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龙谷口，还有商旅往来。
练棿峡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不算迟！计算时间，他们还没有进入藏龙谷……”只要用最快的速度穿过藏龙谷，将来人挡在外面，这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
可是，就在这时候，叶纤雪的声音响了起来：“迟了……果然迟了！”
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平静之后，却是深深的绝望！
练棿峡惊道：“怎么迟了？”
叶纤雪道：“你看外面……藏龙谷外的商旅！只见前去藏龙谷方向的，却不见从藏龙谷出来的！藏龙谷乃是交通要塞！我注意了很长时间了……也许有两个时辰了，只见向那边行进的，不见对面走来的！”
练棿峡定睛看去，面前的景象，果然如此！
商旅虽然少，但是有心看去，就能看出，的确，只见去，不见来！
很多年之后，慕容雪一直不能忘记那日的情景。
几年下来，慕容雪也经历了很多次战斗，也曾多次面临生死。只是那日情景的惨烈，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战斗。
哦，忘记介绍了，慕容雪是一个小兵，一个在将军司徒长风麾下效力的小兵。
作为司徒长风麾下的直属亲兵，慕容雪一直跟在司徒长风身边，司徒长风一直护卫在皇帝陛下的身边，所以慕容雪一直跟在皇帝陛下身边，也亲眼见了很多大场面。
这些都是闲话。
慕容雪一直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天色很晴朗，皇帝陛下与皇后殿下的脸色也很晴朗。根据之前预定的计划，皇帝陛下将亲自带兵。穿过藏龙谷，直抵南宫叛兵的巢穴！
此战如果胜利，那么天下就将太平！
司徒长风的眼睛底下有一丝犹豫。他试图劝阻。可是皇帝陛下却不容置疑。
大夫鲁光大人，小小声的劝说：“皇上，您是万金之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突袭的事情，就让臣子们去做吧……”
皇帝陛下声音很平淡：“我们现在的能力，实际上比南宫世家的力量，还是有所不如。如果不是朕率兵亲征，用以激发士兵们的血性与力量，就不能轻易取胜。朕虽然冒点险，但是却能将平定天下的期限，提前三年……既然是这样，冒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帝陛下说话的时候，皇后就站在身边，一身戎装，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皇后是整个大名朝的传奇。然而，近距离的看着皇后，慕容雪却禁不住有些恍惚。
不为别的，慕容雪就觉得，皇后那眼睛里一成不变的笑容，似乎微微带着点冷意。
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或者帝皇之家都是如此吧——
皇后劫后重生回来，与皇帝陛下相见，两人之间，竟然没有多少喜出望外的神色。夫妻相见，笑容也是淡淡的。
相敬如冰。
好听一点的词，叫做相敬如宾。
据说，皇帝陛下与皇后之前的关系也是如此。虽然上次皇后跳下祭天台的时候，皇帝陛下几乎要疯狂了。
那就是说，皇帝陛下与皇后关系一直都是这样。很正常的，但是让人觉得……怪怪的。
皇后很怪，皇帝也很怪。
慕容雪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感觉不是错觉了。
那是一个中午，太阳有几分炎热。士兵们已经进入了藏龙谷，皇后说天气炎热，趁着谷中阴凉，想要休息片刻。
皇帝陛下点头。于是命令下去，士兵们都坐了下来。亲兵们搭起了帐篷，供帝后歇息。
慕容雪就在帐篷之外守卫。里面帝后在说话，声音不是很响亮，但是慕容雪都听见了。
皇帝声音淡淡的：“我想要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皇后的声音有些迷惘：“皇上，您在说什么？”
皇帝的声音依然很平静：“皇后……朕该怎么称呼你。朕知道，你不是朕的皇后。你是南宫皇后的哪一位替身？我曾经听说，南宫皇后有过三个替身，以数字为名，分别是霜霜、珊珊、与师师。你是姗姗呢，还是师师？”
听着里面的谈话，慕容雪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他知道自己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了……可是，他现在是守卫，他无法离开！
慕容雪看着同时守卫的朋友。一群人的眼睛里全是惊惶。
慕容雪干笑了一声，说道：“今天天气真好……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是不是？”
