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167300000026

第26章 奥津

日过中天。金色的黄金葫芦马印灼灼生辉,在艳阳的照耀下分外夺目。

这是羽柴秀吉的本阵。四千羽柴军从半个时辰前过得连子川,就一直停驻在岸边不前,只听得前方的僚友喊杀声震天、身后的滔滔连子川流水哗哗而逝,羽柴军却在大将羽柴筑前守秀吉的命令下,席地而坐,吃着便当,享受着战场上出人意料的悠闲自得。

“已经是中午了,大家都坐下吃便当吧。只有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上阵杀敌啊!”

羽柴秀吉肆无忌惮地下令全体士兵分批进餐,琢磨不清大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将兵们倒也干脆得不去想这些武士老爷们才烦心的事,乐得坐在地上就着味噌吃着饭团,组头以上的将领每人还能分到一条鱼,一时间,羽柴军的阵地上热闹非常,将士们喧闹悠闲得直将连子川两岸的织田、武田军都看得瞠目结舌。

到了战场上却能不需冒着生死和敌人拼命,即使冰冷简陋的便当对广大将兵们来说却也如仙佛般的享受。可如此逸乐却令得某些年青气盛的少年大感不满。

“父亲大人,究竟什么时候才出动啊!士兵们都已经休息足了,再拖下去,功绩可全都被蒲生大人他们给抢走了!”

额头勒着一抹红色发带的少年盘坐在地上不满的大叫着,犹带稚气的面庞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可宽大的身架和粗大结实的双手比之寻常成年士兵还显得更加威猛,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反复擦拭着精光烁烁的战刀,一边咧着大嘴向大马金刀坐在折凳上的主将羽柴秀吉抱怨着。

面色黄黑的秀吉尖瘦的下颌无声地下拉,凸出的颧骨下扯出深深的笑纹,眯缝着的小眼中蕴育着慈祥的笑意,并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自然会有人替他答话的。

果然,斜卧在右首、嘴中叼着一根野草的少年发出哈哈的嘲笑之声,浓浓的眉毛下明亮的大眼眨巴眨巴,大声的讽刺着:

“虎之助,士兵们都休息好了,可父亲大人还要等某些大肚鬼啊!刚才不是某人直嚷嚷肚子饿嘛!怎么,吃了两人份的便当终于填饱肚子了?哈哈,看看的嘴边吧,还有饭粒啊!”

被嘲笑的少年略显狼狈的伸手抹过嘴角,将饭粒吞下,却心有不甘地恨恨瞪着对方,气恼地反驳着:

“别耍嘴皮子了,市松!武士是要靠真刀真枪地建功立业的,等下到了战场上,你可别哭着喊救命!”

“呵呵,就凭你这一勇匹夫?师傅早就教导过了,打仗是要靠谋略的,不过你这头蛮牛的话,只会用蛮力倒也足够了……”

“你说什么!你不也是一天到晚打架生事的……”

两个少年如红了眼的斗鸡般互相揭着对方的老底,吵嚷不休,一旁的羽柴军大将如崛尾小太郎吉晴、山内猪右卫门一丰等仅对视一笑,早已司空见惯,反倒是另外几名在一旁静坐休息的少年感到不耐,扑了上去,将争执的两人按倒在地、捂住嘴巴。

“吵死人了!今天可是初阵的大日子,就不能安静点嘛!”

