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吃紧,赵弘殷已经能够预感到,洛阳怕是守不住了。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脸上写满了疲惫,看上去似乎老了二十岁。
“将军,大喜!”一个官兵跑进来。
“怎么?叛军退了?”赵弘殷猛地站了起来。
但随即,他又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他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妄想。
“是夫人,夫人生了!”
若是平时,赵弘殷早就高兴地跑出去了,但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他只有笑得更苦。
“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城破是迟早的事情,李家王朝很快就将不复存在了,而他赵家,又将会面临怎么样的命运?赵弘殷无法想像,也不敢去相像。
“皇上驾到!”
赵弘殷忙跑了出去,却只看到皇上走上城楼的背影,他忙追了上去。
“皇上!”赵弘殷只觉得羞愧万分,低着头跪在皇上的脚下。
皇上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道:“起来吧,你尽力了。”
这位末代天子名叫李从珂,此时正当壮年,保养得又非常好,看起来倒是很年轻。他是石敬塘的小舅子,却与石敬塘一向不和,乃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此番石敬塘兵临城下,他自知断然无幸,反倒什么都不怕了。
“东丹老弟,您看,咱们还有多少时间?”李从珂问身边一人。
那人叹了口气:“怕是过不了今天了。”
赵弘殷听皇帝这样叫那人,忍不住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他早听说有个东丹王在洛阳,乃是当年先皇用天子礼仪迎回来的契丹王爷,辽国皇帝耶律德光的兄长,却没想到此人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未离去,难道他是要做这末路王朝的陪葬不成?
李从珂转向赵弘殷,道:“抵挡不住,就打开城门,降了吧,石敬塘是我李家的女婿,他是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的。”
说完这句话,李从珂便走下了城楼,东丹王紧随在他的身后,二人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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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将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洛阳城,很多人家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逃亡了。
李氏也在收拾东西,她虽不是自由之身,但此时也没人来管她了,赵家早已是自顾不暇。
“我出去探探情况!”刘嫣觉得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出去打探下消息。
她走到城墙下,只见城上一片混乱,士兵早已没了抵抗的勇气,城破也只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了。
忽然,城楼上走下的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刘叔?”她有些怀疑地揉了揉眼睛,没错,是刘倍!
此时,刘倍正陪着一个衣饰华美的中年男子走下城楼,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城下的马车。
刘倍认识翁爷爷,而翁爷爷又是契丹的细作,刘嫣猜想这个刘倍八成也是个细作。刘嫣本想叫住他,却又担心自己贸然行事,害他身份暴露。眼看马车就要走了,若是就这样让刘倍离去,刘嫣怕自己再也没机会见到刘倍了,先前她无意间发现“石头功”的妙用,对这“石头功”非常好奇,她相信,“石头功”一定还有别的用法,她必须好好请教一下刘倍。
刘嫣悄悄绕到马车后面,钻进了马车底下,攀在马车的底部。此时周围一片混乱,她个子又小,倒是没人注意到她。
马车一路颠簸,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攀在马车底部是个技术活,颠簸了这么久,刘嫣手都酸了,马车一停下来,她便悄悄松了手,躺在马车下面。
忽然,马车动了起来,刘嫣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马车已经从她头顶走了过去,好在马车是直着走的,若是拐个弯,她就被车轮子碾到了。
但这样一来,她也就立刻暴露在了刘倍的面前。
刘倍和身边那人都是一怔,他刚刚让马车离开的时候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所以马车才会毫无预兆地离开。
“你……”刘倍疑惑地看着她,“你是……红儿?”
刘嫣没想到分别五年,刘倍竟然还能认出她,她遇见刘倍时只是个五岁的小童,和现在的样貌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刘嫣这种出场方式未免有些尴尬,她傻傻地一笑:“是我,刘叔,你记性倒好啊。”
刘倍身边那人忽然笑道:“原来你就是红儿,你这位刘叔倒是时常提起你。”
刘倍微微皱眉,道:“皇上,石敬塘马上就要攻进来了,这孩子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可有法子把她送出去?”
皇上?刘嫣看着眼前那人,他就是皇上?
她又看了刘倍一眼,若刘倍是契丹的细作,此时出现在皇上身边,定是有什么目的的吧。她与皇上并没什么感情,自是不会揭穿刘倍。
“随朕来吧!”李从珂转身进向一处宫殿。
刘嫣跟着李从珂,在宫殿里左拐右拐,进了一间华美异常的大殿,大殿中处处飘着异香,更给人一种奢华的感觉。
“这里是朕的寝宫。”李从珂解释道,他走到床边,弯腰不知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床边的地板忽然向左右分开,裂出一个通道来。
“这里直通城外,红儿,你从这里出去,千万别再回来!”李从珂道。
刘嫣看了一眼地道,又看了看李从珂,颇为不解:“皇上,你不走吗?”
李从珂苦笑着摇摇头:“朕要去哪里呢?”
他是皇帝,一国之君,他有着一代帝王的尊严,国不在了,他的存在就成了一个笑话,与其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苟且偷生,他宁愿像个帝王一样死去!
末代皇帝的宿命,本就如此,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刘嫣对他毫不吝啬地将这条逃生的通道告知自己心怀感激,对这个皇上也是心存好感,打心眼里不希望他死。但一时间也想不到话来劝他,要他逃走,他会那样做吗?正如他所说的,他要去哪里呢?
她看着刘倍,这个人是契丹的细作,石敬塘和契丹人是一伙的,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吧?他会劝石敬塘饶皇上一命吗?
就算石敬塘饶他一命,他会接受吗?
“皇上,你……”刘嫣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她轻轻地拉了一下李从珂的衣角,“别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