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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一 金山寺(中)

同样的烛火飘摇,相府中,数条人影映在纱窗上轻轻晃动,高瘦的秦桧听了苍松子,法善二人的回报,脸色如铁,半晌无语,直教身旁几人看得心惊肉跳,不知今次又是谁要倒霉了。

“法善,那金山寺住持是否叫做道月?”秦桧心中清楚,那老者八九便是皇帝身边那什么天道的首要人物,竟然知道自己与那人有瓜葛还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可以他秦桧睚眦必报的性格,这口恶气却是难忍,自然要找个替死鬼来消消胸中郁闷了。

“正是那天下第一高僧道月禅师”法善既跟随秦桧自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那天下第一神僧的名头早如鲠在喉多时矣。

“哼,道月,上次劝那岳某人私逃之罪今次与你一并算清,法善,苍松子,明日我着何立带上人马前去捉拿道月那贼秃,你们同往,务必将那和尚捉来见我,本相倒要看看这天下第一神僧长了个什么三头六臂,哼!”秦桧面色泛青,双目尽现狠毒之色,瘦白的脸上一丝冷笑叫人不寒而栗。

“相爷,道月武功出神入化,他金山寺中两个徒弟正妙正月均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若只是法善大师与苍松道长前去是不是……”刘元节乃是江湖上一流的探子,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分量多重几人心中自然明白,法善尤其清楚,南宗五派九宗声势之浩大却仍要推这道月一个小小的金山寺住持为天下第一神僧,若那道月没一身高明无比的本领怎会有如此威名呢。

“各位何须如此担忧,区区一个道月罢了,贫道愿助诸位一臂之力,哈哈。”一声长笑,一个玄袍高冠道士推门而入。

众人面面相觑,不料这守卫如此森严的相府竟然任人闯进,法善几人互望一下,心中惊骇,看来均是才发觉这道人,如此这道人武功比起诸人显然高出一筹,其实何止一筹呢?

那秦桧的幕僚儒士何永耀正要呼喝,却见秦桧一摆手止住了他,眼中神情复杂莫名的望着来人,道一声“郭师前来,桧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相爷莫要折杀贫道,贫道一节草民,如何敢劳动相爷大驾。此次南来,正是要助相爷再立奇功啊,哈哈”那郭道人面色微黄,五官清秀,颌下飘几缕长须,眼中神光隐现,好一副道骨仙风,苍松子仔细看那道人头顶,一如常人,浑不似个身怀武功之人,心中震惊,那道人显已至化境,从表象看竟是众妙入平凡之态,此人道家玄功几达半仙之流。

“圣主隆恩,桧感激涕零,不知郭师此来所为何事?”秦桧对这道人竟是毕恭毕敬,哪有半点叱咤庙堂之上的宰相之风。

“咳”郭道人轻咳了一声把眼向众人看来,众人被他眼光扫过,顿觉一身冰凉,苍松子亦不觉将他与那法海比较一番,那法海盯住他眼给他的感觉虽比这道人眼光于他之感觉强烈许多,但考虑这道人并未与他对视,只是略扫一眼,二人武功只怕相差无几,不觉心生疑惑,他身为青城四子之首,在武林中亦属一流高手,不料连日遇挫,那法海也就罢了,这道人却是从未听闻,顿时有些气馁起来,竟生出重回青城苦修之意。

秦桧会意的道“郭师只管明言,此处几位均乃桧心腹之人。”

“如此,诸位当切记不可泄漏今日之言了,此次南来,乃是圣主受了太傅之请要拿一件东西,此物正在那金山寺后的七峰岭上,贫道势单力孤也不好造次,姑欲来相爷处求助,如今相爷要找那道月晦气,正好一箭双雕了,呵呵”郭道人丝毫不以不敢独斗金山群僧为耻,平静道来,一派大家名士之风。

“如此甚好,有郭师出马,何愁那道月一干贼秃,来,待我为郭师引荐这几位高人,此乃灵隐神僧法善师傅,此乃青城四子之首苍松子道长,这位是江湖人称‘疾风神探’的刘元节,这是我府中何永耀。”秦桧介绍几人时面有得色,毕竟前面三人确实在江湖上威名显赫,能收入帐下自然证明了秦桧有些本事。

那郭道人听得秦桧介绍面色坦然眼光祥和的一一向众人看来,向众人揖首道“诸位在江湖上大名,贫道在北边亦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贫道郭京,这厢有礼了”

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耳中炸响,直震的几人面色如土,眼中神色惊惶失措,郭京是谁?

谁是郭京啊?

