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止夏曾经养过一只猫,那时她初到北京闯荡,住在郊区的一处出租屋中,那猫也随着她一起生活,不上班的时候,一人一猫就在那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小空间里走来走去。
而如今,止夏不再是多年前的自己,她替代了百多年前另一个人的生活,身旁没有猫,只有一个同样百多年前的宫女在自己的身后亦步亦趋,好在两人不是挤在小屋子里,但由众多房子组成的紫禁城,依然令止夏感受到那时一人一猫的局促,却没了当初的惬意……
“怎么跟个受了冷落的新婚小娘子似的躲在这冷清地儿唉声叹气的?”
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止夏回头看去,果然是眉眼间挂着慵懒的九阿哥胤禟。
“这儿哪里冷清了?”止夏做戏般环顾了御花园一圈,才又抬着眼睛看向胤禟,但丝毫没有从石凳上起身见礼的打算。
胤禟倒也不恼,还有些开心似的挑眉笑了笑。
“你问我这儿哪里冷清?”反正止夏连见礼都省了,胤禟便也打发了身边的小太监去与兰屏远远的站做一块,然后一屁股坐在止夏旁边的石凳上,抬手取了桌上的茶壶和杯子,不紧不慢的给自己站上一杯,这才一边嗅着茗香,一边接着对止夏说道,“这可是不受宠的嫔妃、还有孤苦无依的老太妃们才爱来的地儿。”
止夏听了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胤禟。
“怎么?我脸上开出花了?”胤禟倒是笑得更加开心,还伸手往自己个脸上划拉了一下。
“你找我什么事儿?直说罢。”说完,止夏拿起身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胤禟听得一愣,半晌才笑出声来,两个宽厚的肩膀颤悠个不停。
“……你也不怕笑呛了……”止夏朝天翻了个白眼,继续面对手中的茶。
“你不问问我笑什么?”胤禟揉了揉笑得发酸的两腮,问止夏。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笑,但我知道为什么你笑我不笑。”止夏连看都不看一眼边上的胤禟说道。
“哦?”听得止夏的话,胤禟不禁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
“同样的一句话,一个人听了笑个不停,一个人听了却并不觉得好笑……”止夏瞥了眼边上的胤禟,接着说道,“只能说明——不是笑的那个人有病,就是没笑的那个人有病。刚好,我知道自己个儿很健康,所以……”
胤禟听得很明白,却依旧开始了他第二次的长笑不停。
“……”止夏很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九阿哥到底什么时候打算跟我说正事儿?”
“我可真后悔当初没跟皇阿玛要了你去。”
“哈,我现在开始觉得好笑了。”止夏也翻了第二个白眼。
“罢了,罢了……”胤禟把自己杯中的茶喝了个干净,说道,“你和我那二哥,搞什么名堂呢?”
“什么什么名堂?我这天天在延禧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搞什么名堂。”
“……这么说罢,二哥的意思几乎是挑明了的,就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了。”
“九阿哥。”
“嗯?”
“你跟谁说话都是这么直来直去的么?”
“……”
……
……
“八哥,九哥今天怎么没来?”
胤礻我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一边跟胤禩说着话,一边朝门口又看了看。
“眼下怕是在宫里头呢……”胤禩也下意识的瞅了眼自己书房的门,随即便低下头,趁着喝茶的当口遮去了自己皱起的眉心。
“又去宜妃娘娘那了?这些日子看九哥忙里忙外的,可真够呛,娶个丑媳妇还得费这么大功夫,嘿嘿……”
“……”胤禩看了胤礻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管长相如何,毕竟是董鄂家的闺女,更何况三个阿哥都要大婚,要不是有十二弟那么个通透人,这事儿就更乱了……”说着,胤禩瞥了眼胤礻我,却发现他刚好也在低头喝茶,便随即收了话音。
“要说十二弟这婚事可就在眼前了,也不知是他心急,还是钦天监那帮人裹乱,这指婚和初定的吉日相差不过三日,卡着五月节头三天就大婚,这都是哪门子的吉日啊……”胤礻我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接着就没了声,倒是一副低头思索的样子。
胤禩瞧了不禁奇怪,问道:“怎么了?”
“要我说,就算钦天监的人自有他们那套之乎者也的说辞,可这面上也着实有些过不去啊!三个阿哥取嫡福晋,多少人看着?上下一比,任谁都看的出这十二弟的大婚有些随便的意思,那马齐……就不觉得委屈自家闺女?就不觉得折了自己的老脸?”
胤礻我越说,脑袋歪的越偏,话在理,可就做不出一副深沉样子来。
胤禩看着自己的十弟,眯了眯眼,不觉又想起了胤禟。
都是皇阿玛的儿子,能差到哪去?
……
……
“你想听实话?”
胤禟的身子微微向后仰着,一支手握着茶杯,一支手撑着石桌,就那么眯着双眼看向止夏,微笑着问道。
“不知道九阿哥平日里与人相交,是愿意听实话呢?还是愿意听假话?……难不成偏就好那半真半假,虚中有实,实中透虚,虚虚实实的调子?”
“你跟每个阿哥,都是这么说话的?”
“不是。”
止夏干脆利落的回答让胤禟听得一愣,不禁问道:“你的意思是?”
“九阿哥不明白?”
胤禟不置可否的笑笑,等着止夏说下去,脸上不再挂着笑,心中却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胤禟说不清楚那感觉代表什么,却直觉自己该远离它,它并不应该属于一个皇子。
“九阿哥是聪明人,更是一位皇阿哥,我本来以为有些事我们自是心照不宣的……”止夏说着看了看胤禟,本想就此打住话头,却没曾想,看到的竟是满脸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表情,不禁心中有些恼怒,干脆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打我认识你以来,这些个光是‘逾矩’都不足以含盖的举止,若是换了别人,却不知万岁爷会拿他们怎么办呢?……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的是,万岁爷却是对九阿哥您,格外的宽厚啊……我不傻,也知道你决计不会是下一任帝王,所以……你是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