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是倭人?”朱高炽脸色铁青。
“回官爷的话,在这儿的弟兄们很多都不是倭人!”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家伙看看朱高炽的脸色,硬着头皮出来回话。江浙一带的方言对自幼生长在北平的朱高炽而言如同鸭子听雷,好在禁军中颇有些江浙人,叫来一个转述一下就是了。
“不是倭人——那你们为何要混迹余倭人之中,助纣为虐?”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朱高炽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他身边的几个亲随已经悄悄围上来,手就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负责转述的小个子什长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家乡出了这样的货色很是丢人,语气上也越发凶恶起来。
“扑通——”这小头目也是个机灵人,见四周的人已经起了杀意,忙不迭的跪下,抱着朱高炽的脚就哭诉起来。土话难懂,他说的又很快,朱高炽一句也没听懂,好在他的亲随反应够快,上来一阵拳脚就将这个机灵的过分的家伙拉到一边去了。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朱高炽问小个子什长。
什长犹豫片刻还是将那人的话照实转述出来——无非就是不堪沉重赋税,加上乡间士绅和地方官员狼狈为奸,祸害乡里,一年的收成交过租子皇粮之后所剩无几,逼于无奈他才带着几个乡亲上山落草。后来遇到倭寇入侵,官兵顺路剿灭了他小小的山寨,这才投入了路过的平吉春修一伙。
“他还说了些什么?”一旁的项凌插嘴——他虽然不太听得懂那人的土话,但是分明听得他的话里提到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有两人的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耳熟的很。
“这——”小个子什长虽然职位低微,但作为禁军中的一员,这点子政治嗅觉还是有的:自己的这个“乡亲”刚才情急之下说出的四个人里,有两个知府,一个布政使外加一位在朝中颇有声望的一品大员——更要命的是,这四人正是是苏浙党在朝中的中坚力量。要是此事宣扬出去的话,无论皇上信于不信,都会在朝堂上掀起一阵狂风巨浪——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只要此事泄漏出去,就会成为有心人攻击苏浙党的把柄,到时无论胜利的是那一方,他们这几个捅破大天的家伙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发话的不光是项凌,朱高炽的眼神里也是明明白白的询问。狠狠心,小个子什长将那位汉奸同乡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于朱、项二人。
听过他的话,两人哑然了片刻,在看看他的脸色,朱高炽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是燕王世子,不是朝中的官员,这些个破事儿我不想也不愿意知道,今天在这儿什么都没发生过!知道么?”
“小人遵命!”小个子什长浑身一个激灵,跳起来答道。
“我还有事儿——”项凌朝朱高炽点点头离开了,片刻之后,两个骑兵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回来——那个小头目已经因为夺械逃跑被格杀了。
——不是我心狠,面对这样的事情,我无能为力——朱高炽让人将那冤死的家伙草草埋了,心里说不出的压抑。
……
克复了县城,大大小小的事务接踵而来——死人要安葬、伤员要救治、缴获的财务要统计、陆续回城的民众要安顿救济……整整一天时间,朱高炽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至于军事方面的问题,就只能全权委托于项凌了。
相较于朱高炽的忙碌,项凌的事务要稍稍轻松些——眼下方圆百里之内的大小匪帮要么在之前的大战中被打散,要么远远逃开,已经没有了什么值得一提的大势力,至于能够威胁县城的就更没有了。为了对付流窜乡间的小股匪贼,项凌将实力相对完整的前锋营两队人马派出去,让他们各自带着一两百民兵在乡间来回扫荡,一方面绥靖了地方,一方面也锻炼了这些民兵——只要这些人形成了战斗力,就是朝廷不在此地驻军,地方上也能够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当然,对项凌的举动,军中也不是没有不同的意见——毕竟自从大整编以来,地方上私自编练民团就是件很犯忌讳的事儿,现在项凌这么干,难保回朝之后那些御史言官清流们不来找他的麻烦。
