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与黄道长道别回家的时候,太阳才只不过刚刚走过中天不久。我草草做了点午饭吃过后,百无聊赖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发呆,手里还不停地抚弄着我的新宠物——可爱的鼯鼠“玉环”光滑柔软的红色皮毛。
因为觉得长着蝙蝠翅膀的红毛老鼠看起来太过奇怪的缘故,我让小玉变成了普通小松鼠的模样,因而显得更加可爱了。小玉虽然只不过是个低级的灵兽,但是正所谓宰相门童还七品官呢,贾太傅家里的小玉多少也会一些简单的法术,如变身成相近的动物便是其中之一。
小玉的变化之术与真正能变化万端的天罡七十二变和地煞三十六变不同,并不能把自己变成山石、草木、美女或野兽,只能变成与其自身类似的老鼠、蝙蝠、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只是最低微的法术而已。
小玉对于我离奇的经历表示出了很大的兴趣,一直围在我身边问东问西,但是阅历单纯兼法力低微的它对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不过,对于我黯淡无光的前途,它倒是明确地表示不抱任何希望,因为以它对于三界粗浅的了解,它不认为我手中的那些个“破烂”——也就是黄道长郑重其事交给我的法宝——能起到任何作用。
用它的话说就是: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对付个把法力有限的鬼卒,但如果对上黑白无常那样道行高深地家伙,只有束手就擒一条路可走。
小玉的乌鸦嘴自然让我这个本来就郁卒无比的心情更加郁卒了好几倍,对前途已不抱任何幻想的旷课女生只好瘫在沙发里无所事事混吃等死。
突然,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这个时候谁会给我打电话?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接起了电话,生怕电话那头的是若雪的父母什么的那我就糟了。
“喂?是小米么?”一个轻柔好听的男声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打电话过来的正是此前这座城市里我唯一认识的阿来。(小米是我网上常用的网名之一,熟悉的网友们都喜欢这样称呼我。)
“喂,是我啊阿来,我正要找你呢!”
正好,对于目前的糟糕处境,我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多一个阿来集思广益一下或许能想出点什么其他有用的点子也说不定。
我连忙换上了一身纯白色的紧身女式衬衣和一条黑色及膝短裙,一双低跟的黑色女士尖头皮鞋,没有怎么化妆就出门了——对于我来说,如何化妆显然还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与其把自己化得惨不忍睹,倒还不如素面朝天来得更清爽自然。经过这两天的磨练,对于女性的衣饰我多少也有所熟悉,打扮起来就熟练了许多,也少了几分别扭。
见面还是约在老地方,因为是第二次见面,就少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几分尴尬,我和阿来之间的气氛也与在网上时更加接近了。
因为害怕阿来也被卷进我所经历的麻烦中的缘故,我并没有把我目前的困境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只是说我在想办法找出自己灵魂出窍的原由,最好能找到一个法力高明的大法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答。
阿来平时也从未接触过此类灵异事件,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他只告诉我,他会尽力想办法帮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能够帮上我的忙。
我们坐在咖啡吧里一直从下午三点磨到了六点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咖啡吧自然不是能填饱肚子的地方,要走出去的话方圆几公内又都属于那座城市公园的范围。于是阿来干脆便提议我们直接去他家里吃个晚饭。
一个女孩子不经慎重考虑便轻易答应男生的邀约去人家家里做客,自然是一种很没有头脑的表现。但怎奈我这个身在女孩子体内的男性灵魂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身为女性的自觉呢?
在我二十几年的人生记忆中,去要好的哥们家里蹭饭吃简直就是我人生存在的最重要理由和乐趣之一,于是我便不假思索爽快地答应了阿来的邀请。而不经过大脑便向我发出邀请的阿来也会在随后便很快发现自己的这个行为究竟有多愚蠢。
阿来的家其实距离我们会面的咖啡吧并不很远,横穿过公园一路向南,大概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达他们家所在的那所小区。阿来的父母都在自来水公司工作,孙爸爸还是公司里副局级的总工程师,他们居住的自然就是水司的福利分房了。
阿来家的房子据他自己说是“仅有”150平米左右,还挤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妹妹和他一共六口人。他口口声声抱怨说自己家住房太过紧张,是什么“鸽子笼”,并发誓要尽快吧自己发展起来宣布独立,争取早日与家里人划清界限。我心想说:我家三口人36平米地房子还住了六年呢。
“阿来同志,你也太生在福中不知富啦。”我用手亲切地拍了拍阿来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谁知他马上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偏过头来说:“现在这年头, 发展才是赢道理,不发展社会怎么进步?不发展人类文明怎么能持续繁荣?”一副反动官僚口吻,让人气得牙痒痒。阿来呢,又偏过了头去咚咚咚,很熟练地敲起了家门。
“哪位呀?”
“妈妈是我,阿来啊!快些开门!”
“来啦,来啦。别急嘛。”孙妈妈的声音听上去蛮好听的,柔软婉转很有几分吴侬软语的味道,虽未谋面,但光听见声音,我便对她产生了几分好感。
“啪!”的一声,门打开了,站在门前的孙妈妈是个个子不高身段小巧玲珑的典型的吴中女性,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白皙光滑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岁月沧桑的痕迹,柔媚的瓜子脸上还依稀可见几分孙妈妈年轻时动人的风采。
现在我总算了解阿来阴柔俊美的面庞原来正是遗传自孙妈妈,任是谁,恐怕都能从相貌上一眼看出这是一对母子罢?
