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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夜谈

老尼尔之家还是老样子,只是由于斋月节在门框稍稍装饰了点松麦叶。每年的这个时候,尼尔大叔都会托乡镇的朋友给他捎上点,青绿的叶子缀在门沿上,既显得美观漂亮,又有一股春天的勃勃生机。

艾伯特拖着疲惫乏力的身子,好不容易又回到了这里,顿时感到温馨安宁。一天的大起大落,让这个只有16岁的孩子心力交瘁,疼痛和失血过多更是让他疲乏之至。身体软绵绵的,丝毫力气使不上来。

脚刚刚踏到门口,就像完成了使命一样,精神气一下子泄了出去,人无力的瘫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一动不动。如同当年,只是没有了泪水和恐惧,只有无比的幸福和希望,当然,还有不安。

艾伯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收留照顾了他八年,亦父亦叔的老板;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说今天的经历;更不知到如何表达他的愿望——明天就去进内城,去学习他不喜欢的魔法。可能此去一别,就再也不能回来拿起抹布,一起擦桌,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于是,他踌躇着犹豫着困顿着摇摆着,无力也不敢进门。

“嘿,混小子!今天玩够了吧,坐门口干嘛,赶紧给大爷滚过来!”尼尔大叔的破锣嗓门恰如其分的响起:“还坐,欠揍是吧!”老尼尔气不打一处来,“噔噔噔”跑过来,一巴掌扇在艾伯特头上,艾伯特无力躲避,身子竟然飞了出去,摔的趴地上一动不动!

尼尔大叔愣在原地,望着自己的蒲扇手,似乎没反应过来竟然能打到对方:他怎么没躲开?该死,肯定又是恶作剧!

“嘿,别像个娘们似的躺在地上装死了,吓唬我是吧?告诉你小莱茵,你大爷我可不吃这一套。赶紧爬起来,给老子兑酒去!”

艾伯特一动不动,半声不吭,这巴掌把他删的全身胀痛,他却是无比的满足和痛快!无论怎么变,尼尔大叔还是那个尼尔大叔,酒馆永远是酒馆。

“起来起来!再不起来我就要踹了!一、二、三……艾伯特?艾伯特!混小子!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老尼尔看到艾伯特苍白无血色的手指,感到事情不对。这不是恶作剧,是真的出问题了!急忙把莱茵反过身来,架在胳膊上。这不是普通的白,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自己和这小子朝夕相处了八年,哪怕是一点变化都别想瞒过他的眼睛,是失血过多!

“谁伤了你!伤口在哪!?”老尼尔大叔把艾伯塔搂在怀里,发疯似得在他身上寻找伤口!“艾伯特,坚持住!没事,不要紧!我去找医生,坚持住!”

艾伯特躺在他怀中,那种特有的酒汗味儿直冲脑袋,他曾不止一次的埋汰过,此刻闻起来是那么好闻儿。温暖的体温包裹着他,他直想睡觉。艾伯特眯着眼睛,看尼尔大叔焦急的神色,终于,头一歪,晕了过去。

“小子!小子!!”

……

“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醒了没?这是血铃叮,收藏的好些年了,补血用的!”

“我可怜的孩子,早晨不是还好好的嘛,快醒醒吧,鸡汤煲好了快起来吃啊。”

“全部出去,明天再来!医生说不准有人打扰!”

“出去出去,艾伯特这么聪明,肯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

艾伯特再次醒来,已是深夜时分。他睁开眼睛,酒馆内昏黄的灯光还在尽着最后的余力,光晕一圈圈散开来,给室内增添了一份淡淡的温馨。转过头,尼尔大叔坐在一旁,手支着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打瞌睡。他看着大叔棕色的大胡子,紧皱的眉毛,嘴巴还在一厥一厥的,泯然一笑。

尼尔大叔手一滑,脑袋朝下一顿,顿时惊醒。急忙朝艾伯特看来,艾伯特赶忙把眼睛一闭装睡。

“我可怜的孩子,谁欺负了你。”片刻,老尼尔注视着还在‘昏迷’的艾伯特,喃喃自语:“流了多少血,糟了多少罪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没有伤口!一顶是那该死的魔法!”

“叫你远离魔法,不要想它,你就不听,从小就这样。以前吧,听到魔法就知道哭,好不容易忘记,又叫你给碰上了!是哪个该死的混蛋,这样对待我可怜的小艾伯特!”

尼尔红着眼睛:“孩子,我老尼尔是个粗人,不懂照顾人,可你一来我就喜欢上了你。”抹一把泪:“金头发,金眼睛,多么漂亮。我没有孩子,你就是我的儿子啊!”