不过项凌对此倒是看的很开——他并不是禁军直属的军官,就是要处罚他也是北平都督府的事儿,何况这一切都是在朱高炽的默许之下作出的,他一个小小的亲兵头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除了绥靖地方之外,还需要项凌操心的也就是温州卫和杭州卫姗姗来迟的援军了。在县城呆了三天之后,项凌他们还是没能等到两卫的援军,倒是一位从南京赶来的重要人物,顺着剿倭军的路线一路追赶到了这儿。
——来人是南京宫中的两个宣旨太监。
一开始项凌也只是将他们当成普通的传令官,没想到两人问明了项凌的身份之后马上就表露了身份,让项凌带他们去见朱高炽,虽然很有些不满,但是面对天使之命项凌也不敢不从,在最短的时间里,两人就见到了朱高炽。
“请指挥大人屏退左右——这是密旨!”一个高些的内监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绫裹住的卷轴道,他的声音有些太过尖细,不是很好听。
看看这两个干干瘦瘦的家伙怎么也没能力刺杀身怀武艺的朱高炽,项凌泱泱的和几个管带一起推到帐外候着。宣旨的时间并不长,但在门外的众人看来,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终于,两位满脸倦容的内监从房间里出来了,外面早已经有人为两位和几个随从安排了食宿,只是眼下县城刚刚遭遇洗劫,几位大人也只能和大家同甘共苦一下了。
……
送走了两个内监,大家一窝蜂的涌入内堂。千里迢迢的派人穿越战区将密旨送到前线统兵将领的手里,而传旨的还不是六部的官员而是宫里的太监,任何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认为这只是爷爷给孙子送来的家书——一定是南京出什么事情了——这简直是一定的!
“皇爷爷病危,所有就近的宗室子弟都要回京——从现在起,剿倭军指挥一职由原北平都督府剽骑旅代理统领项凌主持。这是兵符和皇爷爷御赐的令牌,凭此令,三品一下文武官员悉数听命!”朱高炽急道。
众人哗然——尤其是三个管带的脸色就更是不好看:一方面是因为皇上的病情;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朱高炽的这个安排——论职位、论资历,项凌在三个管带面前都只能算是小字辈儿。在三人看来,就算是朱高炽要选择代理人的话,也应该是从他们三人中挑选。现在,朱高炽一句话就要三个平均年龄比项凌大上十几二十岁的老牌军官听命与他,三人心中做何感想,不问可知。
对此,朱高炽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这些时日的观察下来,朱高炽觉得这几个人带兵打仗还行,但实在都不是什么独当一面的材料——为了不让他们将眼下这个微妙的局面打破,也就只能委屈他们一下了。为了让他们三人一个台阶,朱高炽还无中生有的给项凌提了级官衔——威远堡驻屯军指挥和旅级统领之间是两级的差别,代理——也算是差了一级吧。
不满归不满,在场的都是军人,基本的令行禁止还是能够做到的——何况这些日子项凌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朱高炽的绝大多数方略都出自他的策划,而在战场上,项凌带领骑兵的表现也要比三营步兵更为优良。
于是在短暂的混乱和调整之后,项凌及时结果了剿倭军的指挥权——因为朱高炽已经等不及次日,草草准备一下之后,他带着一什骑兵就踏上了回程。
……
南京城,皇宫偏殿。
这里原本是六部官员上朝之后处理一些紧急事务的地方,现在皇上病危,监国的皇太孙殿下不愿意鐕越长辈的成规,将处理政务的地点搬到了这里。虽然拥挤了些,但是却赢得了官场士林的一片赞许之声。
眼下已经是傍晚,大小官员忙碌了一日,都已经回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皇太孙朱允文和他的几个心腹人物。
“按日子昨天传旨的人就该到了——燕王世子启程了么?”无论公私,朱允文都急切的盼望着自己的堂兄能够快些回来——一方面,皇爷爷时日无多,希望朱高炽能够能够见上他最后一面;另一方面则是他不太愿意提及的:一旦皇爷爷驾崩,自己在登基的时候,离南京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室子弟……无论如何,朱允文都要竭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
“回太孙话——刚才接到的飞鸽传书,昨日下午,燕王世子接到密旨两个时辰之后就已经出发了——大概五六天之后就能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内监躬身回话——他就是锦衣卫总指挥张远,以前他直接向朱元璋负责,现在朱元璋病危,朱允文顺理成章的成了他的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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