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份沙子，四十份白垩，三份煤粉，还有四十份绿碱，我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配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这可是我们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十几万两银子，还有几千个人的劳力才总结出的配方，可惜效果却没有预期得好，按照这种配方生产，经常只能得到不透明而乳白色的琉璃，而不能得到完全透明的琉璃---玻璃。这不，在我的脚下就是一坨半透明的团状物体，按照这个配方制作出的第三十七份产品。
“怎么只有这种东西吗？”我问。
“没别的了，就这些。其他窑出的还不如这个呢，也就是十五号和七号出的比这个好一些，但也是好得有限。”周长青耸了耸肩回答。
“该死的，真不让人省心，就这么点破东西就是造不出来。”我烦躁地飞起一脚，把脚下的东西踢出老远。
“嘿，嘿，干吗呢，我还要拿来研究研究呢，这怎么着都比以前那些好多了。”周长青不乐意起来，一边阻止我，一边去把那堆似玻璃似琉璃的东西拿了起来，宝贝似的端在手里擦了起来。
“随便你，这种东西现在每天都出好多，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我不高兴地嘟囔起来。
其实我不应该这么生气的，这么好的天气，阳光明媚，海风匀匀，绿树成荫，按理说应该是很让人舒爽的时候。可惜，这段时间玻璃制造过程中的不断失败却让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仿制西洋玻璃，是我从两年前就开始着手的事情，最近半年更是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在这件事情上，甚至对军队的训练都放下了很多。
在ju花镇西南边，临近海滩的地方，耸立着二十三个高大的炉窑，我这些年来费尽心机建立的二十三个玻璃窑。在这些炉窑周围繁忙工作的便是我高价从博山请来的琉璃窑工匠和招募的年轻的李府家丁们。依靠这些炉窑和工匠，以及我流水似投入的大量银子，应该说我们在琉璃的生产制造和加工工艺上是取得了巨大进展的，然而那种透明的，可以当作望远镜镜片使用的玻璃的制作却在最近时间里遇到了很大的瓶颈。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得到琉璃和玻璃混合而成的半透明的东西。奇怪，西洋的匠人们到底是怎么制造出玻璃来的呢？
“第九号炉窑出的东西。”用木盘端着跟我刚踢走的那团东西很相似的团坨，宋应星小心地走了过来。
“又是这种半透明大粪，岂有此理！”我咒骂了起来。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周长青却兴致十足地跑过去，仔细端详起来。
无可奈何地往四周看过去，只见港口那边有几艘大船刚好进港，那边一大堆人正在忙着卸东西。几只海鸟在海面上翩然惊起，又翩然落下。不时地，传来几声呼喝的声音，忙乱而平凡的一天啊，我不由得皱起眉头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活干，我却要在这太阳底下为了莫名其妙的玻璃头疼，真可谓人各有命。
说实话，比起刚开始的时候，玻璃的研究已经有起色多了。从三十几样原料中找出最适合制造琉璃的原料，从中又挑出对玻璃制造的有用的东西，然后又通过多次的实验找出最合理的玻璃配方。为了这个，我特地让人在海边盖二十多个炉窑，然后几乎是没有停歇的时候，每天都要熔炼各种配方，今天多加点沙子，明天多加点白垩，这样通过海量的实际熔炼找出最为合理的玻璃配方来。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庞大的资金来支撑，光是这半年就花了我十几万两银子。
当然，这一切的投入也不是没有回报的。首先，一开始根本连像样的玻璃都炼不出来到现在，至少已经能生产出玻璃和琉璃的混合物，而且掌握了很多琉璃配方，至少能做出很漂亮的琉璃来。按照我们一些老工匠的说法，我们现在能制造出的琉璃色泽和光亮、精美度都要比他们以前做过的要好得多。只可惜琉璃的利润虽然也高，但远没有透明玻璃的利润高，至少远远达不到我当初的预期。所以，玻璃的生产实验还得一直不停做下去。
