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霁云的笑容灿烂动人：“但是不尝试过，怎么肯死心？”苦笑摇头，说道，“你也该想明白了。你家皇帝是再也容不得你了。要不我们怎么能准确无误的堵在这里？对于你家皇帝来说，你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这可是比我们敌国更严重的一根刺啊。难道……你打算以一根刺的身份向你家皇帝效忠？我说，凤歌，你既然效忠过一次了……这第二次，就免了吧。天下的人，再也不会说你不对，因为天下的人……都有眼睛！”
易凤歌朗声大笑起来：“上官霁云，你这番劝降言语，说得是丝毫没有煽动力！我易凤歌岂是为人言而活的人？别人认定我易凤歌对也罢，不对也罢，关我易凤歌屁事！我易凤歌想要做啥就做啥……我岂是为效忠而效忠之辈？”
上官霁云微笑：“既然不是为效忠而效忠，那么……如此绝境之下，又何必倔强？易凤歌既然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辈，那么就大些胆子，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又如何？”
易凤歌眯起了眼睛，看着对面的上官霁云。相隔二十余丈路，火把下上官霁云的脸阴晴不定。猛然大笑起来：“上官霁云，你这番话，可是将易凤歌看做贪生怕死之辈？”
上官霁云叹了一口气，说道：“将军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将军若是贪生怕死，那天下就再也没有勇敢的人了！只是将军，天下事情也要说值得不值得。将军星陨在此，不知向日心愿是否得偿？不知是否挂念孩子的安康？不知如此就死，是否能瞑目九泉之下？”
易凤歌笑着摇头：“上官霁云，我承认你的说客本事有所见长。一番话……似乎击中了我的软肋啊。”
上官霁云笑起来：“既然如此，还望将军郑重考虑在下的建议。如果将军愿意投降，我将上书皇帝陛下，愿意将上官霁云的位置，拱手让给将军！”
易凤歌朗声一笑，说道：“上官霁云，不管你这番劝降结果如何，为你这样一句话，我都要谢谢你！作为交战数年的对手——你，是最好的对手！不过，易凤歌是最倔强的人，即便皇帝不疼宰相不爱了，要易凤歌拿起兵戈转向对付旧日的百姓……做不到！”
最后“做不到”三个字，却是斩钉截铁，肯定无比。
上官霁云悚然动容。片刻之后，却又是淡笑了一下，说道：“长夜漫漫，也不是交战的最好时机——上官霁云就坐在这里等，等将军决断，如何？”
易凤歌皱眉，说道：“要战便战，又等什么？”
上官霁云朗声笑道：“等将军反悔啊……再说了，这么冷这么黑的夜晚，这么坎坷的山路，又何必战？等到明天天亮，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那样的情景之下再战……不是更好？”
上官霁云这样说话，边上的宇桐非，却是不停皱眉，沉声问道：“将军，迟则生变！”
上官霁云淡笑了一下，低声说道：“易凤歌是一个急性子——用这样的方法来折腾她，事半功倍……我可不想面对易凤歌这百余残兵还损伤太大。再说了，这里总共只有这么两条路，那头又有云国的人堵着……还能生出什么变数来？”
宇桐非忍耐不住，厉声说道：“上官霁云——如果事情有变，本官将弹劾你！”
这边低声交谈，易凤歌是听不见的，边上亲兵靠过来，低声问道：“将军——上官霁云为什么一定要拖延时间？”
易凤歌悠悠叹息了一声。连边上的亲兵都看出上官霁云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了——上官霁云，你……又何必将事情做得如此明显？
不管如何，今天我都是承了你的情了……不管我的救兵会不会来。
你和我，是对手，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互相了解的对手。你知道我不会投降，我也知道你絮絮叨叨坚持劝降的原因。
你是在拖延时间——你希望我的兵马能迅速赶上前来，能给我挣开一条生路！
只是这样做——你，将自己，置于一个极其凶险的境地！
我是该不顾一切，向上官霁云发动进攻！
然而——如果真的拼杀，就是上官霁云不发布命令，他的兵马，就靠着人数优势也能将我整死！
就在这一迟疑之间，耳边蓦然听到了一簇隐隐的马蹄声——似乎是在几十里路之外！
