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天龙的规矩,妾室亡故其灵堂只能设在偏厅,若有子女的则由其子女及其随身侍从披麻带孝既可,府里众仆役按身份高低配戴的孝服各有不同,而作为长辈可不必作任何打扮,但若是亡者生前为自己所喜可与亡者的夫君及正室一样以配戴白花以向外人表示家丧。作为非亡者所出的晚辈,则只需头扎白巾或腰系白带既可。白花的配戴自有其讲究,从戴的部位不同可看出亡者在家中地位的高低,也是决定其能否有资格进入宗祠享后代烟火。
二娘没有生养自是没有子女为她披麻戴孝,而她的随身侍从都已与她同时遇害那就更没有什么人为她披麻戴孝,这使得二娘的灵堂更显得凄凄凉凉,冷清之极。按天龙老人的说法,无人送终乃人生七大哀之一,这代表亡者福薄直接影响到其轮回转世后下一世的命运。
虽然前世我所受的都是些无神论的教育,可因为自身的离奇遭遇使得我虽不尽信,但却在二娘的后事上做出了令整个尚书府甚至整个天龙都为之震惊的举动。
“凤儿——”
二娘的灵堂既然已经布置好,而二娘也已入殓盖棺,府里众人自是散去换上符合各自身份的丧服再回到大厅里等候京兆尹的李大人所带来的侦查结果。
所以当我一身披麻带孝的装束走进大厅时,惊得众人顿显人生百态,不但眼镜碎了一地下巴更是纷纷脱岗。惊讶过后自有人了悟,唯有母亲大失仪态惊叫连连,脸上竟隐有怒气以及一丝难以查觉的嫉妒。
“你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简直是胡闹,快去把衣服给换了,成何体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一个堂堂皇家公主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一个尚书府的妾室披麻戴孝?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一个下贱的妾室值得你为她这样做吗?再说,再说——”
旁人惊讶于母亲这不思议的愤怒,刚刚哭得悲切万分口口声声妹妹、妹妹的亲昵叫着,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刚一脱口而出母亲就察觉不对,所以母亲索性不再压抑心中的怒火激动地说道。
“她虽与你情同母女,可毕竟她不是你的生身母亲。而你的亲生母亲还好端端地坐在这儿,你这一身的披麻戴孝,难不成是想咒我……”
适时的眼圈一红掉下泪来,语气也由怒火冲天化为满腹委屈。众人自然也就全都明白过来,哦!原来是这样啊,想想也对,看着自己的亲骨肉当着自己的面为别人披麻戴孝,那自然是百般滋味上心头,在旁人看来还真象是自己的孩子在诅咒自己一般,这恐怕搁在谁身上都会不好受。
“快去换了,别惹你母亲伤心!”
奶奶率先发出正义之声,紧接着众人皆齐声劝告,只可惜我意已决自然也就无动于衷。
“母亲,”
不过母亲的难过也不是我想要的,当然要好好解释来宽慰一下母亲那受伤的心,于是我走到母亲跟前身一矮双膝跪地。
“二娘虽不是凤儿的生身之母,但在凤儿心中她也是凤儿的娘。二娘苦命一生,母亲既与二娘情同姐妹,难道您就忍心看着二娘到死还落的个无人送终这等悲惨的田地?想我天龙皇朝不是一向忠孝之道治国,身为皇族不是更应以身作则吗?就让凤儿给二娘尽尽孝,让她来生能投个好胎……”
“凤儿说的这也是个理儿——”
一番说词把母亲噎住一时难以开口,而旁边众人立时倒戈。奶奶一脸欣慰地抹着泪劝母亲。
“难得凤儿有这片孝心,就随她吧!”
“好,好,好!不愧是我木家的孩子。”
爷爷对我的行为非但没有指责,反而击节称赞。大家长都发了话,母亲也就无话可说,撑着头苍白无力地挥挥手。
“随你,随你,随你吧!”
“母亲,对不起!”