被压制住的两名少年奋力挣扎,呜呜叫鸣着,想挣脱开来,可他俩气力虽大,身上按住的却也是一同接受半兵卫师傅训练的少年侍卫队的成员,一时间只能在地上不停地翻动掀动着身体,想挣脱却难以如愿。

“这群小猴崽子!”看着严肃的中军重地变成了少年嬉闹的场所,羽柴秀吉却毫无责怪之意,反倒满面慈爱的笑容。没有子嗣的秀吉一直将这些自小便收留在自己身边由竹中半兵卫培养的少年当成心肝宝贝般的爱护,少年们敬爱秀吉如父,秀吉也视这些小家臣们如子。今天的战斗,就是年纪较小的孙六、桂松、正之助等人的初阵,年轻的小武士们被吵闹的市松、虎之助弄得意乱心烦,上前扭打制止,看在秀吉的眼中,却只感到一阵亲切和欣慰。

“真是一群年轻俊美的英武少年啊!当初象他们这般大时,我还在光明寺当沙弥呢!”秀吉的目光中夹杂着羡慕,看着这些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回味着自己从一介军役众之后、农夫出身的草履夫,沉浮拼搏二十多年,终于成了近江十八万石的一方领主,个中甘苦,百感点滴夹杂心头。

“是啊,当初大人收留我之前,我也只是一个山民而已。”身材瘦削的崛尾吉晴也是面带回忆之色,感叹良多。其实秀吉的麾下家臣,大多都是非正统武士出身,如蜂须贺彦右卫门正胜以前是美浓国的野盗,生驹甚助、增田仁右卫门长盛等也都是浪人身份被秀吉所网罗的。

“所以,我们要想作为武士生存下去,必须要懂得审时度势!”秀吉面色一沉,低声呼喝道,“弥兵卫,你对我的做法不满吗?”

“不敢!”长着一张马脸却带有三分精明强悍之色的浅野弥兵卫长吉是秀吉的妻弟,说起话来较少顾忌,他坦然直言,“大将,大殿令我军作为五番队攻击甲军,可我军自过河之后纹丝不动,一定会招惹大殿怒火的!”

听闻浅野长吉之言,其余家臣也同样面带忧容,实际上,在羽柴军过河之后,秀吉下令停止前进,众将就一同进谏,可秀吉却少有的坚持己见。

“你们都是同样认为的吧!”秀吉环顾左右,都是一张张木纳的面孔。

“都是一群蠢材!”秀吉在心中暗暗怒骂。如果半兵卫在的话,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做法啊!秀吉暗暗感到叹息,可一思量到主公对半兵卫的重视,秀吉心中便不由一阵阴霾,但转即回过神来,呵斥道:

“如果按照你们的做法,我早就在金崎之前就该战死了!”

秀吉的呵斥令众家臣满头雾水,秀吉不得不接着解释:

“茂助,前面的四番队是什么人?”

崛尾吉睛老实回答着:“一番池田、二番森、三番不破、四番蒲生。”

“一番队的池田是败军之将,三番的光治是权六的人,这两个且不去管他。二番的长可、四番的氏乡是何等人物?”

众将依旧满面疑惑,但阅历丰富的蜂须贺正胜的面上逐渐泛起明了之色,低声答道:“他们都是大殿的近臣!”

“唔!”秀吉含糊不清的哼了哼,微微点头,众将也非愚人,点通关节,自然也明白起来。

二番队森长可虽然只是区区两万三千石的兼山城主,可森一门两代深受织田信长器重,其父可成是信长的亲信大将,而长可的三个胞弟兰丸、力丸、坊丸一起成为了信长的贴身小姓,森一门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而蒲生氏乡更是天下闻名的英美俊杰,深受信长欣赏,为了招揽氏乡,信长不但赦免追随六角家与信长为敌的蒲生一族,还将幺女冬公主许配给蒲生氏乡。这两人,都是信长身边的新锐红人,此次出兵,信长排除了众多沙场宿将而让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担当中路主力,显然是想让两人建立功勋,以便拔擢。此刻,前锋四队得泷川将监之助,即将攻克武田妙名山阵地,如果羽柴军再添一军的话,只会被人认为是抢夺僚友的战功。为了些微的战功,而遭惹森长可和蒲生氏乡两人的嫉恨,于秀吉而言有害无益。