孙妈妈的目光在阿来身上扫了扫,说道:“阿来呀,怎么侬个晚才回来呀?家里人都在等你吃晚饭哪。”
当她的目光从阿来身上转到站在阿来身旁的我身上时,我明显感到了孙妈妈的目光中变得有几分异样,好象有几分惊讶、几分欣喜、又有几分疑问。
以前去哥们家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我可从没有见过哪个伯母、阿姨是用这样的眼光看我的。在孙妈妈异样目光的注视下,神经大条如我杨书彤也能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头。我硬着头皮,摆出自以为最有修养的仪态前所未有地向孙妈妈郑重其事地作出了自我介绍。
“孙妈妈好!我是阿来的好朋友杨若雪,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听了我温婉得体的自我介绍,孙妈妈看我的异样目光非但没有改观,反而更比先前异样了十倍。她脸上的笑容也比方才更加灿烂了……
“原来是阿来的‘好朋友’呀,快请进!老站在门口做什么呀?”孙阿姨一闪身,将我和阿来让进了屋里,那热情的态度在我到朋友家蹭饭的历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
阿来家的客厅与门之间是用玻璃屏风隔出的一个走廊,用意自然是让人从外面无法将家中的摆设一览无余,与中国古代园林中常见的影壁有异曲同工之妙。
越过短短的走廊,足有四十余平米的客厅让人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广大的客厅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两张长沙发和两张短沙发,两位七十余岁的老人,一位四十余岁的中男子还有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子,正围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用说,这就是阿来的六口之家中是其他四位成员了。
听到外面有人进屋来,四位家庭成员几乎是同时抬起头,一眼便望见了刚进门的阿来和他身旁的我。
阿来是他们的亲人,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熟悉得大概都有些厌烦了,可站在阿来身旁得这位美丽的女孩子呢?几位孙家人的好奇心都被充分地激发出来了,迟钝如我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几乎是刹那间,屋子里除了阿来之外的所有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聚集到了我身上,或是兴奋、或是惊奇、或是喜悦、或是探求的目光让我感觉到非常得不自在,就好象我现在是赤身裸体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示众一般。
虽然我今天很得体地选择了上黑下白的永远流行的衣着搭配,将玲珑完美的女性曲线与修长挺拔的体态展现无余,而黑白色系的简约流畅更在绝美的风姿外增添了几分都市时尚美女所具有的成熟与冷艳,但即便是这几天在人流拥挤的大街上穿行,我也不曾感受到过如此异样的目光。
也许今天到阿来家来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心里暗想道。
“这是阿来的好朋友杨若雪小姐。”
“阿姨您就直接叫我若雪或小杨好了,不用叫我‘杨小姐’了。阿来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呢,您太客气了”
“那好,我就叫你若雪好啦,其实叫杨小姐还真有点别扭呢。”孙阿姨眉开眼笑道。
阿姨向孙家的其他几位介绍了一下我,同时也适时位我解围,冲淡了弥漫在室内的异样气氛。不过我怎么觉得孙阿姨的声音里有几分欣喜的颤抖呢?那只是我的错觉吧?一定是的。
“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妹妹好!这样冒昧就前来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阵仗,我只好尽量装地温柔乖巧些,希望能给人家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素英啊,你也真是的,怎么好让人家小杨就这样站着呀?阿秀你快让一让,让人家小杨先坐下。”孙奶奶开口发话了,特有的吴音加上飞快的语速,让我想要听懂她老人家在说什么都很吃力。但从那连珠炮般的话语中,我分明看道了一位脾气更接近于北方女性性格的非常爽朗的老太太。
老人家一发话,客厅里顿时忙活了起来,被奶奶叫做阿秀的年轻女孩子主动让开了沙发,自然而亲切地挽过了我的手臂一同坐在了柔软的长沙发上,而素英阿姨则拿来了茶水,并亲自为我添上,好象我是什么贵客似的,让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我谢过了阿姨,端起茶,从侧面略略端详了一下这位名叫阿秀的妹妹。相较于男生女相的漂亮小伙子阿来,阿秀的相貌似乎更为出色:秀目菱唇、鼻梁挺直、长眉入鬓、秀发飘逸,面容柔丽、端的是秀色夺人,就象是位从洛水边盈盈走来的仙子一般,是一位现在少有的具有古典气质的绝色佳丽。
说实话,丰姿神秀的阿秀妹妹正是我向来最欣赏喜爱的类型,难怪深刻了解我色狼本性阿来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这位秀雅动人的妹妹了。
在我端详她的同时,阿秀妹妹同时也在用淡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对我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好奇,能看得出,在同龄人中很少有对手的阿秀妹妹恐怕也是第一次见到若雪这样在容貌气质上丝毫不输与她的女孩子。
“阿来!今天要带女孩子回家吃饭,为什么不事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家里人也好有个准备嘛。现在你看人家小杨来到咱们家里,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多不好看!”
孙奶奶在我正和阿秀妹妹相互打量的时候,不住得数落着坐在角落里的阿来。阿来本人呢,则只是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对于奶奶的唠叨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奶奶,我不就是带个朋友顺便回家吃个饭,有您讲的那么严重呢?”
奶奶顿时拉下脸来:“怎么能说不严重呢?人家女孩子第一次来我们家,我们当然要好好的款待,这也是对人家女方的尊重。现在不比奶奶生活的那个年代了,讲的是意志自由什么的,但男女谈朋友不管怎么说总还是很严肃的事情!你那是个什么什么态度啦?”
“什么什么?恋爱自由?谈男女朋友?”正在垂首抿茶的我正好听到了这几句话,心里一惊之下,“噗”的一口,刚到口中的茶都被喷了出去。我一面尴尬地连声道对不起,一面用阿秀递过来的纸巾将茶渍仔细擦静。
这个时候我才恍然明悟,为什么看到我的时候大家人都跟见了鬼一样,原来他们早就先入为主,把我自动划为了阿来的女朋友了。这时,我才知道后悔自己的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