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只从八岁开始,那一****一觉醒来,就被死死裹进一个怀抱。那是个男人,剑眉星目,带泪的眼神看着我,无比温柔。而后他让我唤他父亲,唤他身后静静拭泪的女人母亲。母亲后来告诉我,那****昏倒在家门口,还是看门的福伯发现了我,见我后颈上暗红的梅花型胎记,才识得是多年前走失的小姐小遥。那****头上破了个大洞,府上的大夫看过,说是头部遭受撞击,会致丢了记忆。
梦姑姑自那一日就照顾着我,她闲时总是零零碎碎与我道着旧事。她说,父亲名云丞,是当朝宰相,而我还有一个生我的母亲,是父亲的亡妻。慕遥,便是母亲留给我的名字,慕慕今朝,渺昔俨遥。姑姑还说,这名很美,就像我亲娘。
因我是独女,父亲对我甚是宠爱,他总是看着看着我便突然恍惚,那种眼神每每想起便令我心痛。我从不敢同父亲提起我的亲生母亲,梦姑姑说过,父亲会难过。我知姑姑亦难过,看到她眼角泛起的湿润,我都总是忍不住抬手为她拭去。我想我的生母定是极美好的女子,才能在离开多年后,让父亲和姑姑依然这般爱着。
我的另一个母亲也很疼我,似是比父亲还疼,而我却对她只能敬,无法爱,就像我常唤父亲爹爹,而只唤她母亲。昨与母亲唠了一夜,自我八岁回府,至平佑帝赐婚,直唠得满面晶莹。天还未亮,她便伺候我梳头上妆,凤冠霞帔,皆亲手为我操持。此刻我坐于奕王府喜轿,一路颠颠簸簸,唢呐锣鼓喧嚣不尽,目及之处皆是一片鲜红。
当今圣上平佑帝宇文执生有八子,其中子皆为先皇后林氏所出,唯二皇子和五皇子出自林氏胞妹平妃。十年前,林皇后病逝,平妃悲恸过度,一病不起,不出一月竟也追随而去。平佑帝后|宫本就人丁单薄,一月之内连失发妻爱妾,伤心欲绝,下诏再不立后,并把皇子殿下统统交到刚入宫不久即晋升舒贵妃的姑母手中。两月前皇上为我赐婚的,便是平妃之子,当今的永奕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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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佑十九年,初春。
喜轿终于奕王府正门停下,轿帘轻启,一只手伸了进来。轻轻搭上,任他牵我出轿。方才站定,只见身旁的人俯下身,于我耳边轻言:“你道的,爷允了。”脸上调侃的笑,竟是与大红喜袍相得益彰。这就是我的丈夫五皇子宇文允迟,父亲只道不愿我日后沉浮于宫闱,许了我这名誉天下的“佞王”。微微颔首,不语,随他走过那冗长的红毯,走上父亲悉心为我选择的路。
入府,拜堂。一路上我透过红纱悄悄打量着我身旁的男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是传言中的模样。皇家婚事礼节繁琐,耳边喜娘入微的提醒也显得嘈杂,倒是牵着我的那只手,自始至终都未松开,直到我被送入喜房,等待,还是等待。
三更刚过,隐约听见屋外响起说话声,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
“小姐——”
“碧儿,此处不比相府,莫要让人笑话了。”眉头轻蹙。
“是,主子。”撇撇嘴,“刚王爷差人来说...说今儿晚上去了沐风楼,不过来了。”
浅笑,揭了喜帕,“罢了,替我把这凤冠下了吧。”
“主子,要不让坠儿姐去请王爷回来吧!”
