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个日本武士太弱，如果不是那个日本武士不懂规矩，如果不是那个日本武士比武时居然还要挑三拣四，恐怕我还是能达到一些目的的，然而事情现在却向着我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我个人来讲并不在乎比武的输赢，而是更希望通过这次比武对手下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命天下第一的家伙一些教训的，不过实在是这些日本武士太差，或者说是我手下这些人太强，导致这场比武根本没有一点悬念。
只见那个柳生千兵卫一刀用力砍下来，破风之声大起，倒是有那么一股气势，可惜对他的对手根本不管用，只见张大牛往旁边微微一避，手一抬，竹箭却轻轻易易地点在刀刃底部上面三寸处的刀背上，虽然不至于把对方的刀击出去，但也足以改变武士刀下落的轨迹，贴着他的身往旁边卸了下去，却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功夫。柳生千兵卫不信那个邪，回到斜斩下来，竹剑却是画了半圈，重又搭过去，把刀上的劲又卸下去。他终于急了起来，只见左一刀右一刀，上一砍下一削，上窜下跳，刀光霍霍，一时间打得煞是好看。可惜他的对手不吃这一套，只见张大牛气定神闲，手上竹剑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却如蛛丝一样把刀光慢慢地包裹住，双方打了将近四十招，竟是一次兵刃硬碰的情况都没有。
到了此时，胜负已经很明显了。那个日本武士的刀法不过占了个狠、准、快三个字而已，最多算是三流中的中上游水平，遇到不会武功之人，或者是寻常武士，他的这种刀法都颇能见效，可惜他遇到的是武功境界已经到达二流水平的张大牛。
武林中论起武功，多不以其威力而论，而是根据所达到的武功境界评判。比如，若以枪法而论，能把握住枪身柔韧的特点，使枪如鞭，能以巧劲破拙力者属于二流高手；而在对敌时，在这基础上还能把握住对手枪势的变化，听风辨影知己知彼，对一切变化能了然于胸的则属于一流高手；再往上，武艺达到一流之境后又能突破，天人交感，进入神秘莫测的先天秘境者方能称为绝世高手。通俗一点讲，能够做到完全了解自己，掌握自己的力量规则的属于二流高手；在知己的情况下进而知彼，把握住对手力量规则的属于一流高手；在知己知彼的条件下还能与天地合而为一，神秘莫测的就是绝世高手的。至于多年刻苦努力，力气大速度快，身体矫健者，虽也不算太弱，但还未能踏入真正的武道之门，只能说是三流的高手。
当然，武功境界低的人遇到境界高的人会很吃亏，但也不见得没有一点抗争之力，依靠独特的武器或身体素质上的巨大优势，还是有一拼之力的。就比如皇太极武功境界最多只有一流下位，但依靠其一身身力和精妙的骑术等，就算遇到绝世高手也不见得就输了。可惜这种情况不适用于这次比武，那个叫柳生千兵卫的武士单论身体素质恐怕还不如经常跟满人硬拼的张大牛，武功境界又低了一层，根本没有扳回劣势的机会。
如果双方都用铁刀铁剑比武，柳生千兵卫恐怕在三十招内就要落败，现在虽然占了兵刃的便宜，也不过能支撑个四五十招而已。果然到了四十八招的时候，张大牛的竹剑牢牢缠住了对方日本武士刀，转了三圈，把对方的重心都带没了，最后一剑刺在柳生千兵卫的手腕神门穴上，让他把握不住刀，终于把刀掉落在地上。
此时只见张大牛回剑直立于胸，傲然而立，对柳生千兵卫说：“武林高手飞花摘叶皆能伤敌，何必非要神兵利器呢，阁下太过着相了。武学一道重在对境界的领悟和力量的把握，以武道而悟天道，比武则是用来探讨互相对武学境界的领悟而已，岂是单看谁强谁弱的。要单论威力，用大炮一轰，任他一等一的武功高手也打不过，大家又何必练武呢？”
他在台上装得似模似样，一副高手教训晚辈的气势，下面那些士兵却都差点笑出来。他说的这番话倒是至理名言，却又岂是他这个刚入武道之门的准高手说得出的，原来我的师傅杨顶天身为武当第一高手，来教我武功之余连带着顺便指点我这些部下的武功，这些话却是他经常教训我们时说的。这一次，张大牛却把杨顶天的举止模仿得惟妙惟肖，不少人已经不自觉地捂嘴笑了起来。我却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也是那个柳生千兵卫做事不太得人心了，一开始的时候就算觉得武器不利，也应该奋力抗争，那样就算落败，大家也会说他武功虽弱，但却是个血性汉子，只会敬重，不会小看，更不会如此奚落。张大牛也是被气急了，才会换上竹剑教训他，并说出这些话来。
