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日的遛马绝对不一样!
这种感觉——风吹在脸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戈壁,他衷心热爱的卑移山就近在咫尺,在它的注视下,他驰骋在这片注定属于他的土地上——就算犯下了令母亲伤心难过的罪过,他也甘之如饴!
“殿下!!太子殿下!!”
亲兵气喘吁吁的赶上来:“跑了大半天了!人马都要休息一下才行啊!”
督越这才回过神来,胯下骏马是他父亲那匹神驹的后代,一向深受他的疼爱,此时已经是汗流浃背,虽然不能说体力不支,却不能太让它累着了。再说,跑到这个地方,就算母亲想要将他追回去,也是鞭长莫及了。于是他勒住马,站在马蹬上四处张望了一下,用鞭子指着远处的一点:“好像是个牧民的营地!到那里去歇歇吧!”
“可是,殿下…”亲兵面露难色:“您是金枝玉叶,我们只有五十人,到那种地方去,万一有什么不利于您的地方…”“废话少说!敢违抗我的命令,军法处置!”男孩虽还是童音,说起话来却是斩钉截铁,威严不敢忽视,见他拍马向前了,亲兵们连忙跟了上去。
这座营地是牧民们每月一次赶集的地方,偶尔还有外国商人来到这里,让牧民用马匹牛羊换取生活必需品。
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的到来,就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石子,让整个营地躁动起来。人们纷纷猜测这众星捧月般的小男孩是什么身份,不安又兴奋,想来是哪个身份高贵的世家子弟,一时兴起到这偏僻的地方一掷千金来了。
可是商人们不敢贸然上前来,人高马大的卫兵将男孩保护周全,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吓退了不少殷勤的问候。
“这是什么?!种子吗?!这就是种子吗?”
督越毕竟还是个孩子,他看到地上放的几只口袋里金黄色的小颗粒,兴奋的叫道。一旁卖货的老汉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小少爷,这就是小麦的种子…是从奚充买来的上等的种子,要是有好的土地,就能象天朝人那样吃上白面了…”
如果是稽邪大人在,恐怕会一脚把口袋踢开,生气地说:我们羟古人,吃这种东西做什么?!
不过他的儿子倒是流露出了莫大的兴趣,缠着老汉询问小麦播种的过程:“…什么样的土地能长出这种东西啊?!是不是就像草一样?!又是吃哪一部分呢?!”“我们羟古的土地没有奚充那样肥沃,想要长出庄稼来还真的不容易呢。可是如果有了这样的收成,就算是缺少牛羊的情况下,人们也不会挨饿呢…”
“殿…少爷,您看那边!”身边的亲兵突然小心的拉拉他的衣袖,督越转过头,就见一队人马正从营地边上缓缓通过。
这是一队三十多个人组成的小队伍,无论男女,都穿着一身白衣。这些人都生得十分俊俏,默默无语,眼睛盯着远处,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一般。
队伍中间是一辆两马拉的车子。大漠很少见到这样做工精良的马车,就算是王公贵族家的妇女,也习惯骑马上路,督越长这么大,就见过父王为娘亲打造的一辆,装饰着宝石和黄金,完全符合渊嬗夫人尊贵的地位,只是娘亲似乎并不喜欢罢了…面前这一辆没有那么华丽,却也很是精致,装着天朝才有的细竹编帘子,隐约见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是谁家的小姐吧?”督越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他突然大声喊了一句:“小姐丑的不敢见人吗?!连马也不骑,坐在车里还怕被人看到脸面!你是谁家的姑娘啊?!”
车帘动了一下,他却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呆呆的站在原地。
从里面探出头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瘦瘦小小,却长着一张堪称妖艳的脸孔,含情脉脉的眼睛,秀丽的眉峰,脸颊虽有些消瘦,却如山顶积雪一样洁白无瑕。虽然他的姐妹们也生得很是美丽,他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得让人惊心动魄的小女孩,可是她的眉心里为什么带着一抹令人压抑的气质,被她看上一眼,胸口就堵得慌…
最让人惊讶的是,女孩的头发竟是纯洁的银白色,微微泛着光泽,没有一点杂质。
只是惊鸿一瞥,马车旁边侍女模样的年轻女人已经将车帘放下来,又一次将车里那小美人与世隔绝了。
“少爷。”亲兵在目瞪口呆的小主人耳边轻声道:“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吧,不然天黑以前到不了山口…”“那是谁家的女儿啊?!”他指着渐行渐远素白的队伍,问道。亲兵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旗帜,属下也不知道他们是哪位大人的家人。不过是向着卑移山去了,应该是我们羟古人吧。”
这样啊…看看渐晚的天色,督越心里稍稍有些遗憾。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总之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如果带去让娘亲看看,她也会觉得高兴吧?不过既然是羟古的子民,就一定会有再见之日的!到时候……
“上马!我们走!”他对着亲兵大声喊道。
可是他并不知道,两个人的重逢,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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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督越意气风发,奔向他人生中第一个战场的时候,另一个男孩却处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期。
他呆呆得跪在坟地上,面前竖起的两座新坟昭示着他孤儿的身份。
从今往后,这世上只剩下他孑然一身了。十五岁,丧失了双亲,又不能投奔远嫁的姑姑,毕竟他已经是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人了。可是他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来养活自己,从小到大,父母没有让他学过手艺,甚至不让他跟着爹爹学唱戏,他只会读书,读了很多书,却不知道怎么养家糊口…
头上阳光灿烂得有些讽刺。想起娘亲临终时拉着他的手,说他还有一个姐姐流落在大漠,生死不明,让他就算穷尽一生时间也要找到她。虽然知道自己还有亲人在世上是件高兴的事情,可是他不得不发愁,就算想要找到同母异父的姐姐,他也没有路费啊…就连晚上的饭食都没有着落,怎么去找姐姐啊…
沮丧的站起身,慢慢回过头,却发现身后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一乘小轿。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尊贵与威严,面孔俊秀,年近不惑却依旧玉树临风。神情冷漠,一双眸子注视着他的时候,让少年打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他的衣饰相当精美,虽然说不上华丽,却让能看出做工的细致讲究来。
少年连忙行了个礼:“不知是哪位大人……”
“我是你姐姐的旧交,听说你的母亲也去世了,就想来看看,有没有我可以帮上忙的。”男人冷冷的开口。
少年吃了一惊:“姐姐?!家母有提到过…她还好吗?!现在何处?!”
男人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像在石头上吹起的沙尘,不带一丝感情:“如果知道自己母亲去世的消息,她一定会很伤心吧?…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去了。只不过既然是故人的兄弟,我自然有义务好好照顾你。到我家来,你这种状况,自己活不过半个月吧。”
少年有些羞赧,皱着眉头说道:“谢谢您的好意。只是父亲留下一点薄产…”
“不是都被你拿去给母亲治病了吗?”男人有些不耐烦:“跟我走,往后找到你姐姐再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
“于安邦…这个名字,还是姐姐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