第二个收获就是绿碱的制作了。所谓绿碱，其实并不是绿色的，只因为是绿矾油和红碱混合在一起而得出的，所以才叫绿碱。以前似乎从没有人想过把这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可是我们发现把这两样东西的混合物投入到坩埚，跟其他玻璃原料一起熔炼，不仅更容易得到玻璃，而且其透明度也能大大增强。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还发现了用愚人金制造绿矾油的方法，可以很便宜地制造绿矾油。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绿矾油本来就是炼丹用的好材料，可惜太贵，价比金子，而我们把制造出的绿矾油卖一些到江南，倒是获得了不少利润，勉强能够贴补为生产玻璃投入的成本了。
除了这两样实实在在的好处，因为老建炉窑和做实验，我所率领的李府家丁们的建筑能力和个人工艺水平都提高很多，很多五六十岁的老匠人都对他们树起大拇指。不过，我本来就没什么打算让他们成为工匠，所以对这些我并不怎么在意。开玩笑，对他们每个人我都投入了大量资金，而他们最终却只是成为还算可以的手艺人，要真那样，我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军人，最优秀的军人，我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优秀的军人。目前做玻璃工匠只是暂时的，一旦有多余的人力，我立马会把他们都从玻璃窑拉出来，进行作战培训。
最后一个好处，虽然我并不怎么为然，但宋应星和周长青觉得最重要的好处便是玻璃配方的探索方法的改良了。以前，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随便抓起点原料投进玻璃窑，然后就升起窑熔炼，成功了就算撞上了，失败了就算倒霉。后来实在是失败太多，我只好咬牙让人从博山请来很多做琉璃的工匠，使我们的技术水平一下子提高了很多，学会了很多先进技术和古配方，让我们的能力一下子提高了很多，但是玻璃配方的探索是一个全新的事情，以前的那些配方对我们的帮助并不多，还是只能随便添点原料碰运气。结束这种局面的却是周长青。在失败了很多次以后，周长青提出在每次试验配方前我们都要详细记录所用原料和不同原料重量，然后最后跟试验后的结果比对，以便能看出不同配方到底有没有效果。采用这种方法后，我们摸索配方的速度确实提高了不少，也不那么盲目了。之后不久，这样实验上百种配方后，周长青又提出新的意见，那就是在试验配方的时候，我们保持其中一样或几样原料的重量不变，只改变其余几种或一种物品的重量，然后再总结重量比怎么变化的时候最后产品最有可能透明。
这倒是几乎前所未闻的好方法，通过数百数千次的试验，再通过不断的总结，我们很快就得出很多新配方来，并且对什么样的配方有什么样的结果逐渐心里有数起来。周长青老是吹牛，按照他这种方法，不仅是玻璃的配方，其他什么火yao啊、药品啊、百炼钢之类的配方也都能轻松地得出来，前提是进行足够多的试验而已。我老是嘲笑并打击嘲笑周长青，说他这不过是灵机一动而已，其实谁都能做到，不过心里却有些纳闷，这么简单的方法，以前为什么就没听人说起过呢？
记得中原的道家各大门派道士们经常炼丹，希望用水银和金银等炼出传说中的金丹来，其中很多有用金丹的配方都是各个门派的不传之秘。不说其他们派，光是我所在的长白剑派就有一种非常珍贵的炼金配方，那就是将绿矾油和消石水按一定比例混合，得出一种透明的水，而这种水几乎能消融已知的大部分金属，包括黄金---可以说是唯一能消融黄金的一种水。当年这个配方被视为长白剑派的镇山之秘，当年我用什么样的手段打探也无法得知。不过，等到周长青提出那种通过海量的试验慢慢摸索配方的方法之后，我自己拿绿矾油和消石水进行各种尝试，没有费多大劲，就自己配出那种能消融黄金的水来。从这看来，那些各大道门珍而重之藏着的丹药配方，以后恐怕就是废纸一张了。所以有时候我就想，这个周长青真是我所看到的大傻瓜呢，还其实是大智若愚呢，这倒是个要好好想想的问题。
从两年前立志炼制玻璃到至今，虽然也得到了很多这样那样间接的好处，但其中最直接也最重要的好处，透明玻璃的生产却迟迟未能实现。而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所有那些间接好处恐怕也都是没用的，不仅这些年投入的钱都要打水漂，恐怕我还要破产饿肚子呢。辽东李家最大的败家子，记得族里的很多人是背地里这么称呼我的，而一想到可能落到我头上的名头，我就有些头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