“但是大殿要是怪罪的话……”虽然有种种顾虑,可坐在后方静看前方己军流血拼杀而不上前的话,依然可能遭到天威难测的信长归罪,家臣们依旧面色犹疑。

“一切我自有分寸!你等整顿好军队,等候命令即可。”秀吉斩钉截铁地断喝道,看着主公一意坚持,众将也只得闭嘴,将精力投入到呵斥麾下的将兵身上。

其实,秀吉心中清楚,除了刚才关于避嫌争夺功绩的理由外,自己迟迟不愿进兵,还有更深一层的顾忌:被主公视为最大敌手的甲军绝非易与之辈!盲目冒进的下场只能落得如池田信辉和信雄少主的惨状,以大军正面平稳推进才是取胜的正道,这也是半兵卫在出兵前对自己的反复叮嘱。现在前锋队费了偌大的精力和伤亡还没有拿下甲军的前哨阵地,后面还要面对虚实难度的武田本阵,先保存好兵力才能进退裕如的应付接些来不可测度的激战。

至于主公那里嘛,秀吉每一思及,就不禁背上微寒,自己的心思是瞒不过天人般的信长公的!可主公迟迟不来使番催责自己进军,显然是默许了自己的行动,只要注意整顿好军队、随时接应前方的战局,等待主公的进一步命令,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吧。

正在思拊间,东北方向传来震天的欢呼声,秀吉急忙站来来,循声望去,左翼军攻打的甲军井尾山阵地上,织田的木瓜旗和德川的葵纹旗覆盖了整座山峰,空中隐隐听到“武田溃逃了” “德川勇士功名立”的欢呼声。

“大人,武田的右翼溃散了!我军斩首一千一百多级,敌将小山田信茂负伤逃遁!” 生驹甚助大踏步地从阵幕外疾步进来,难掩面上的激动之色,“半兵卫大人派来使番了!主公催促我等即刻进军!”

“太好了!”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少年武士们兴奋得跳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秀吉。

“大军整队!”被左翼队功勋刺激得秀吉也有些沉不住气,简单询问了竹中重治派来的传讯使番,秀吉也为甲军的谋略而暗中心惊。眼下主公显然下定了决心和武田在这长筱一决生死,自己再不能等待下去!

“诸位、诸位!武田前哨的崩溃已近在咫尺了,是我军出马,攻打武田本阵的时候了!”从侍从手中接过金色板翼前立兜,戴在头上,秀吉大声吆喊着:“备马,准备作战!”

“是!” 众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秀吉的四千军势分成了三队,中路六百步兵在崛尾吉晴的统率下前往支援妙名山战斗,崛尾为人忠厚憨直,素有“佛吉晴”之称,派他前去支援,不虞众将会有羽柴军夺功之嫌;右路是蜂须贺正胜的四百近江骑兵,配合左路秀吉的三千主力,计划在妙名山后侧会合。

当羽柴军开始行动之际,妙名山顶的激战已到了生死立判的决定性关头,饭富信昌的甲军营砦正面已被攻破,六百甲军只能凭借最后的内寨工事死命地抵挡织田军轮转不息的潮水攻击。

“砰!”“砰!”“砰!”织田的攻势是如此的单调而有效,总是先一轮密集的铁炮齐射,密集的弹雨将山头的甲军打得抬不起头,营寨中甲军的军旗旗杆被拦腰打断,粗大树干做成的木栅被打得千创百孔,在最大限度削弱了山顶守军的战力和士气后,织田铁炮停止射击,换上以百人为单位的步卒顶着甲军报复的飞矢枪雨,踩着前面倒下的同伴的尸体,舍生忘死地地冲上山顶。

数十上百的人在崎岖的山道上倒下,并且随着甲军将士每一声呐喊、每一下扳机扣动或弓弦松开,都有更多的织田士兵中枪中箭,可持续遭受重创的织田军却没有象武田以往遇见的对手那样狼狈退却,而是继续倔强地前进。后面继续猛冲的织田军甚至发出野兽般绝望嗜血的嚎叫!

