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该是改变命运的日子,那是当时的顾止夏从来没有想到的。那一天,她更加希望自己就那样直接的死去,而不是自己一个人继续留在世上,孤单的咀嚼心脏无时无刻被撕扯的疼痛……
那一天的清晨是那样的明朗,雪后的晴天充斥着比平时更加灿烂的光芒,顾止夏站在地铁里,随着脚下车厢的律动而晃动着身子,她能感到自己胸口的跳跃在慢慢变得轻松,已经两周了,陪伴自己三年多的猫咪在接受手术后到现在已经可以拆线了,虽然她把自己那点算不上积蓄的积蓄都交到了宠物医院,但是猫儿对她的意义比对她来说的巨额费用来的更重。
结束了接连几天的加班,顾止夏毫不犹豫的全都换成了倒休,这样就可以好好的照顾猫儿。只是一想到同事对她这种感情的不理解,顾止夏还是不由的叹出一口气。不停地听到周围的人对自己说什么“把你放在猫身上的精力用来干点什么不好”“养那玩意儿干嘛,还不如好好对自己”……顾止夏无法让自己停止去想这些,只是下意识的把脑袋往围巾里缩了缩,继续叹气。
出了地铁,顾止夏又呼出一口气,正好此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
当闪光砸下地面的同时,随着那要将天都劈开一般的怒吼声,雨水便如卵大的石子般狠狠的摔向地面,本应是春雨如丝缠绵的时节,却硬生生的降下一场不知裹挟了老天多少怒气的雷雨来。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的一个舒适的软榻上,身着石青色团龙长褂的康熙皇帝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折子,轻捏了两下鼻梁,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喃喃道:“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吧……”
边上一个花白头发的太监似乎想说什么,只是那双有些发灰的眼珠向上抬了几次,仅仅动了下嘴角,便恢复满脸的漠然,就那么直勾勾的站着,眼瞅着康熙皇帝低叹一声,继续看起手边的折子来。
京城中那场不和季节的雷雨似乎只不过引了紫禁城中的皇帝和太监一瞬间的动容,便无人再去理睬,而远在江南的深山之中,也只是雾气更重了些,便是连日稀稀落落的小雨也停了。这里说的,便是江宁府那“钟阜龙蟠”的紫金山。
就在紫金山向西延伸出的一条余脉边上,有着一个小小的村落,幢幢民居随着地势的起伏建造,而这些房屋,却都很巧妙的藏在山间繁茂的绿色背后。但是只要你走近了,依然能看到饭时升腾而起的炊烟,还能听到偶尔飘荡至远方的笑闹声。可是就在这山林的深处,比笑闹声更远的深处,本该是无路的地方,那悬崖耸立的一侧,正有一个身影,踩着一深一浅的步子,缓慢而沉稳的行进着。
深山之中,草木丛生,树木愈发古老也愈发的健壮茂盛,就连阳光,也投射不下更多的亮点,使得前行之人自双膝以下,都隐在黑暗之中。谁也不知道这个人走的是一条从哪里延伸出来,又通向哪里的路,那路便如画匠涂抹出来的一般。那人踏出一步,画匠便在他方便落脚的地方画出一阶,只是画出了前一阶,后一阶又被抹去了,似是画匠滴了浓墨覆上,让后来人再找不到这人前行的路径……这样神奇的一幕一直到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峭壁的一处阴影间……
……
顾止夏感觉到自己在慢慢的清醒过来,却没有试图去挪动自己有些发麻的四肢,哪怕是动动手指,她只是狠狠抿着双唇,紧闭的双眼上那对抖动的愈来愈剧烈的睫毛就似她愈来愈清醒的头脑一般,明明已经清醒,却用这清醒压抑否定着清醒,终于有一滴泪珠从紧闭的睫毛间狠狠滑下,便如随着她脸颊的轮廓,狠狠用刀割过一般,那疼痛,只是让更多的泪水迸发出来,直到她感觉到一个粗糙却温厚的手掌,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顾止夏猛地睁开双眼,怒视着眼前的人,从狠狠抿住的双唇间发出一个沙哑的句子。
“……为什么,我没有死!”
这是一个穿着破絮短袄的男人,他听得顾止夏问话,并没有觉得惊讶,甚至似看不懂女孩一脸的痛苦与悲哀,就连嵌在浑圆脸盘上的一双不合比例的小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细缝,唯独带着和顾止夏同样的沙哑,却与他一点也不相称的轻柔嗓音说道:“你来啦……”
“为什么我没有死!!!!!!!!!”
顾止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男子大声吼道,只是那茫然的眼神,却又像在问她自己。
“你为什么死呢?”
男人依旧笑着,小小的眼睛一直就那么眯着。
“……我……”
顾止夏愣住了,被男人一问,那心口被堵住的满腔疼痛猛得倾泻出来。她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奔涌的情感,只得伸出双手将眼前唯一看的见的男人狠狠抱住,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
被抱住的男人还是那样眯着细缝的小眼,还是那样淡淡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