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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梦(上)

一个网络写手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通宵上传文章。四周漆黑一片,惟有眼前的荧幕发亮,刺的双目生疼。这样一晚上,就是准备N瓶滴眼液也惟恐不够用。端直而坐,久之上身重量压迫坐骨,腰酸背痛。要是得了什么腰肌老损、椎间盘突出之类的毛病也毫不奇怪。现在的我,就是这么痛苦地坐在电脑前,手指已经麻木,只机械地重复着敲击键盘的动作,屏幕上的字一行一行的下延。

“不行了!收工收工。”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闪过了三点,我也总算打够了10K小说,可以拼凑成一章敷衍着对付更新了。站起来做了一番伸展运动后,我转身随手倒了杯可乐,然后将小说村盘备份并上传到网站上去。剩下的,也就是喘口气好好休息休息了。

休息的时候,我通常都是看看别人的文章,我喜欢自己写,同样的也喜欢看人家讲的故事。看看一些优秀写手的作品,不但可以消遣,有时候还能从中得到一些写作的灵感。在快速的浏览了我比较关注的一些作品以后,我失望的发现竟然没有一本有更新。无奈,我只好漫无目的的翻了翻最近的一些新作:魔法、剑士、精灵、龙、X英雄拯救世界……怎么全是这些?我惊讶于这些新作在创意和设定上的雷同,失去了继续阅读下去的yu望。

罢了罢了,真还不如去读读《西游记》,这部中国魔幻文学的镇山之作至少比那些对西方玄幻肤浅的模仿要来的好看的多。于是,我不知是第几遍打开了了几乎快背过的《西游记》,象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四大名著里我最爱《西游记》,其中有一个原因不能忽视,那就是四大名著中唯一结局完满的就只有《西游记》。比起《水浒传》中征方腊梁山好汉的损兵折将,《三国演义》中的秋风星落五丈原,《红楼梦》中姑娘们的死死散散,《西游记》里师徒五人皆得道成佛,让人快慰。所以每次读《西游记》,最后一回“径回东土,五圣成真”是少不了要看的,虽然比起大闹天宫等情节来它算不得十分有趣。

“如是等一切世间诸佛,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同生极乐园,尽报此一身。十方三世一切佛,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密。《西游记》至此终。”以往每次,我就非得看到这些字,才算是心满意足,可是今天与以往,却似乎是有些你大一样。非但是少了“《西游记》至此终”六个字,网页上居然还显示着可以继续向下翻页,这是哪个版本的《西游记》?怪了,我不信邪,也是好奇心作祟,于是移动鼠标,果断点击了向后翻页的那个图标。

下一页几乎是刷的一下就打开了,有章回标题,是第一百另一回。下面也有内容,版式和上一回也完全相同。但是奇怪的是,那些文字名明明就摆在那里,我却看不进去,明明认识每个字,知道每句话的意思,但却不知道这一百另一回写的是什么东西。感觉中,似乎是有一团迷雾在我和电脑屏幕之间,让我对上面的文字茫然而隔膜。突然间,我头痛欲裂,我一伸手关掉了奇怪的网页,头也几乎是在刹那间就不疼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可乐中碳酸气泡碎裂发出细碎几不可闻的声响。

刚才一定是由于通宵过度疲劳而产生的幻觉,也许只是人家将《后西游》、《续西游》这样的狗尾续貂之作附在正文之后而已,而我则是因为大脑的极度疲劳而无法进行正常的阅读,一定是这样的。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一面拉开被子,想休息一会。

当我再次坐起,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时钟滴滴答答此时正奔向五点,天没亮。

还是沉沉的暗夜。我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再次打开电脑,用历史记录上的搜索重新打开了那本奇怪的《西游记》。一百另一回,又是同样的粗体黑字,又是通篇熟悉的汉字和无法理解的内容,我试着想把我看到的每个汉字写在纸上写出来,然后看能凑出什么样的内容。但我马上就发现这样是徒劳的,每拿起笔,刚才还在脑中清晰可辨的那个字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我飞快的打开了所有的搜索引擎,在网上搜寻着每个版本的《西游记》,甚至连繁体字版本和英文本都不放过。可是一个又一个“一百另一回”简直能让我发疯,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不觉间,冷汗已经将全身的衣服都浸透了。