这次比武也就这么结束吧，其他那三个恐怕也都是三流高手，不懂得武学秘奥之人，看来还是我把日本的武学过分高估了。我这么想着，想体面地结束这次比武，可惜那些日本武士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只见那个柳生千兵卫低头沉思了片刻，拿起刀反握住，对其他三人说了一通话，他的弟弟柳生百兵卫立即跃出，手中不知哪儿来的，居然拿着一个竹席，铺在地上。于是，柳生千兵卫跪坐在竹席上用刀抵住自己的腹部，而他的弟弟则拿着刀站在他后头，一副要砍他脖子的架势。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我好奇地问李东。
“这个看来是柳生千兵卫要切腹了。”李东过去问那些日本人几句话后神色古怪地回答我。
“切腹，为什么？”我茫然得问。
“他说输给拿着竹剑，无颜回国，要切腹以洗刷耻辱。”李东说。
“胡闹。刚才不是说了吗，他这是武学境界不高才输的，跟武器没关系。让他别瞎闹，比武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多练练再回来就可以了。他在我的地盘上切腹自杀，这以后好说不好听啊。”我皱着眉头说。
“这个，切腹是日本的国粹，也是武士的荣耀，他执意不肯。”李东劝说几句，却徒劳武功，只能这么回答我。
“这也太过夸张了吧。我不过是说他几句而已，怎么就自寻短见呢，以后别人说我逼死人，那可就难听了。”在旁边，张大牛着急地说。
“不管你的事，这帮混蛋连竹席都准备好了，摆明了就是要输了自杀，给我们觉华军抹黑的。******，什么抱着死志来比武，合着就是想来这么一招啊。不过你也不是什么事没有，今天肆意毁坏军中公物，待会儿自己到司马长律那儿领责罚吧”
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张大牛急忙把竹剑藏在背后，找个空当逃跑了。
我示意李东多加劝说，却只见那些日本武士一脸的决然，根本听不进劝说，甚至大有责备我破坏他人风俗的倾向，最后我也只得放弃了。
“那就没办法了，让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咬牙切齿地对李东说：“不过你让他们快点弄，别拖拖拉拉的，待会儿还要拆台子吃饭呢。对了，也不要弄出太多血，有碍观瞻。”
李东不由得也是一阵大汗，日本切腹之风奉行，而且花样繁多，不过怎样才能不把血弄出太多，这好像还没人研究过。就在我不再阻拦，那些日本武士也一脸兴致勃勃地做好一切准备，柳生百兵卫就要把刀刺进肚子，他背后站着的柳生百兵卫一心想砍下自己哥哥头颅的时候，异变陡生。
“住手，不许杀人，不许死人。”在围观的人群外头，传来焦急的喊声，仔细一听，却是李如槐的声音。
“快，阻止他们。”我立刻下令。
我旁边正好是左良玉，听到我的话立刻把手上的茶杯扔出去，打在柳生百兵卫往下砍的刀背上，在浑厚的内力作用下，硬是把对方的武士刀击飞了。我也不慢，我手里刚好戴着一个斑指，用弹指神功弹出，把柳生千兵卫抵在自己腹部的刀给磕歪了，可惜未能竟全功，虽然避开了要害，柳生千兵卫依然把刀捅进自己的刀。
这下可是惹了大麻烦。他们同来的宫本武藏一惊之下拔出自己的刀，用刀指着我一脸愤色地说一通话，虽然不知道具体意思，但傻子也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砍着他用刀指着我，我的眼睛连眨都未眨，我身后的黄得功却立刻跳出，在宫本武藏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个手刀打在他手腕上，打落对方的刀，同时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宫本武藏摔了出去。
“妈的，在大人面前动刀，不想活了。”他骂骂咧咧地诅咒着。
德川家光的手刚握到刀把上，我们这边便有七八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硬是压得他不敢动弹。
