接着就是老套的验身。因为各地的家人子都在这日到达，人数众多，直到晌午十分才折腾完，分了房间。卫青早已被人带到建章宫当差去了，现在只有蓉蓉和卫盈，不，现在的卫子夫，一起打量着她们的房间发呆了。
她们终于来到了人们口中的后宫，不同于后妃居住的高大美丽的宫殿，这里有一座座相邻小院落，院落之间没有空地，里面有一两个房间，住一两位家人子。院落里没有水井，用水只有到外面宫道旁的水井排队提取。
蓉蓉她们此刻立足的正是一个两间房的小院落，她们虽然各自有一间房，但房间实在很小，光线也不太好。她们相视叹了一声，她们该知足了，因为从其他家人子的抱怨声已能得知她们的房间已经是最好的了。要是没有人提前打招呼关照，她们连这样的房子都没有。
蓉蓉耸耸肩，做了个“你看吧”的表情，“怎么样，还不如府里吧？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还有机会的。”
子夫不说话，随手摸了摸桌椅，见上面纤尘不染，笑得灿烂，“这已经很好了，盈……子夫不觉得苦。蓉蓉姐你看，这里还是可以练舞的。”
“才见了一面就愿为他受罪，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你不一定就真有那么喜欢他，你再想想，要反悔的话随时告诉我。”蓉蓉拉着她的手，很认真地看着她。
子夫笑了笑，目光依旧那么平和，“我觉得皇上就是我能遇到的最好的人了。”她羞赧地低下头，偷偷拿眼角看蓉蓉，“你不知道，他的目光很温柔，像泉水一样。他的手很有力，那时候他托着我的脸，我觉得这辈子都可以交给他了。”
昨天她遇见了刘彻，昨天她改了名字，昨天她说她遇到了心中所想的顶天立地的男儿……一切都发生在不久之前，可现在蓉蓉却开始怀疑时间长短的可信度来了，要不怎么之前她还是个连情话都不懂一句的小丫头，才过了短短一天，说出来的话就能把她这个看了几百本言情小说的人酸倒？
“可是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喜欢他就要接受和服从他身边的一切，你知道这有多可怕么？算了，你以后会懂的。”蓉蓉看着她眼中似懂非懂的神情，暗暗下了决心，也许只有让她有了切肤之痛，才能彻底醒悟。
子夫点点头，关于这些她不打算多想。她只知道自从那一眼，刘彻英俊刚毅的脸庞就一直都在她眼前晃动，尽管只过了一天，但她不知怎么的竟能确定以后她都不会将他忘记。她知道陈皇后的善妒，也知道后宫不是善与之地，她笑了笑，大不了她就继续做她的讴者。汉宫这么大，难道连一个讴者都容不下么？
“咱们还是先收拾屋子吧，我看咱们一起住这间，剩下一间放乐器和衣裳。”蓉蓉挑眉，平阳派人送来的那些乐器和衣裳确实占不少地方，只是她这么安排多半还是为了不让子夫有太多独处的机会，尤其是和刘彻独处的机会。
子夫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好呀，这样我就可以随时向你请教了。”她弯腰打开箱子，从中拿了两三个包袱往肩上一搭，“蓉蓉姐，以后这屋里的活儿就让我来做，也让我这个当徒弟的好好孝敬师父。”
这……还没等蓉蓉反驳，子夫已经扛着包袱往另一间屋去了。蓉蓉看着半空了的箱子，轻叹了口气，开始收敛剩下的东西，她不是享福的命，何况子夫在平阳府的时候也没吃过多少苦。也许收拾屋子还不错，可到了提水、连夜赶针线的时候还得靠她。虽然以她的道行在汉宫使用法术要处处受制，但这些洗衣做饭、刺绣、纺织的小把戏还是难不倒她的。
子夫又拿了几个包袱过去，蓉蓉正整理着床铺，忽然听到几声敲门声，她赶忙过去开门，一个舍人装扮的人低着头进了门。他抬头看看蓉蓉，轻声问，“姑娘可姓卫？奴婢是未央宫的张舍人，特来问候姑娘。”
“她出去了，真不好意思。”蓉蓉笑着撒了个小谎，要是他一开口就要把子夫带走，那她还怎么把戏唱下去，“奴婢姓胡，是跟卫姑娘一块儿进宫的。张舍人，有什么事儿奴婢都可以代为转达。”
张舍人想了想，确实听郭舍人说过有人陪卫姑娘进宫，“也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你们还缺什么不？”
“不缺不缺，都挺好的。”蓉蓉正推辞着忽然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如果人觉得子夫贪婪一点，失了刘彻的喜好，她们是不是就可以早些出宫了？那样子夫也可以早一点做回盈儿了，“只是奴婢两个刚到宫里，时常需要打点，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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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天要调整前面写作中出现的一些细节问题，比如几个不太连贯的地方，关于命定佳侣的问题，还有错别字。本文不会弃坑，马上恢复更新，谢谢大家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