一群士兵全都点头称是。事实上，这些士兵全都知道，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这些士兵毕竟不是最老到的政治家。所以，点完头之后，大家不约而同，还是将耳朵竖起来。
正在这时，却听见司徒长风的声音：“没事……本将军担保你们没事。”
司徒长风站在众人面前，面色沉冷。
得到将军的一句话保证，一群人都安定下来了。于是，耳朵继续竖起来。
帐篷里面，皇后笑了：“难怪皇上这一阵总是不肯亲近臣妾呢……那是担心臣妾对皇上不利吗？”
皇帝的声音，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是南宫珊珊。我曾听说，南宫师师不擅长武艺。”
皇后笑声朗朗，传出了帐篷之外：“皇上，您难道不曾听说，南宫师师，早在七年前就已经自杀，根本不曾跟随南宫皇后入宫？跟随南宫皇后入宫的人，只有南宫霜霜与南宫珊珊？不过我很好奇，您既然知道我是一个赝品，为何一直不揭露，却一直忍耐到现在？好几个月呢……您居然忍住了？”
皇帝吐气的声音，很长很长：“一方面是好奇，我想要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另一方面，是朕想要……弥补，稍稍的弥补。”
皇后的笑声凝固了，就像是被冰块突然冻结的那样：“我想要知道，皇帝陛下，您到底想要弥补谁？”
皇帝沉默了一下，说道：“自然是霜霜，叶纤雪……你与她，都是天舞的替身，天舞死了，她也死了……既然你还活着，那么朕所有的弥补心思，就只能用在你身上。”
“所以，这一阵，你对我温柔体贴，你对我言听计从……真的很让人感动呢。”皇后——南宫珊珊的声音，蓦然尖利起来，“然后今天，你突然告诉我，你其实只是想要弥补，弥补对我小姐对我姐姐的亏欠？笑话，人都死了，你怎么弥补所谓的亏欠？”
皇帝的声音有些疲惫：“南宫珊珊。朕知道你不怀好意。朕甚至知道，你所谓的突袭计划，也完全是一个阴谋。朕的行踪，你早就卖给南宫世家了，是不是？可是朕依然不揭露，朕在群臣面前维护着你的形象！”
“东门遥越！”南宫珊珊的声音终于尖利变形了，“你……这些全都知道！你既然全都知道，你为何还要按照计划行事？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皇帝的声音沉默了。
边上一个士兵低声说道：“我们要赶紧冲进去，勤王护驾！”
司徒长风脸色依然是冷冷的，说道：“不忙。皇上有武功，那位珊珊姑娘的武功，与皇上相比也不过是伯仲之间而已。先等一会吧，等里面动手了再进去。”
皇帝的声音终于疲惫的响了起来：“当你出现在朕的面前的时候……朕曾幻想，你就是霜霜。毕竟，当初，她也是如你一般，在朕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朕的面前。”
南宫珊珊低声冷笑：“你竟然是一个感恩的人？真真想不到。”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懂的。你真的不懂。连朕也不懂自己。朕……真的有些莫名其妙。朕明明喜欢她，明明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还疯狂的喜欢她，可是朕还是命令士兵将她严严实实的围住……终于将她逼上了死路。而当她死了之后，朕却每天每夜，用针来扎自己的胸口，让身子的疼痛，缓解内心的痛楚。当你出现的时候，朕明明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霜霜，也不是天舞，朕却依然包容着你，看着你借着皇后的身份耀武扬威——看着你的背影，朕就能得到一份安慰，朕知道，朕这辈子是找不到她的替代了，可是朕还是一厢情愿的，希望能用你的身影，来替代她的影子！”
听见了南宫珊珊的声音：“真的莫名其妙！”
在外面听着的士兵，不由面面相觑起来。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假货，却还是对这个假货异样包容——皇帝陛下什么时候这么糊涂了？
可是听他说话，似乎又不糊涂啊。
皇帝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不能避免的苍凉：“是莫名其妙，朕是疯了！只是朕还是这样做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朕，霜霜还活着，她还看着我，她不喜欢我杀了她的姐妹！所以……我就继续纵容你，直到今天！”
“好笑啊好笑，真的……非常好笑！”南宫珊珊的声音，尖利的响了起来，穿透了整个帐篷，“你将我姐姐杀了，你将我的两个姐姐全都杀了！之后，你却告诉我，为了缓解你内心的痛楚，你决定对我纵容，你决定就这样看着我继续冒充你的皇后，用这样的行动，来表示忏悔，请求我姐姐的原谅！这世界上……竟然有这样荒唐的逻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