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间的维扬道上,一路桃花吐蕊,杨柳拂风。
一前一后,一青一白,两个少年纵马飞驰,那马蹄着地的的之声甚是急骤,犹如繁密的鸣金鼓点一般。
一路行人纷纷闪避,那前面白马上的少年却格格轻笑,后面枣红马上的少年不住地加鞭策马。
“忘忧师哥,你是赶不上我了。”前面的白衣少年回头一笑。
“休要得意,看我马不停蹄,终要超过你的!”后面青衫少年朗声说道。
“那好呀,我们比比看!驾——”白衣少年又加一鞭,直朝一片芳草如茵的郊野之地飞驰而去。
后面的红马紧咬不放,奋蹄直追。青衫少年额上已满是汗珠,犹自咬紧牙关,目视前方。
一会儿,前面的少年突然勒马回身,白马纵身腾跳几下,长嘶几声。那白衣少年的笑声清脆如一串银铃。
红马亦瞬间追至,青衫少年问道:“怎么不跑了?”
白衣少年跃身下马,一把扯去头巾,长发顿然随风散开,却是一位美貌的少女。
她就是王九真,那青衫少年就是过忘忧了。十年过去,两人已然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人了。
王九真看着周遭景色,不禁长长吸了口气:“忘忧哥,你看这花花草草,还有那鸟儿,这流水,真是美啊!”
三月的阳光,和暖的风,熏人欲醉。过忘忧也似为这春guang所陶醉。一会儿,他提醒道:“我们快点到师父坟上去吧,你的龙涎香备好了么?”
王九真从宽袖里取出一把香来,朝师哥面前一晃:“看,这是什么?”
两人牵着马,来到郊野的一处坟茔前。那白玉墓碑上刻着一行遒劲的隶书:“大唐翰林待诏王公仙质之墓。”
师父王仙质已仙逝三年了。两位徒儿守孝三年,今朝就结束了。他们拟出游拜师访友,特地前来拜别师父。
师父墓前,两人跪地焚香,默默地在心中为师父在天之灵祈福。
过忘忧在师父墓前百感交集。这么些年来,他与师父不止有师徒之情,更有父子情份。不是师父一片慈心善意,过忘忧恐怕还是街头厮混之徒。
他喃喃说道:“师父,徒儿如今要远走天涯了。江湖之上多风险,但承蒙您多年教诲,徒儿当谨守师命,交游四方奕道同好,弘扬我南宗棋派之真髓。”
一边的王九真眼眶已红,轻声道:“师父,九真虽是女儿身,也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在奕道江湖上若不成名,誓不回来见您!”
两只花翅喜鹊恰好飞到墓旁一株柏树枝上,喳喳叫个不休。两人相视一笑。
一阵风起,两人衣袂飘飘,儿女心事亦随这原野上的春风,飘扬万里。
听着九真老太讲那四、五十年前的往事,我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九真老太虽已是垂老之人,但精神颇好,神清气朗,当年那横扫维扬奕界的气势犹在。而她在讲述与恩师过忘忧的那段往事时,却也不禁有些羞赧,当年的儿女情态颇有表露。
还是翠莲嫂子长年跟着九真,对她的情况颇有了解。于是,与九真老太所讲的交互印证,颇能知晓很多生动的细节。
恩师过忘忧与女扮男妆的师姑王九真并辔出行,应当是在大周延载、证圣年间,时武则天在位。
扬州自古为繁盛之地,也是奕风颇盛之地。城南北十五里一百一十步,东西七里三十步,有桥二十四座。二十四桥即吴家砖桥,一名红药桥,出西郭二里许即至。相传那二十四桥也得名于曾集二十四美人于此吹萧。
正当年少的过忘忧和王九真纵马自运河边的柳岸长堤一路走来,游过了大明寺、栖灵塔、二十四桥。这穿着白色圆领绸袍男装的王九真今天心情极好,一路格格叽叽讲个不停。
原来,这王九真今日大大地露了面。就在那城东翠云轩茶楼上,让三子居然还一连挑翻五位须眉汉子,这五人均是扬州的知名高手,平时无人敢跟他们下彩棋的。
她心情好时,便显得满面含春,目光莹然如水。
一边的过忘忧偶尔间的一瞥,仿佛才发觉这小师妹长得挺漂亮的,那身还算合身的男装居然不掩她女儿家的妩媚本色。过忘忧忽而脸起赧色,为自己那瞬间的砰然心动所愧,暗自责怪自己:自家师妹怎可造次?!
九真却觉今天师兄眼光颇是奇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师哥,你觉得我今天下得如何呀?”
过忘忧已收住心念,想了想道:“还算可以吧,只是那些棋手乃市井坊间赌棋赢彩之辈,胜了就胜了。”
王九真可不高兴了,噘起了嘴:“几个臭男人,平时称王称霸惯了。本姑娘教训了他们一下也算是件善举嘛。看他们以后动不动就吆三喝四,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就在两人议论不休时,忽然听到后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好象专门冲着他们而来的。
二人勒马转身看时,果见两匹黄骝马已风驰电掣般地来到跟前。马上跳下两个官差装束的年轻人,其中一位抱拳施礼道:“敢问你们可是刚在翠云轩茶轩喝茶下棋的两位公子爷?”
王九真傲然一笑:“正是,怎么两位差爷也有兴趣?我可没那个闲功夫。”
不料,二人闻听大喜,一人道:“公子误会,我们是扬州府梁长史手下当差的。梁长史让我等一路寻找二位,想邀二人位到府上小座。”
过忘忧道:“我们素与官府不熟识,何必如此相邀?”
一官差口齿甚是伶俐:“我们梁长史对奕道略知一二,曾亲眼见识过二位的棋力,很是赏识。所以才让我等苦苦寻了半日,还请二位赏光。”
王九真颇有得色,格格一笑:“也难为你们了。忘忧哥,我们就去一趟。那官府也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不能去的?”
说毕,二人便拨转马头随两位官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