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南巡回京不久，九阿哥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偏赶在选秀前这一段紧巴巴的时日里，整日介大张旗鼓的往顾家搬东西。一应吃穿用度，甚至连止夏参选秀女需用的衣裳、首饰，就连着打赏用的银裸子也是各式花样打了一大堆。
顾八代在院里止夏特意给定做的躺椅上，看着那些个奴才们，一个接一个的往屋里捧着东西，笑得眼睛都没了，止夏看着老家伙一脸的财迷相，着实气不过，便在顾八代身后站着，也不敢使劲，但意味明显的拍了老人的肩头一下。
顾八代察觉那一拍中的怒气，便回头瞅着止夏问道：“我的好孙女，怎么了这是？”
“您还问？”止夏对上老人那双笑弯了的眉眼，实在好气又好笑，便学着顾八代的样子，伸出手指头在老人后背上戳了一下，“……您也是靠军功得过赏的，还当了那么多年的尚书……怎的这时候摆这么一副财迷相出来，给谁看？”
“嘿嘿……说的甚么话，啥就财迷相了，你再敢这么和玛法说话试着！？”说到一半，顾八代又伸出手指头戳了止夏的脑门，接着又道，“要说这九阿哥出手着实阔绰……听说头年里，董鄂七十那老货就巴巴的贴上去，使着劲的把自己闺女往九阿哥府里头塞……嘿嘿，若是别人也罢了，她家的女儿我还真见过，长得跟那老货像的很，真挤进那么一群莺莺燕燕里头，嘿……”
止夏在顾八代身后使劲翻了个大白眼，这老头着实八卦的很。
“……比我孙女可差得远了，要说跟那老货的闺女争一争这‘九福晋’的名，凭我伊尔根觉罗氏，还真不怕他甚子！”
“……玛法……”止夏满脸黑线的站在后面，头日里这老头讲述前事的苦相早就不见一丝，祖孙俩说了一宿的话全忘了似的，八卦不说，还想着让自己跟那个什么董鄂七十的闺女争九福晋……止夏愤恨，又伸出手指头戳顾八代的后背。
“哎……哎哟~~~我说孙女，你轻着点……”顾八代把手背到后面揉着，“我这把老骨头，你也狠心使那么大的劲……”
“玛法这么一说，孙女倒想起来了。”止夏用眼角瞥了眼老人，做恍然大悟状。
“嗯？”
“头前按李御医那方子抓的药快用完了，回头还得让顾佳再去配一些……”止夏一手点着下巴，望天道。
“……咳，咳……”顾八代一听，满脸苦色，光听就觉着自己的舌头又开始发木，赶紧清了清嗓子，在自己孙女的威胁面前败下阵来，“咱家孙女我可舍不得嫁了出去，便宜别人家的臭小子……”
“玛法，人家可是阿哥~~~不是什么臭小子~~~要说嫁给个阿哥，锦衣玉食不说，且将来再不济也是个闲散王爷……”
“……我说孙女啊……先推玛法回屋吧……这会儿子风倒大起来了，哈哈……”顾八代干笑两声，任由止夏搀扶着往书房去了。
……
……
“九哥你这是做的什么打算？该不会打算娶那丫头做福晋吧？皇阿玛那……是定不会准的。”十阿哥胤礻我一得知近几日来自己的九哥使劲往顾佳砸钱的信儿，就急忙跑到胤禟这处，见着九哥就急忙张嘴问道。
“你先给我进来……”胤禟见了弟弟，皱着眉一把将还站在廊上的胤礻我拽了，直往后园走去。
“我说九哥……”胤礻我只见四下里的奴才退了去，还未进那园子，就又急忙开口。
胤禟瞪了弟弟一眼，止住他的话头，说道：“怎么？我做事儿你看不过？”
“九哥甚么话！……前些日子，咱们哥几个商量的，没听见九哥有娶那丫头的打算……难道九哥瞧那丫头长得漂亮？想……”
“屁话！”胤禟苦笑，不由骂道。
“若不是，九哥倒明白告诉弟弟罢，我实在猜不明白……”胤礻我抓了抓自己的秃脑门子，很无奈的说道。
“……呵呵，九弟比哥哥想到还要细致多了……”
随着一声轻语，八阿哥胤禩正不急不缓的朝二人走来。
胤禟给八阿哥行了一礼，直起身子却瞅了一眼一旁的下人，正待发作，却被胤禩一个侧身挡住了视线，之间这位八哥脸上笑意盈盈的说道：“是我拦了他们，九弟要怪就怪为兄吧。”
“八哥怎说得这生分话来？”胤禟说完又瞪向那个下人，“……没眼力的奴才，不知道通禀就罢了，还杵在这儿等着拿赏不成？赶紧去沏了茶来！”
下人战战兢兢的退了去，八阿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看向两个弟弟。