可能是见识了太多的血腥死亡而麻木,可能是血喷肢飞的战斗激起了织田足轻血脉中凶悍的杀性,原本老实懦弱的农夫,穿着简陋单薄的御贷具足、青筋暴张的大手紧紧操着刀枪,赤红圆瞪着的双眼,原本黝黑厚实的面孔异样扭曲抽搐着,鼻翼大肆地翕合着,张着大口,拉风箱般发出呼哧呼哧的粗重呼吸。不论如何,原先绵羊般软弱的织田军已摇身变为披着人皮的嗜血野兽,他们忘却了生死,爆发出惊人的战力,在经历惨重的损失后终于一鼓作气冲上山顶,推dao破烂不堪的木栅,突入甲军的营寨之中

织田军是凶悍嗜血的野兽,而甲军也是甲信群山中彪悍老练的猎人。摇摇欲坠的木栅阻拦不住织田军推进的步伐,林队的武田精兵们就以娴熟的刀枪和老练的战术招呼人数倍于自己的强敌。山上山下旌旗摇动,法螺太鼓震天做响,却依然无法掩盖以血肉相博的士兵的狂嘶乱喊!

过千人的交战双方在山顶狭小的空间挤在一团,彼此互相楔入对方的阵营之中,每个人,前一刻身边还是彼此掩护的同伴,下一刻,随着混乱的战团,自己可能就被七八名敌军团团围住。无论是各支部队的长官如何呼喝大喊,太鼓法螺如何响鸣大作,早已打散的部队只能依靠士兵平时的训练和战斗经验来进行自主性的无序作战。就连饭富信昌也不得不带领七八名近侍亲自投入战斗,信昌挥动着战刀,所到处当者披靡,但也只是当者披靡而已,除了多杀几名织田士兵外,个人的武勇在大军的混战中是毫无用处的,信昌的小队在乱军在中只是宛如一个小石激起一阵涟漪,转瞬就被数倍压上的敌军给淹没。

乱军中,个人的武勇是扭转不了大局的!

当饭富信昌被五柄长枪夹击、最终左大腿被洞穿了一个血洞,信昌终于以鲜血为代价明白了这一点。在近侍的掩护搀扶下,信昌不得不退出战局,一边吩咐近侍准备板舆,一边坐镇指挥着最后的机动兵力——七十人的铁炮队,试图捕捉希冀的战机。

相较之下,乱战中,人数处于劣势的甲军林队精兵反而逐渐占据了上风。织田军虽然脱胎换骨般的英勇善战,可经验缺乏的他们只是漫无目的地胡砍乱杀,各自为战,而身经百战的林军却在乱战中竭力保持队型的完整,即使有少数队列被冲散的士兵,他们也一边竭力抵挡着从四面八方挥砍刺杀过来的兵刃,一边大声呼唤着附近的战友过来和自己会合。

山顶的战局成了一幅奇怪的图画,在位于内寨前方的旷地上,灰黄色的织田军半包围住绿色甲胄的武田军,而织田军的阵容内部,三五成群、十来人一伙的甲军小队宛如一根根毒刺,扎在织田庞大的躯体当中,这些小刺互相呼应、互相配合,身边的织田士兵都拼命地向前冲锋,试图冲破拦截的甲军最后防线,立下大功;而小心避过织田冲锋势头的武田小刺们,则如乱流中的卵石,依靠身边同伴的有效掩护,将各自为战冲向自己的敌人一一挡住,在敌阵中寻觅战机,忽而一枪,又而一刀,不起眼地打倒身边的一个个敌人,缓慢而确实地为织田放血。

左右两翼的友军都已撤退了,而一直沉寂不动的羽柴军也开始进军。虽然眼下甲军击杀了大量敌军,可面对生力军源源不断、恢复力近于无限的强敌,信昌也不得不考虑是否该退却了。不过,即使想退兵的话,也要先将眼前的敌人赶下山去,但就在信昌部署着捉襟见肘的仅存兵力安排反击之时,浑身血污的使番摇摇晃晃跑到信昌面前,带来更坏的消息:

“大人,左寨、左寨危急!”