单凭一人之力破开封铁壁,引金人掠二帝北去的郭京,后世史书中的神棍,他的大名早为每个饱尝靖康之耻的宋人所熟知,任一宋人提到此人莫不咬牙切齿,皆欲生噬之而后快,其程度甚至远胜提及秦桧,原因无他,秦桧虽为奸相,屡屡迫害忠良,却怎也不及此人卖国卖主,致使宋人蒙受亡国失君之耻。众人也曾听闻江湖传言,此人出逃之时便为后来作乱的钟相父子所杀,不想此刻竟生生的站在面前,一时间,众人皆自呆住,郭京之名威力竟至若斯。

好一会,众人方才缓过神来,那何永耀一个抱拳“郭师威名,响彻天下,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也”法善诸人也赶紧纷纷表达了自己对郭京的敬仰之情按下不表。

次日,相府家将何立便接到了密令,将金山寺住持道月捉拿法办,当下立即点起兵马一路往金山寺浩浩荡荡杀去。

金山寺中,道月端坐那石桌前,口中张合不已,默念经文,神色安详,正相等一干弟子盘坐地上,呢喃有语,佛号昂然不止。

日正当中,缓步走来一名老僧,神态威严,走进来后一步一喝,行八十一步喝八十一声至道月身前,其声震耳欲聋,众僧如遭棒喝当头,立时念佛之声大作,老僧一路喝声越到后来越与众僧佛号溶于一体,天地间俱是佛号之声,若天雷若战鼓,浩瀚江心之一座金山隐约为之震动,沿江十里,呼号有声,状似千万厉鬼冤魂,号泣一时便化作青烟而去,这老僧八十一声重喝竟渡化了数以万计的横死鬼魂,佛法无边,精妙绝伦。

道月待老僧止步乃睁双眼,天地间重重佛号嘎然而止,云霄之上隐有悠扬乐声,老僧双掌合十“宗杲特来送禅师西去”,道月微微一笑,寺外刀兵之声传来,却是何立到了,他伸出右手两指,以指做笔,于石桌上笔走龙蛇,石屑纷飞,如同刀刻,眨眼便成,一首偈子赫然显现“

吾年四十九,是非日日有。

不为自家身,只为多开口。

何立从南来,我往西方走。

不是佛力大,几乎落人手。”

刻完道月朗声道:“宗主有心矣,老僧去了。”一片乌云悄然飘来遮住烈日,和风稍作,道月双目已闭,脸含微笑,左手做拈花印决,右手两指如刀竖在胸前,一片树叶无声滑落,这天下第一神僧坐化当场。

宗杲眼见道月坐化,口中默念佛经,边上众僧亦是面色悲苦,却听得喧哗之声大作,一行军士在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将官带领下冲了进来,来者正是何立。

何立一路紧赶,到了此处竟然见道月已经死了,心头火起,顿时指挥众军士便要将道月的尸体带回去,却被宗杲一把拦住,宗杲怒视何立道“你欲何为?”

“奉秦相爷之令,来捉拿妖僧道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敢拦我?”何立气焰嚣张无比,显然不把眼前这个老和尚放在眼中。说完便要上前拿道月尸体,却忽然瞟见了道月身旁石桌上隐约刻满了字,再仔细一读偈子,冷汗顿起,早就听闻这道月乃天下第一神僧,法力无边,不料死后还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心中有些害怕,只是这秦相之令岂能违背,还是硬起头皮要去拉道月的尸体。

眼见手指快触到道月了,何立却突然发现自己半点也无法动弹,整个人便那么顿住了,一个年轻瘦小僧人一把拎住何立后颈穴道,何立诺大一个身躯被他抓住提起,样子滑稽的很,那僧人轻声道:“我师已经西去,法体断不能让你拿走,何将军还是请回吧。”随手一抛,何立被他抛到一边,踉跄几步方才站稳。

何立老脸通红,自己好歹是个将官,这样被一个和尚戏耍,岂有此理,便要抽刀劈了这和尚,待转眼看处,自己带来的那群士兵中几位高人竟然都已不见了,自己敢这么横的来拿名满天下的道月自是因为有相爷说的那几位高人撑腰,此时他们既然都不在了,自己似乎没必要跟一个死尸过不去,眼前这帮和尚看来都不怎么好惹,反正道月已死,相爷那里也有交待了,注意打定缓缓收回了放在刀柄上的手,嘴上强道:“你们这些和尚今天吃了豹子胆了,敢拦我家秦相的差事,待我回去禀明相爷,来日将你等重重法办,你们等着瞧吧。”

一群士兵诈唬几声,见何立被那和尚提起便已经胆战心惊了,自家的本事乃是欺负市井小民,哪里敢跟这些高人作对,此时见长官也有怯意,便各自向后退了几步,何立眼见这帮废物如此胆小,眼睛不禁冒火,只是逞强并非他的本色,当下准备再说几句场面话的打算也就此作罢,头也不回的领着手下官军便走,一路上,自是喝骂士兵不已。