尼尔大叔没有注意到艾伯特眼角流出的泪水,自说自话:“我没钱,不能买最好的衣服,最好吃的东西。可我想让你开心,可你总不开心,整天哭来哭去。我想多给你点事儿做做总该忘记过去吧。你害怕魔法,听到魔法就会嚎啕不止,我老尼尔就恨魔法,恨它把我的小艾伯特欺负成这个样子!我不准他们说!我要你快快乐乐!我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孩子,快醒醒吧,不管你再怎么害怕这些鬼东西,我老尼尔一定帮你克服,盖娜亚啊,保佑保佑他吧,要我做什么都成……”

“大叔……”艾伯特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他大声哭泣:“大叔!”一把拥住……!

这一刻的温暖,今天一天他已体验过太多次!上天带他是不薄的,让他失去了家,也让他找回了家。艾伯特痛哭流涕,尼尔大叔的自言自语就是最好的疗伤剂,他全身都是感动和力量。无数次想过尼尔大叔为什么这么讨厌魔法,甚至听到魔法就发火,本以为和自己一样,受过伤害,遭遇袭击,可没想最终结果却是这样——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啊!自己是多么不懂事,一次又一次哭泣,发火,砸东西,是大叔在不断包容自己,安慰自己,抚平自己啊!

亲情是什么,家是什么,他以为自己八年前就没有了,只剩下块家族徽记,让他半夜噩梦惊醒,想丢丢不掉,想忘忘不了。可就在失去金狮子的这一天里,他却发现自己竟然八年来未曾一日缺过,家在另一个地方得到延续。大叔,就是我的父亲,酒馆,就是我的家!

“大叔!父亲!!老爹!!!”

老尼尔愣神,这一瞬间仿佛听到了世上最美的声音,一把抓住艾伯特的胳膊,满脸的惊喜、期待和不敢相信:“你,你刚才说什么?”

“老爹,手捏疼我了。”艾伯特抬起头,含着泪微笑说道。

老尼尔一下子弹得跳起来,像个小孩儿一样手舞足蹈:“哈哈哈,没想到我老尼尔也有儿子啦!”笑声带泪,随即突然一顿,急忙弯下身,像守护一个精美易碎的瓷器样,轻轻扶着艾伯特的背:“儿子,快躺下,躺下!饿了吧,我去热汤,给你补补,坐着别动!”说着风风火火的跑出去。

片刻,晋级为老爹的尼尔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各种补血药材参合其中,室内,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垂涎欲滴。尼尔老爹用枕头将艾伯特垫的靠起来坐,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了下去。热汤滚进艾伯特肚子里,身子慢慢温暖起来。他环顾四周,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床,熟悉的人,现在在眼里,相同又不同!他觉得他要珍惜,更要守护这一切。纵使付出再多如何,他要有力量,让这片宁静昏黄的灯光,永世长存,不仅是心里!

“老爹……”艾伯特顿了一顿,下定了决心:“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今天……”

……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当你想远离它却让你大恐惧;当你想了解它却让你不在意;当你想靠近它却让你想放弃;当你想争取它却让你不允许;当你想触及它却让你无止境。

艾伯特平淡说完一天的故事,老尼尔却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跌宕起伏。他紧握拳头,一方面为艾伯特摆脱童年的阴影而高兴,另一方面又为他选择的未来而担心。他宠他,什么都愿意让他做,只这一件事实在拿不定注意,他深刻明白,这条路的残酷可怕,得到总会有付出,这付出,往往就是万劫不复!

“还记得吗,八年前的那个风雨夜?”莱茵看出尼尔老爹的迟疑,慢慢说道:“我一个人被传送到这儿,在酒馆门口,拼命哭,当时我是多么害怕无助。老爹你出现了,把我抱进屋,给我吃,让我睡,这一住就是八年!八年啊,命运把我们联系在一起,我得到了这辈子最大最长的快乐美好时光。然而是时候结束了,命运不会停下脚步,我终有一天会回到我本该的地方,我要带着美好的记忆和强大的自信,去追寻命运给我的安排!“

“命运?”老尼尔默默咀嚼这个词,似乎想到了什么:“看来真的是宿命,命运真的无处不在,逃来逃去还是逃不掉啊!”尼尔抚摸着艾伯特柔顺的头发:“准备好了吗?前方可是未知,随时都可能……”

“准备好了!”艾伯特斩钉截铁:“无论我走到哪里,你永远是我的老爹,酒馆永远是我的家!”

“睡吧,孩子,决定的事不要后悔,一直走下去吧,记得常回来看看就行,老爹一直在这儿等你。”老尼尔扶着艾伯特躺下,替他曵了曵被子,转过身,粗糙的大手摸把眼睛,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

“老爹!”艾伯特看着对方的背影,情不自禁的大喊:“夜里冷,记得盖好被子。”

尼尔只是背着身挥了挥手,这一刻,什么滋味,只有艾伯特自己知道,无论未来如何,他都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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