“八哥！你们都是聪明人，可好歹给我老十透个数儿啊！”胤礻我急急抓了胤禩的手腕拉向自己身侧。
胤禩看着搭在自己腕子上的大手，笑着使另一只手覆在上面拍了拍，这才又扭头看向立于另一侧的胤禟，说道：“九弟，正好咱们去这园子的亭上聊聊，走……”
兄弟三人踏进凉亭，方才那被胤禟呵斥的小厮倒是已经沏了茶端来，三个阿哥也懒怠再打理这个奴才，只挥手让他离去。
胤禟捡了靠塘子的一侧廊子坐了，歪着头看着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还有水里那群误以为有人投食而聚拢过来的鱼儿。背对着胤禩和胤礻我两人的胤禟盯着翻腾争抢的鱼群，不被察觉的露出一丝苦笑。
胤礻我扯着胤禩同自己在亭下的石凳上坐了，直摆开架势便要八哥给自己说说明白。
胤禩依然笑着，看着坐在廊子上的胤禟，也不知道是冲了谁说道：“……我听着说，九弟去顾家那日，咱们的四哥竟也脱了依仗提前回京，只比九弟慢了一步也去了顾家……”
“老四！？”胤礻我脸上的迷惑更重，“他怎么还特意跑回来搀和这事？”
“呵呵……这还得问问九弟，那日里四哥去都说了些什么……”胤禩冲着胤禟的侧身挑了挑眉，便低头拿了茶开始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哼……”胤禟轻哼一声，冷冷说道，“也不知道该说咱们这个四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仗着有太子做依凭……人家可是正大光明以探望重病的师长为由，的向皇阿玛请了罪提前回京……那日里连自己的贝勒府都没去，一入城门就直进了顾家大门……”
说道一半，胤禟侧头瞅了眼胤禩，只一瞬又望向池中接着说道：“……他丝毫不加掩饰，也不避讳，当着我的面就问那丫头在德州遇劫一事……”
“问就问了呗，这有什么？”胤礻我看看胤禟，又瞅着胤禩问道。
“这话是不能问的，虽说连着皇阿玛，包括咱们兄弟，还有别人……整个天家的人都在盯着她，可就偏偏她在德州到京城的那一段时日，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咱们得到的消息也不一定可靠，可不管那丫头到底做了什么，也不管咱们有多好奇，却都不能摆在明面上问她，一旦问了，就等于把自己个推倒前面去了……四哥这么做……却不知那丫头如何反应啊……”
“那丫头还能怎么着？还敢在老四面前打马虎眼？小小年纪，怕是没给吓哭了吧？……我可瞧见过好些次，永和宫年纪稍小些的宫女都叫他给吓哭了，哈哈……”
“十弟可说错了……”胤禟看着正自己乐呵的胤礻我，又瞅瞅他身旁的胤禩，回头对着池中的鱼儿又是一声冷哼，接着说道，“她非但没被吓哭，还就当着咱们那位四哥的面，正大光明的打着马虎眼……”
“什么意思？”胤礻我瞪着俩灯泡眼来回瞅着自己的两位哥哥。
“……想来可不就是随口编了一套破绽百出的谎话吧……”胤禩看着杯中的茶水，低头说道。
“何止是破绽百出……任谁听了都不信，任谁听了都知道是在敷衍了事，可偏就那丫头说的正大光明，莫说害怕，我瞧着那两只大眼睛里，反倒是戏谑更多一些……”胤禟说完，只觉着眼前的池水间似是映出了那日里止夏与胤禛对答时那满带戏谑的笑脸，也不顾身侧那两个兄弟的诧异，竟闷笑出声。
“瞧九哥乐的，想必当时老四脸上的颜色定是很好看。”胤礻我瞅了眼正侧身耸动肩膀闷笑的九哥，又回头冲着胤禩说道，“我倒有些后悔没一同去看场热闹了。”
胤禩没再接话，只笑着摇了摇头。
“……可说了半天，九哥这几日又是个什么意思？”胤礻我灌了口茶接着问道。
“……怕是‘以进为退’罢……”胤禩吹着杯中氤氲的茶香，缓缓说道。
……
……
“……‘以进为退’？”止夏重复着念了一遍顾八代的话。
“怎么？想不明白？”顾八代舒服的在躺椅上晃了两晃，“……要说你给置办的这把椅子，着实舒服的紧啊……嘿嘿……”
止夏斜了眼边上破旧的软榻，没再出言与老人斗嘴，反倒显出踏实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