低声道个歉,我走出大厅来到灵堂按天龙习俗燃火盆,进第一天的财纸金铂。
“公主,李大人出来了。”
侍女上前在我耳边低语。李大人出来了,那不就是意味着侦查告一段落,想来应该有点收获才对。
“下臣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李大人请继续。”
当我重返大厅时,那李大人正说着,见到我这一身打扮略微一愣便回过神来,虽然一脸平静但眼睛里竟带有一丝激赏。后来才知道这位李大人是个刚直不阿之人,若非其断案能力极为出色只怕早早就被排挤掉外放了。而他素来对皇室宗亲毫无好感,认为不过都是些素位尸餐,视人命如草芥的无良之辈。
而对于我在宫里横行霸道的行径他早已有所耳闻,虽然我幼时提出开办的出版社、技校等到现在不但做的已颇具规模而且成效显著,但在他的眼里那些应该是不知名的有识之士借助于我的身份来做的,而我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白捡了那些赞誉罢了。但今日的一见,他虽没完全打翻以前的看法,但却已认识到我不是一个普通的皇家刁蛮公主,毕竟身为皇室成员的我,能够不在意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而为自己父亲的妾室披麻戴孝,非但不容易更是难以想象的。
正因这一点好印象,让我结识了他并发现他不但断案查案能力极高,更具有惊世骇俗的治国天赋,而最重要的就是他有一颗忠君爱国悲天悯人的心。正是凭借他的出色发挥,才使得天龙在以后的动荡岁月中得以生存下来并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雄风。
“初步来看,下官认为可认定为谋杀。而杀死尊府二夫人及其侍婢四人的凶手应该是个武功高强的人……”
等我坐定后,这位李大人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断。
“武功高强?”
爷爷一挑眉,有些疑惑。
“李大人的意思是——凶手是武林中人?”
“是不是,下官一时也无法肯定。再说会武功的不一定就是武林中人……”
“二丫头自幼在宫中长大,随嫁到我木府后一向都是深居简出,少有出过门。再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一向安守本份,为人谦虚谨慎宽厚待人,怎么可能会与人结怨?就算有,依二丫头的品行性情来说根本不可能会招惹出这等要命的是非来,是什么人会如此狠心……”
奶奶忍不住感慨道,对二娘的死深感疑惑。
“这只是下官根据几位死者的伤处所做的初步判断,二夫人是被人扼断喉骨窒息而死,从其淤痕来看凶手只用了一只手,而且凶手应该是个女人……”
“女人?”
众人一声轻呼,而一直垂首殓目面无表情的我猛得抬眼盯着那李大人,一丝怀疑闪过眼眸。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紧紧贴在身侧。
“不错!是女人,而且应该是个武功颇高的女人,否则单凭一只手是不可能扼断人的喉骨。而其他几名死者俱只有一处置命伤,从创口来看应该是较为特殊的一种剑之类的武器。而从现场来看应该是一击既中,几名死者于一招内同时毙命。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下官有几处地方有些疑惑不解……”
“有什么不对吗?”
“嗯!第一,凶手到底有几个?由于现场已被血渍所掩盖,下官一时也无法下定论。从死者的伤口来看,凶手武功极高完全可能是一人所为,但偏偏二夫人的死法与其他几人又不相同。当然了,凶手可以在扼断二夫人喉骨的同时杀掉其他人,可为什么对二夫人要采用这种杀人方法?凶手完全可以在一招之间杀掉屋内所有的人,为什么要选择这一种方式,若说是因为有极大的怨恨想让二夫人死得难受痛苦,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法……第二,就是死者是否认识凶手?或者说死者中有人认出了凶手……第三,就是那丫头蕊儿,看来应该是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女孩子,照理说本应和其他几人一样该是当场毙命的,可为什么她能在死前留下一些讯息……”
“什么讯息?”
所有的人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更为认真地听着李大人的推断,好奇于他将要出口的话。
“只可惜现场几乎完全被血渍覆盖了,只依稀辨认出有个‘三’字,似乎这个蕊儿想要写出凶手是谁或者是其他有关于凶手的的信息……”
当那李大人口吐这个字时,众人怀疑的眼神皆不由自主地齐齐望向父亲。
“三”、“三”、“三”……随着那李大人口中吐出的这个“三”字,我的脑子中仿佛嘣的一声断了根弦,除了这个“三”字,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蕊儿会拼命写下这个字,不就是代表着她知道是谁杀了二娘,而一向与人为善的二娘,这么些年来应该只和那只狐狸结过怨,那个字后面应该还有字,三不就是指她三夫人吗?三夫人会武功,早在初次与见面时,我已是知道了……太多太多的理由让我相信,不,应该是肯定凶手就是那只狐狸。
虽然在心底还有一丝疑惑,那只狐狸不是中毒了吗?她的身子应该很虚弱才对。可是愤怒已经烧断了我的理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双眼通红火星四溅,怒气冲天一脸杀气地冲了出去。
“哎呀!不好——凤儿一定是去‘莲心斋’了!”
在听到那李大人说出那个三字后,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怀疑,想到一个人——三夫人。随之我突然杀气腾腾地冲出大厅惊得众人一怔,奶奶迅速回过神来,惊叫一声立马猜出我将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