却说那郭京一干人等见道月已死便立即向后面七峰岭而去,七峰岭高耸江畔,岭上怪石嶙峋,树木森森,峰顶一座小亭,样式奇巧,想来是给游人歇息之用,法善和苍松子几人跟随郭京到的亭中,心中疑惑,此处一览无余却哪里能藏什么物事,郭京不理众人,来到亭中便神色凝重,面沉似水,绕着亭子走了几圈,站定。

众人见状不敢惊扰,那郭京默思片刻,走到一根亭柱前细细观察起来,如此这般直到走到东首那根亭柱,似有所觉,飘身而起五指如钩竟视木柱如豆腐一般直抠了进去,沉声道:“你们都出来。”

法善几人不敢怠慢赶忙走出亭外,只听郭京暴喝一声,整座亭子嘎嘎作响起来,几人惊骇莫名,仔细一看,那郭京竟然借那根柱子将整座亭子推动起来,力量浩然庞大,直看得几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显然那亭子是一个巨大的机关,被郭京正反的推动了三圈,亭中青石地面霍然有声的分开,一个丈许方圆的洞口森然显现了出来,郭京停下来眼光冷峻的盯着黝黑的洞口,似在等待什么,法善几人见郭京这等模样,心中知道厉害,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稍稍靠向郭京。

一声悠长凄厉的吼声从洞中传将出来,天地间仿佛被这吼声充塞,一时间狂风怒号的向洞中卷了进去,整座亭子摇晃欲倒,地裂有声,这究竟是何物,一显身竟有如此威势,法善几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那郭京神情愈发凝重,一扬手,从怀中掏出一面样式古朴的镜子来,苍松子一见之下,几欲大呼出声,这,竟然是玄天昊镜,道门无上法宝,玄天昊镜竟然出世了,一双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眨也不眨的盯紧了那面镜子,那洞中之物竟也抛却脑后去了,法善虽然不知那镜子究竟为何物,但眼见苍松子如此情状,心中明白,只怕是道门的超级法宝,这郭京能纵横天下这么多年,果然名不虚传,出手不凡。

一股腥风扑面而至,一个巨大的身形冲天而起,亭子在那身影一撞之下立时震做四散,乖乖,好大一个妖物。只见那物状似人形,身长两丈有余,青面獠牙,赤红的双目紧紧的盯着他们几人,两只巨爪仿若利刃,指甲森然有光,一出洞稍做观察,怪吼一声身形一纵,闪电般窜到郭京跟前,一扬利爪便向郭京脑袋抓去。

郭京叱喝一声,手中玄天昊镜一转一道金光罩住那怪物,那怪物吃金光一晃,动作顿时慢了许多,利爪堪堪到的郭京身前,郭京已然纵身跳开,单掌一劈,一道暗劲在那怪物身上留下了一道伤痕,那怪物吃痛愈发凶厉,整个身子扑向郭京,双爪如刀狠狠往郭京头上插去,郭京见自己一记足以打死几头牛的掌力竟然对这怪物完全不起作用,心中也颇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收手,那怪物已来至头顶,好个郭京,临危不乱,玄天昊镜连转不停,金光旋转逼住那怪物,一手划出一个圆圈,口中沉喝一声“急急如律令,疾”,一个庞大的火球向那怪物砸去,那怪物见呼啸而来的火球显然颇为忌惮,一个闪身躲过火球,竟是停也不停立刻又握爪成拳捣向郭京,这几下电光火石迅捷无比,几人直看的眼花缭乱,好一会才想起自身的任务,赶紧揉身而上加入战团,那刘元节动作灵活无比,一柄精光闪耀的匕首一会功夫便在那怪物身上留下了数道印记,法善则是一双肉掌扎扎实实的一掌一掌的向那怪物要害处攻去,苍松子又颇有不同,一柄闪亮的宝剑配合左手几道纸符,不时的在那怪物身上燃起火符,显出道门符录派的大家风范。

有三人加入,郭京压力顿减,那怪物虽然力大无穷,动作迅疾,只是这四人无一不是高手,尤其郭京手中的玄天昊镜,若非此物乃是佛门恶物,早已被收入镜中了,即便如此,那道金光照紧怪物,也让它动作慢了一倍有余,四人一怪直打的飞沙走石,原先一座风景秀丽的七峰岭被搅的树倒石碎破败不堪,那怪物越打越凶悍,四人暗暗叫苦,这怪物似是不知疲倦,郭京手中的玄天昊镜似乎金光也暗淡了几分,越发显得那怪物迅猛无比,一刻时间,除了郭京其他三人身上均添了几处轻微爪伤,再这样下去,只怕便不是轻伤了,苍松子一咬牙,想来是要出绝招了,却听一声“阿弥陀佛”,声音宏亮雄浑,在几人耳中震动不止,那怪物似也被这声佛号镇住,一闪身,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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