甲军的左寨,因为山腰间的密林有三百士兵守备,所以营寨的守军仅有二十余人,可拼死作战的池田信辉队以一比一的比例和山林间的甲军同归于尽后,还有近百人冲破了山林阻碍,杀上左寨。

虽然大腿的伤口已被包扎住,但大量失血的信昌面容腊黄,此刻的脸色更是灰沉至极。左寨直通后山,如果失守,织田就可以直接切断己军的退路,可现在自己的手中,能够抽调的机动兵力不足五十人,应付眼前的激战都不敷使用,如何能够前去支援?

“大将,让我去吧!”身中刀伤三处、刚刚从战斗中撤下来包扎伤口的林队步兵队长奥津三四郎沙哑着干涸欲燃的嗓子主动请缨。

“三四郎,你……”信昌一阵感动,但兵力依然无法调拨,要想拦住百名的虎狼之士,纵然对方久战疲敝,可己方也不是完好无缺啊。没有六七十兵力支援是不够的。

“放心吧,大将……”奥津三四郎嘿嘿一笑,三十多岁的脸庞说不尽的坚毅,“我就带我手下的士卒就可以了,他们还有十一个,大将再给我二十名铁炮众就可以了。我以‘林’队武士的名义起誓,一定守住左寨!”奥津指的是跟随自己刚刚从乱战中撤下来包扎伤口的部下,奥津队七十五名步卒,激战至今,只剩下这十一轻伤员还有一战之力。

“林”队的武士啊!信昌心中一阵莫名的感触,眼前这些英勇的将士们,都是内藤大人亲自交托给自己的武田家精锐啊!当初自己主动请命守备妙名山阵地时所要求的,只要配置普通的甲信士兵的话,恐怕自己早就败亡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些勇士活着带回给昌丰大人!

“明白了!”信昌重重低下头,“一切就拜托了,只要守住一刻时间就可以了,无论如何,请保住性命回来!”

看着奥津招呼部下奔向左翼,立下决心的信昌收回注视的目光,恢复了锐气,大声喝道:

“兼久!传令给信重大人,放弃右寨,将兵力确保后寨退路的通畅!”

“是!”守备右寨山道的岩手信重麾下上野众还有四十人左右,待会的突围就要靠这批生力军来打头阵。

“鸢之助!十郎兵卫!”信昌唤来近侍,“将后寨准备的火种、火油搬一半到前面来,快!”

接下来,就看己军如何突围的了!

当奥津三四郎带着士兵赶到左寨之时,原本守备此处的五十名兵士只剩下七八个还可以站立,他们兀自用身躯堵住残破的木栅缺口,栅栏之外,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个池田兵士,还有越来越多的池田军从山腰间的密林间钻出来。

“快,瞄准木栅外的敌人,开枪射击!”奥津三四郎焦急地大声喊着,他身边仅有十一名步卒,根本无法抵挡住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不可以啊,我们的人和织田军缠斗在一起,没法瞄准!”铁炮头大汗淋淋,他也知道一旦敌人冲入营寨,不擅近身作战的铁炮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但前方木栅遮挡住铁炮的射击角度,而缺口处又被己方同伴的身体挡住,此刻开枪的话,肯定会误伤到自己人的。

“……” 奥津三四郎稍稍犹豫了一下,看着前方岌岌可危的战局,猛一咬牙,“没办法了,只有开枪!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快点射击啊!”