当我将《后西游》和《续西游》的内容也浏览过一遍以后,我开始换一个方法说服自己相信:这只是一次不大高明的网络恶作剧而已。

我还通过QQ问网友,让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也被这次网络黑色幽默不幸感染。

“很正常,一百回,没有任何问题。PS:你脑子没锈逗吧?不行就快送医院急救吧。”

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神秘的一百另一回?我心中的疑惑和恐惧越来越大,同时脑海中一个大大的“鬼”字闪过。故老相传,将死的人阴气已经布满全身,因而往往能看到常人所无法看到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不是将要挂了吧?

夷?对了,我不是还有一本旧版的《西游记》在屋里放着吗?也许图书版和电子版会出现完全不同的情况也说不定。我拿着手中刚刚翻出来的这本印刷本的《西游记》,就象是捧着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终于,我鼓起勇气,用颤抖的手缓缓翻开了这本《西游记》,翻到最后一页,又是一百另一回!五个大字赫然醒目,同时,我的脑际闪过一道闪亮的白光,我顿时间失去了知觉。

********

这是一座黑色的山,从上到下有两千六百里高,方圆三万里的山体上光秃秃的,都被笼罩在重重浓密的黑雾中,山上森严宏伟的宫室在翻滚的黑雾中若隐若现,这就是神秘的鬼都,酆都城。

第十殿转轮王的宫殿与前九殿在外形规模上看去没有什么大的不同,用黑色大理石建起的主体建筑显得宏大而阴森,同时有一种慑人心魄的的恐怖力量,大殿的装饰物是一个个奇怪的雕塑,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也跟大殿的整体风格一样,阴森可怖,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从大殿由乌木支起的大梁上往下望,是一群群身穿白衣的人匆匆忙碌的身影,他们有的伏案疾书,有的搬着高高摞起的文案跑来跑去,有的则对着一些文案伤脑筋。

“唉!”发出一声叹息的是坐在大殿西北角正在处理桌头堆积如山文案的白衣人,看上去大约是三十左右的年纪,面目清秀,但却似乎带着几个世纪的沧桑。看他的装束,应该是地府专门处理鬼录的书记。书记是地府中职位最低下的文职官,身份卑微大概只比鬼卒高一个档次。

“别叹气了,工作!现在可不是叹气的时候。”旁边一个年纪似很老迈的书记提醒着他,并递给他一摞文案:“这是第六殿的枉死城刚送过来的,是今天枉死者的名单,身体还在的就直接还魂,身体损坏的另行入册,等判官大人来处理。这,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我好歹也都在这儿坐了有好几百个年头了,这些小事还用的着麻烦您老来提点?”青年书记把老书记递过来的文案放在了桌头,却并不立即动手处理。他反而转过身去大声地问大家:“各位同僚,你们给阎君的生日礼物准备的怎么样了?”这句话看似很普通,却似有爆炸性的力量,本来都在匆忙工作的书记们都不约而同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本来安静的大厅一下子被书记们沸腾的议论声淹没了。

这酆都鬼城的领导者,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酆都北阴大帝和行事素来低调的地藏王菩萨外,实权则是集中在分掌十殿的十位阎君殿下手中。

这十位殿下分别是第一殿的秦广王、第二殿的楚江王、第三殿的宋帝王、第四殿的五官王、第五殿的阎罗王、第六殿的卞城王、第七殿的泰山王、第八殿的都市王、第九殿的平等王、第十殿的转轮王。

既然实权在手,又是大大的肥缺,少不得大家要多巴结一下。而这每年的庆生便成了酆都城千年以来的保留节目,就连小小的诸殿书记们也少不得向每位阎君大人都送出一份不薄的礼物,免得上头龙心不悦把自己打发到肉酱地狱或是闷锅地狱那样的鬼地方去当差受罪。