“主子,这洞房之夜实在没有让您独守空房的道理。王爷也太...太过了。”
一路追着我至浴房,见我无言,自个儿声也愈发小了,最后干脆自顾自退了出去。脱了外袍,整个身子倚着沐盆浸下去,人亦是松了几分。早闻是个风流王爷,果真不假。沐风楼?名儿倒雅致,只怕亦躲不了风月二字。一旁木架子上搭着的大红嫁衣骤然入眼,乍得两眼生疼。
翌日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正奇怪着怎么睡到这么迟。
“主子,您起了?”这丫头兴许早就候在屋外,听见动静,忙端了水盆子进来。
“王爷可回府了?”起身不觉有些许凉,披了件外衫,接过碧儿递上的湿帕子。
“不到五更便回了,在书房歇了会儿,天刚亮来接主子一道入宫,见您没起,也不让叫,只道自个儿先过去,让您拾掇稳妥了再去寻。”似是犹豫了下,“主子,有的话我本不想说,可实在咽不下。西院儿的小翠一早便来扒门儿了,见王爷没在这儿,尾巴都翘上天了,您怎就由着人欺负!”
见她小嘴儿撅得老高,不禁失笑:“可是我惯了你这副臭脾气?去,自个儿上厨房寻俩油瓶儿挂上。”
“没听见主子的话?还不快去!”见碧儿咬牙跺脚退了去,坠儿才上前作势要给我梳头,“这丫头您还不知?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儿。”
看着镜中女子,皮肤白皙饱满,似吹弹即可破,柳眉杏目不施粉黛,竟显得清清淡淡,只娇而不艳。这容貌,是像娘吧,看过爹爹书房中娘的画像,分明是像娘多一些。
良久,敛了唇角,“怎么说?”
“来人道,是去了沐风楼,四娘那儿。”
“倒也是个有眼光的。”
出了府,有车候着,车旁人见我,忙迎上来。
“文峰请王妃娘娘安,王爷差我在此等候接娘娘入宫。”眼前这人个儿不高,倒是眉清目秀,说起话来虽谦恭却不卑微,隐隐有着凛然的正气。
淡淡地笑,随他上车。这车里极宽敞,只我独自一人,煞是无聊,想着下回让坠儿先放些个茶桌儿话本备着,摇摇晃晃,竟是险些睡过去。迷糊中听见文峰在外边唤我,方知是到了,整了整身上的明黄碎花小袄,确认无恙,才由着他扶着下车。
没走几步瞧见不远处迎面走来一女子,雍容华贵,让一身粉蓝衬得摇曳生姿,想是个有身份的人,正愁着不知如何称呼。
“昱王妃吉祥。”原来竟是宇文允迟胞兄的正妻。云峰想必常跟着他主子入宫,识得不少人。
眼见二嫂到了跟前站定,忙含笑蹲下半身端端正正行了一大礼,“慕遥请二嫂安。”
眼前人一把搀了我起来,轻揽我腕子,笑开了花:“老五家的吧?咱们姐妹妯娌之间可不讲究这些个理儿。刚老五还托我到这院儿门口迎你,这会子该是跟各房的爷们搁一处谈笑,你可是要寻了他一块儿去母妃那儿?”
“也罢也罢,”还没等我言声,“云峰,去南院儿给你家爷传个信,就道我领了他王妃去母妃那儿,让他也过去。”说罢,便领我往西走。
我轻笑出声,心想这二嫂嫂可还是个风火性子。见我不拘束,她便开了话匣:“把云峰支走,是惦记着跟你熟络熟络,有他们男人在跟前儿也不便咱姐妹说个贴己话。我看你是个恬静人儿,心里定也不糊涂,有些话,我便不绕弯子了,如若说错了,你别上心。”
“二嫂这是说哪儿的话,妯娌之间,数咱俩最近,您只说,慕遥听着就是。”
“唉!”应了我,抬手指了指周围,“你瞧瞧这宫里富丽堂皇的,可那些个藏着的真真假假,有时连爷们都是看不清的,更何况你我。我知在你之前老五府上就有了女眷,可这么些年都没个一儿半女,也没见着老五独宠了谁。老五岁数小,玩性大,你多担待他些,毕竟这王府上上下下,还得靠你俩相互帮着衬着,日子才能过安稳了不是?”
知这二嫂子对我家爷疼的紧,也不便多说。“嫂子的话,我记住了,但凡我家爷能让我过得去,我绝不会给他出了乱子。”
(小飏子第一次写文,写的不好还请亲们多担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