“砰!”“砰!”十几声连续的铁炮轰响,聚集在木栅外的织田军倒下十来个,而三名浴血奋战的甲军士兵也被铅丸从背后击穿胸膛,不敢置信地瞪着胸口的血洞含恨倒下。被突如其来的铁炮吓住的织田军微微一愣,见木栅缺口只剩下三四名摇摇欲坠的甲军士卒,又狂呼大喊地冲了过来,但又是十来声铁炮,残存的四名甲军士兵和两倍数量的织田军又被铅丸射穿躯体,颓然倒下。如此残忍的无差别攻击,不但击垮了久战疲敝的池田士兵的士气,残存的七八个池田士兵呼啦一下转身逃下山去,而倒地的武田士兵也吃力地看着胸口仆仆冒血的伤口,明白过来什么,唇角嗫动着,似乎在诅咒什么,无比怨恨地眼光死死瞪向射击的铁炮众。

“不要瞪我!神佛啊!不是我的错!”看到死不瞑目的己方将士饱含无尽诅咒的怒目圆睛,刚刚开抢射击的铁炮众竟吓得惊惶大叫,若非是训练有素,射杀自己人的罪恶感令他们差点就要将手中的铁炮给扔弃掉。

不但铁炮众感到惶恐难安,就连追随奥津出生入死五六年的步卒们也以恐惧的眼光看着上司。甲军的凶悍天下闻名,但这凶悍,只是对敌人而言,武田军律对在战场上遗弃同伴、见死不救、彼此恶意抢夺战功等行为都有严厉的惩处,而象这种下令射杀己军的行为,只有唯一的死罪!

“看什么看!还不拿木排将缺口堵上!”恶狠狠地呼喝部下,用营寨中早就准备好的粗大木排钉在木栅的缺口上,奥津三四郎深吸一口气,在下命令只前他已有觉悟,现在他唯一希望的,只是能够战死在沙场上,以赎罪衍。

有了必死的觉悟,奥津恢复了冷静,看着惊疑惶恐的士兵边回头望向自己,边忙碌地修补残破的工事,暗叹一声,大步走到木栅后,透过间隙望向山下。山腰间,一名将领装束的武士挥动着战刀,将刚刚逃下山去的七名士兵一一斩首,接着向聚集的近百名士兵吩咐了些什么,全部白衣装束的池田军同时举起武器,呐喊一声,转即排出冲锋的队形,向山上迅猛前进。

终于来了。无论如何,都是结束的时候了。

奥津松了口气般地微笑起来,面对三倍兵力的攻击,此番定是有死无生了。生死关头,生,平经历竟一一浮现眼前:自幼生父战死,寡母改嫁,永禄二年,自己十七岁就被驹井大人征召加入武田军,,十九岁时参加了川中岛合战,隶属阵亡的信繁大人军势,一同参战的村人只有自己重伤活了下来,还拿到了五贯的功赏;翌年,自己在武田军攻打上野松山城,幸运地讨取了敌方大将上杉宪行,被内藤大人拔擢为武士,知行为十贯,领奥津姓,从此加入了林军,跟随内藤修理大人南征北讨,杀人无算,也曾数次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现在战死在这妙名山山,也不算委屈了。只可惜,自己征战十七年,先后两任妻子却无一子嗣,看来奥津的家名,仅自己一代就要终结了。

胡思乱想间,池田队已冲锋接近山顶。虽然立下死志,可奥津绝对不会主动将脑袋送给敌人去邀功,就算自己注定要战死此处,好歹还要拖几个陪自己踏上黄泉之路。

奥津舞动着长枪,将意图攀爬过木栅的池田士兵刺成一个个血葫芦。而其余的武田士兵虽然面色苍白,可也知道,自己杀了那么多的敌人,此刻就算投降,也很可能被杀红了眼的池田兵给砍下脑袋系在腰间,一个个咬紧牙关,隔着木栅拼命抵挡池田队,就连铁炮众,也站在前线,不断近距离施放枪弹,偶有来不及装填弹药的情况,铁炮众们也拾起插在身边的长枪大刀,挥砍上近身过来的敌人。就这样, 濒死奋战的奥津队一时间竟然成功堵截住了池田队的推进。

可这种拼命式的奋战只是仗着一股绝望之情,很容易松泻下来,栅栏外密密麻麻都是池田的白衣,不断有敌军翻过围栅冲进营中,几名力弱的甲军立刻被乱枪攒刺而死,神经再也无法忍受的甲军士兵们凄惨哀鸣,抛下手中的刀枪,转身就逃。

到此为止了吗?