“李叔，出什么事了？”看着气喘吁吁的李如槐，我皱着眉头问。在战时我会随意命令他，但平时我就会尊称他一声为叔，毕竟他的辈分摆在那里。
“还好还好，没出人命。”李如槐如释重负地说着，然后才对我说：“你忘了吗，今天是庚申日，要斋戒，不能杀生，也不能死人的。”
我一拍脑门，刚才心烦，却把这茬儿给忘了。“扎西，扎西德勒呢，快把他叫过来，快把他叫过来。”我对四周的人群吼叫起来。
说起庚申斋戒却是辽东军多年的老传统。原来太师李成梁当年在辽东杀人如麻，死人无数，虽说是为国为民，但只怕死后不免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晚年很担心这件事情。后来，铁佛寺的一个和尚出主意，说只要诚心向佛，平时多念佛，尤其每到庚申日沐浴斋戒，应能消弭杀孽。后来李太师就开始每到庚申日便斋戒，每到庚申日就吃素，并且尽量不杀生。我虽然对此不以为然，但最后也承继下来，毕竟这样还能节省很多肉不是吗。
这时扎西德勒被叫过来，看了一下柳生千兵卫的伤口，点了点头说不碍事，并没伤到要害，缝补一下上点药即可。扎西德勒原来是吐蕃那边的，原来是个天葬师。天葬是吐蕃的一种风俗，人死后要带到高地，把人肉全给割下来扔给悬崖上的秃鹰吃，据说秃鹰如果把肉吃得干干净净，那被吃的人就会上天堂，如果秃鹰留下一些肉不吃，那么那人就不能到天堂。天葬师就是负责把人肉切下来扔给秃鹰的人，因为老做这种事情，很多天葬师对人体器官非常熟悉，甚至是治疗外伤方面高手。扎西德勒本来干这个工作干得好好的，后来得罪那边的某个酋长只得逃出来，恰好碰到了李如槐，被带到觉华军来。后来，他跟这边的很多郎中学过医术，非常善于各种外伤，算是觉华军中最好的医生，我正在打算给他派几个小兵，跟着他学医。
此时只见他把柳生千兵卫肚子上的刀拔出来，七手八脚把肚皮给缝回去，再撒了点药，用布包裹住，硬是把人从鬼门关救回来，围观的人才常常叹出一口气。期间其他三个日本武士没命挣扎着，想阻止，可惜都被牢牢摁住，未能如愿。
“大人，我们可不能这么做。”李东却脸色煞白地拽我的衣服。“应该让那个日本人死去才对。”
“为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什么不好的。”我不以为然地说。
“让人这样求死不能，求死不得，只怕不好吧。”李东焦急地说。
“不会的，扎西的医术不错，你放心，过不了三四个月那个柳生千兵卫肯定又能活蹦乱跳。”
“问题就在于这里。日本人视切腹为最大的荣耀，这么把人救回来，恐怕会当作奇耻大辱，恐怕会引起所有日本武士的敌意。”
“竟有这种事，我救了他，他反而得恨我，这算什么世道啊。不过那帮混蛋也不用管他，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可是我们的钱啊，大人！”李东急得都快哭起来：“我们在那边做生意，还是要跟他们打好关系的。本来他们打输了，会影响我们的生意，但勉强还能承受。但现在居然阻止人切腹，只怕全日本的武士都要跟我们过不去，我担心那些人会抵制明朝货物，拒绝购买我们的物品，那我们可就亏大了。”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起来，这的确也是个问题。“没那么严重吧？”
“就是这么严重啊，大人。日本切腹之行兴盛数百年，却从没有外人干扰切腹的情况发生，我们现在的这种做法会被当成对日本文化的莫大侮辱。”
“那个，我也不管了。”我被他说得头疼，不由心烦起来。“他们欢迎也罢，不欢迎也罢，我们照样赚钱也就是了。你也是，如果只在别人欢迎的时候才能卖东西赚钱，那算什么本事，在别人拒绝购买你的货物的时候还能赚钱，那才叫高手。你回去换换思路，别老想着做事迎合那些日本人的心思，多想想怎样才能不需要迎合日本人心思的情况下还能赚钱。”
李东被我说得却是一愣：“做生意和气生财，惹人生气后还能赚钱吗？”
“这就是我要你做的，慢慢想吧。”我拂袖而走。
此时我有些羡慕起那些文官宽大的袖子来，那么大袖子，甩起来多有气势，多有美感啊，可惜我这武将服的袖子都是贴臂的，根本造不出那种气势。
不过，李东的话也有道理。那四个日本武士回到日本后大肆挑动日本武士们对我的仇恨，甚至掀起抵制大明货物的活动，这成为我觉华军的第二次日本之行，史称第二次对日战争，也叫切腹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