就在这一迟疑之间，山坡之上，上官霁云已经沉声喝令：“击鼓，作战！”
击鼓，作战！
铁龙骑的一百多残兵，不少人都隐隐听到了马蹄声。那马蹄声的特殊节奏，让所有的人，所有陷入绝望之中的人，都重新焕发出了生命力！
是的，那绝对是铁龙骑的马蹄声！
铁龙骑，救兵，终于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宇桐非也听见了，很多苏国士兵都听明白了！
宇桐非脸色铁青，厉声说道：“上官霁云，我看你要如何向皇帝交代！”
上官霁云也似乎是料不到出现这样的局面，有了一瞬之间的慌乱，却终于镇定下来，身子一个起落，就跳上了一块大岩石，厉声喝道：“易凤歌，平生所愿，就是与你一战——你可愿意与我一战？”
上官霁云的声音，嘹亮无比。山风飒飒中，传来了“你可愿意与我一战”“与我一战”的回声，反反复复，缕缕不绝。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手上的行动。却有耐不住气的铁龙骑士兵，大声呼喝起来：“我家将军身受重伤，武功折损大半，如何与你决战？”“身为将领，就该与人相较战场用兵的本事，却比试什么武功，真是天大的笑话！”
上官霁云面色不变：“易凤歌，如此形势之下，你即便得到了后来的支援，我军乃是生力军，你后来的援兵却是马上奔驰了一日一夜的疲兵！如此情况下交战，即便能突出重围，你手下也将损伤殆尽。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自己冒一下险，就能保全你属下的性命……如何？”望着漫山遍野的士兵，冷声说道，“在这个战场之上的男儿，都是最好的男儿！他们不该为了一个人而丧失自己的性命，是也不是？”火把明灭，他的眼睛里，隐隐闪烁着火焰。
“不！”下面却是传来了怒吼，“为凤歌将军，我们愿意！”
“我们愿意！”“我们愿意！”山野之中，传来了怒吼声，那巨大的回声，在山谷之中回荡。
远处，隐隐响起了厮杀声。那是数十里路之外，是峡谷的另外一头！
是铁龙骑的援兵，与守在那里的朝廷士兵，交战上了！
只是铁龙骑士兵，乃是奔驰了许久的疲兵，而朝廷士兵，却是埋伏在那里许久！
双方交战，结果如何？
不过，易凤歌却不会考虑这事情了。她不知那边带兵的人是谁，她也不知那边怎么这么及时就得到了消息。她只知道，既然铁龙骑的援兵已经赶来，那么他们就会不遗余力！
因为他们是铁龙骑，自己是铁龙骑的易凤歌！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面前的上官霁云！
易凤歌盯着上官霁云，隐隐知道了上官霁云的意思。
上官霁云，与自己做了一辈子对手，名声始终被自己压得死死的，他是不服气啊……
所以，他要与我单挑！
望着上官霁云，声音沉冷下来：“不管我输也好，赢也好，你都能保证，不再伤害我的属下？”
“正是！……今天我们就定下赌约，只要你能接下我十招……只要能接下我十招，我上官霁云就吩咐士兵们让道，让你离开！自然，如果你赢了，你也不能仗着自己……赶来支援的兵力，与我士兵再度交战！你输了，你将你自己拱手送上——我也绝对不伤害你的士兵！一战定输赢！如何？”
“将军……不能答应他！”边上的亲兵，已经受伤，捂着伤口，声音变形，“不能答应他！我们宁可为了将军决战而死，也不能就这样答应了他！”
“上官霁云！”宇桐非声音也是气急败坏，“明明是必胜之局，却被你搞成了这般模样……”
上官霁云回头，面上含笑：“易凤歌绝对不敢与我交战……这样一出，就足以使易凤歌名声倒地……名声既然已经倒地，易凤歌死了活了，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答应交战呢？”
“宇将军认为，易凤歌——是我的十合之敌？”上官霁云笑了一下，云淡风轻。
就在这时候，易凤歌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上官将军……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
就在这瞬间，百余残兵之中，不少人已经泪流满颊。
山道之中，已经空出了一块十余方的空地。易凤歌与上官霁云面对面站着，边上是两国士兵，火把明灭。
易凤歌看着上官霁云，微微含笑：“用这样的方式来做我们十多年交战的尾声，倒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