血红的长枪在刺入第三个敌人的身体时被砍断了,而手中的单薄军刀也多次和敌人兵刃铠甲硬碰而缺口处处,终于在挡住敌人力劈一击而终于碎裂开来,看着来势不减的冷芒向自己额头劈来,奥津三四郎释然地放松身体,不躲不闪,只是闭上了眼睛。此刻,久战后的身体突然感到疲敝酸软,直想好好躺下休息,而伤口却阵阵剧痛钻心。不过,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可预料中夺命的一击并没有来,一阵铁炮大作之声,翻进木栅的池田兵倒下七八,就连差点夺走奥津性命的长刀主人也摇晃了下身体,不甘地倒下。死中脱生的奥津惊诧地睁眼望去,看到的竟然是数百名武田士兵从主寨向自己方向跑来,而主寨方向,此刻烈焰冲天,一片火海。

冲在队列最前方的,竟是一张八名士兵肩扛的粗木板舆,盘膝端座其上的,赫然是大将饭富虎二信昌,他手中还拿着一挺铁炮,黑洞洞的枪口兀自冒着青烟。

指挥己军将蒲生、不破两队暂时赶下山去,用火油将营地化为一片火海以阻拦敌军,信昌满是疲敝之容的面庞逸出一丝微笑:

“一刻时间。奥津大人,你信守了你的誓言,下面的就交给我吧!”

险死还生的奥津三四郎的心猛地被撞击了,原本的死志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唇角的肌肉抽搐着,想说什么却半个字都蹦不出来,只感觉面颊凉凉的、湿湿的……

“大人,罪身、罪身……”奥津终于哽咽出声,软瘫般跪倒在地,只懂得双手死命抓着被鲜血浸润的泥土,仿佛用尽全身气力般一把又一把地抓捏。

同类推荐
  • 你知道或不知道的俄罗斯史

    你知道或不知道的俄罗斯史

    俄罗斯,这个世界上幅员最广大的国家,几个世纪以来,孕育出了无数伟大的思想家、艺术家、科学家。在人类的发展史上,诸多巨大的进步与飞跃都起源于这块土地上。曾经发生的划时代改革乃至伟大的革命,至今依然影响着人类的文明。第一颗原子弹,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第一艘载人宇宙飞船,第一个载人空间站……它是一个与第一结缘的国度,它拥有广袤的国土、丰富的资源、庞大的人口,深厚的文化底蕴……它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多民族之邦,在经历了战火硝烟的灾难与磨砺后,它依然巍峨屹立。
  • 雄霸楚汉

    雄霸楚汉

    特种兵王龙天羽,因一次保护神秘皇陵出土的宝物,而意外穿越时空,来到了秦朝末年,此时的大秦帝国已经风雨飘摇,龙蛇起陆,金戈铁马,狼烟四起,生灵涂炭,龙天羽斗刘邦,战项羽,醉枕佳人,指点江山,震撼各路群雄!
  • 清宫里的那些事儿

    清宫里的那些事儿

    近几年,为满足人们了解清史、清宫史的需求,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专家学者,注意从档案里收集素材,在求实求真的前提下,根据清宫档案的原始记录,用比较通俗生动的手法写出了一些故事性文章,力求纠正一些被颠倒、扭曲的历史事实。翻阅《清宫里的那些事儿》:清代紫禁城里的宫廷习俗、康熙教子的一大败笔、金榜题名考状元、乾隆的孙子娶媳妇、嘉庆皇帝降旨为老寿星蓝祥祝寿、1904年的美国圣路易斯博览会、1908年美国舰队首次正式访华等。诸多尘封历史如在眼前,都会给您耳目一新的感觉。
  • 金刚经口语化现代语言解说