可是糟糕的是,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十位阎君们的生日却偏偏都挤在二月初一到四月十七这短短的不到八十天时间里。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平时安分守己,不像鬼卒们还有一些“灰色收入”的清贫书记官们,就象是过年关一样的难受。

青年书记一说到大家的痛处,引起了众人的广泛共鸣,众书记官们难免也要发发牢骚:什么由于近年来人世间烧纸钱面额过大造成冥界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啦,什么酆都的公务员薪水待遇过低啦,还有冥界高官道德败坏、生活腐化,贪污盛行啦,什么酆都急需引进电子化办公的先进手段啦……大家话匣子一打开,正如长江溃决,易放难收。繁重工作的压力得以抒解。

青年书记这时才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他在天宫工作的哥哥写来的,因为一直没日没夜的工作,他根本没时间看,现在刚好想起来可以趁机瞧一瞧。他展开信纸,一行行清晰的字迹显现出来。

弟仲义:

见信如晤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早已不在天庭御马监那个小小的马官职位上了。

近千年来,凡人世间得道成仙者与日俱增。天宫里和大罗天、三清天、蓬莱方丈等诸神山上的神仙数目已经是千年前的一百余倍。

由于仙人的数量过于庞大,天宫本来很宽余的各种资源都严重紧张和不足。比如土地资源,地位低一些的仙人甚至不得不住进天宫新建起的摩天公寓里居住,以缓解土地紧张的压力。

但即便是这样,天宫的生活质量还是大大的降低了。玉皇大帝对此极为不满,他罢免了太白金星担任了千余年的首辅职务,任用锐意革新进取的八仙之首吕洞宾吕纯阳,开始了大规模的天宫裁员计划。大批的仙人在计划中都要下岗,重新进入世间的轮回去投胎历练。我由于资力浅,法力低,不幸也成为了下岗者中的一员。

不过其实我也不很遗憾,甚至还有些高兴,因为比起千年不变的天宫岁月来,倒还是当一个凡人生活更来得多姿多彩些。我已经准备好了,当一个快乐的凡人。

你在地府还好吧?听说自从人口爆炸以后你们那里的工作就很繁重,但我想只要是你,就一定能挺过来的。

希望我们来世还能做兄弟。

兄伯仁

青年书记官看着信,眼中渐渐模糊了,几百年前在人间时兄弟间的深情厚谊本来已经很隔膜了,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又象是昨天刚发生过的一样清晰。他郑重地将信叠好收入怀中,然后翻开文案,在大殿中的吵杂中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是刚才老年书记官递过来的那份枉死者的名录。所谓枉死者,顾名思义,就是死的很冤枉的那种人。比如本来生死簿上规定他要八十岁上才死,可他却因为意外,在四十岁时就到地府来了。

枉死者一般都不会经过那座有名的奈何桥,而是径直被带入由第六殿阎君卞城王管辖的枉死城中,然后由第十殿负责根据肉身损坏与否进行分配。如果很幸运的肉身完好,那么恭喜你,你可以直接转往还魂,不必有其他任何麻烦,充其量也就是先到地府转了一圈而已。而如果肉身不幸已经损坏到魂魄无法寄居的程度,那么就只好重新投胎再世为人,此生未竟的福禄和寿算将在下几次轮回中补齐。

二十一杨书彤男本寿八十一

死因误开天眼,天雷击而死肉身完好

一十九杨若雪女本寿八十一

死因睡梦中魂魄散失而死肉身完好

这些在常人看来奇奇怪怪的死因,在几百年来见多识广的青年书记官这里根本就是普通,还在看信过后恍惚中的他大笔一挥,很熟练的就把这个文案处理完了。在约莫一个更次后,执行的鬼差就会准时将枉死者重新送回肉身,然后,这些文案就会被投入地府浩如烟海的档案库中,如非意外,恐怕就再也不会重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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