    金刚经口语化现代语言解说

    用口语化的现代语言解说《金刚经》,让佛经浅显易懂,让更多人能够看懂佛经。
  • 相宋

    相宋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蹄满郊畿,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热门推荐
  • 创奇:英雄联盟之王者归来

    创奇:英雄联盟之王者归来

    丁浩,被称为LOL历史上最有天赋的天才玩家。三年前,他带领RE战队披荆斩棘,一度成为中国最强战队,岂料在S4预选赛时,他却神秘失踪,从此了无音讯。而三年后,丁浩从从华夏大学重新出发,向着自己的电竞之梦发起冲刺,一路遇敌杀敌,最后成为LOL历史上的创奇王者。
  • 快穿之他是不是我老公

    快穿之他是不是我老公

    “小尛,快传送我,我要去找我老公!”“哥屋恩!”
  • 胡雪岩:商道奇才

    胡雪岩:商道奇才

    胡雪岩风云一生,离奇曲折,用他同时代人陈代卿的话来说,就是“游刃于官与商之间,追逐于时与势之中,品够了盛衰荣辱之味,尝尽了生死情义之道”。《胡雪岩:商道奇才》通过追忆胡雪岩生平往事,分析了他聚财无数、仍如履薄冰的经商经历,总结出他游走于官商两道的深谋大略,阐释了他立志在我、成事在人、白手起家、以人为本、诚信待人、善假于物、借力使力、灵活处世、左右逢源、稳操胜算而成就一辈子荣华富贵的智慧,是喜好研究胡雪岩的读者必备的一部好书。
  • 穿越之贤妻难当

    穿越之贤妻难当

    她以为她很幸福,可是生活却给她致命一击;她以为她很卑微,可是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她以为她很贤惠,可是别人都说是她男人太疼她,把她宠得没有自知之明了……这是一篇男主女主一对一共同奋斗共同升级的励志爱情故事!
  • 天命玉之终极战士

    天命玉之终极战士

    这是一个战士的时代,每个人想成为战士,朝着传说中的终极战士努力着,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朋友,只能努力奋斗着。
  • 透视终极小学生

    透视终极小学生

    各路极品总裁:“从今以后,你白天办公,晚上办我!”火爆性感老师:“放学别走,晚上去你家做家教!”绝品无敌双胞胎:“我们两个,随你选!”……他是龙的传人,注定群美环绕,屹立世界之巅!
  • 全能师父

    全能师父

    他是海山市首富千金的功夫师父!他是民间第一高手的关门弟子!他是鉴定古玩的宗师!他是赌石的王者!他还是……喜欢本书的兄弟姐妹们,可以加下群287463095。
  • 茫茫天道

    茫茫天道

    看!九天幻灭,漫天神魔灰飞烟灭阅!十地颠覆,亿万生灵痛苦哀嚎战!九天十地,覆灭世间只弹指间恨!天道无常,纵神威盖世亦惘然愿!逆天改命,只为心中那丝芳华叹!茫茫前路,一抹凄凉空伴清风~~~
  • 一将功成

    一将功成

    英姿飒爽的清清女侠巧遇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盲眼少年,一时间爱心泛滥不可收拾。至此之后她便发现,她再也甩不掉他了。
  • 倾国殇

    倾国殇

    这是一个被架空的时代,在历史的巨大齿轮撵过的时空里,南北两国划沧江而治,两个国家在进200年的时间里尔虞我诈,战火不断。一个名叫郁芷水的女子从她14岁开始便与这两个国家联系在了一起,她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有过人的才华心智,她爱上的那个男子可以给她整个江山,却不能给她完整的爱,她在后宫中一次有一次挣扎,她将爱情系在黑暗的绳索上,只因为爱的疯狂她才一次又一次的从伤害中站起来,她要给他完整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