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科学意味着严谨和枯燥。
刘畅想要改变自己未来的命运, 科技进步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从现在开始,就对手下未来的科技人员严格要求。
用数字、记录和严密的理论来代替过去的经验论,这样的发展才是可持续的、有效的,不会因为某一个大师的过世而失传。
颁发了几个优秀铁匠的三代俸禄保障证书,他们终于公布了属于自己的家传手艺。
刘畅严谨的科学理论,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渺小,因而心甘情愿地贡献了经过无数代人积累的经验,众人齐心合力,才创造了这个时代的奇迹。
大沙河,位于成都南门外七里,是岷江的一条支流,河流不宽,约五十来米,缓缓地从成都城西北方向绕过城池,又回流向西,最后在成都正南方向与其他支流汇合。
进入初冬,天气开始逐渐变冷,从雪山上留下来的水量也渐渐变少,原来五十来米的河面缩减为三十来米,露出了部分河床,河水中间一些地方还露出高出水面的卵石堆,水流也变得更加缓慢。
亲卫队长肖劲波和副队长王木登带着两百名卫队,簇拥着刘畅骑马缓缓而行,他看看警惕四周的亲卫队,心里暗暗担忧,基础的班底已经粗略成型,但钢铁冶炼却还刚刚起步,时不我待啊。
他想到刚刚回来那次选军,以及他在赵云府中的那次探视,那时,是九月份吧,转眼一切都不同了……
九月的太阳无所顾忌地散发着它的肆虐,火辣辣地在刚刚下过雨的蜀中大地上投下最后的疯狂。
成都东南龙泉山脚,被穿甲冠盔的士兵戒备得水泄不通,这些士兵头盔上都插着一支鲜艳的羽毛,来此避暑游玩的人都识得这是大汉帝国羽林军的标志,只得打道回府。
游客们看着一丝不苟的羽林军,守卫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营盘外面,不由都窃窃私语,猜测是否皇上到此游玩,否则负责禁中守卫的羽林军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守卫如此之严密。
与他们猜测的不同,刘备不在这里,这里正在进行的,是一场严格的筛选行动。
营地中央,一大群赤膊汉子直挺挺地站立在阳光下,颗粒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冒出来,又顺着他们青筋暴出的颈脖滴洒到他们精赤的上身。
他们前后散得很开,都有一人以上的距离,每个人身下都积了一小滩水。
时近正午,这小滩水又以比滴下更快的速度蒸发。
雨后的地面水气蒸腾,这些站立的汉子受到上下两层折磨,苦不堪言。
不时的,有人跌倒在地,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外围的羽林军士兵马上冲进来架起倒在地上的人拖出去,放到树荫下。
歇息不到一会儿,还没等人缓过气来,就有军官过来催促归队,大多数人都咬着牙关,一摇三晃地回归队列。
少数几个人在场边干呕,哭着喊着不愿回到太阳下去,他们很快被羽林军拖上等候在旁边的马车,运出营区。
肖劲波站在第一排最末尾的位置,廋削的脸忽而苍白忽而血红,身体摇摇欲坠。
“站直喽,晃什么晃?你******还是不是条汉子!”柳条削成的鞭子嗖地抽在他的身上,留下一条血痕。
肖劲波的眼睛一鼓,就想发火。
“啪!”又是一柳条抽在身上。
“不服是吗?来打我啊!******,这么多人报名,正愁怎么踢掉几个呢!出来啊,来揍我!”几个羽林军官围在他们周围来回打转,不时地挑衅这些苦苦支撑的汉子。
“****先人板板的,让你们在太阳下站几个时辰看看,你不倒下老子跟你姓!”肖劲波后面一人小声嘀咕道。
“谁在小声说话?是谁?”一个耳尖的羽林军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大声吼道,眼睛锐利地在人群中搜索。
没有人搭腔,只有汗水滴落的声音。
“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承认?你是个孬种!敢说不敢当的孬种!还来当什么兵,赶快躲回家里,把脑袋夹到尿泡里的好!”军官恶毒的咒骂道。
“我不是孬种!”队列里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怒吼道。
军官提着柳条鞭,大步走到他面前,刷刷就是两鞭。
“姓名,哪个部队的,职务?”
汉子缩了缩胸膛,减少柳条的伤害,大声回答道:“我叫王木登,是汉中太守魏延将军部下所属伍长。”
“伍长是吗,官不小啊,管着四个人呢,所以这么嚣张?”羽林军官围着王木登来回转圈,“王木登,马上出列!做两百个俯卧撑!”
“长官,什么叫俯卧撑,我不懂!”
“趴地上,听到没有,叫你趴地上!我来教你什么叫俯卧撑:手撑地,手臂不准弯,身体挺直喽,挺直喽,你是聋子还是驼背啊,叫你挺直喽你听不懂啊!脚,把脚绷紧,……手肘弯曲,再下,再下来一点,脸要贴近地面……,你******,叫你贴近地面不是叫你趴地上,身体不准贴着地,屁股收拢了,你找抽是不是,屁股厥那么高干什么……,再把手肘伸直,好!这就是一个,两百个,少一个我抽死你,身体挨地加罚十个!”
随着柳条在空中不停挥动的嗖嗖声,王木登浑身僵硬地做着不熟练的俯卧撑。
潮湿的地面被太阳晒得有些干了,呛人的土腥味一股股往王木登的鼻子里冲。越贴近地面,越感到水汽蒸发的湿热,做了不到二十个俯卧撑,王木登的手就有点吃不住劲了。
“脓包!没卵子!这就做不动了!”
在羽林军官粗鲁言行的刺激下,王木登加快动作,一连做了十来个俯卧撑,毕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动作,既不熟练,也没有合理的分配体力,很快就气喘吁吁。
肖劲波听着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气声,大气也不敢出,梗着脖子,眼睛目视前方,刚才的疲倦仿佛都不翼而飞,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虚幻的目标。
像王木登这样的情况不是一个两个,站在这里的五百多人里,起码有一百来人都因为一点小小的过失受到了羽林军官们的惩罚,既有像他一样被罚做俯卧撑的,也有被命令围着营地跑圈的,后面还有羽林军骑着马在后追打,不时地用难听的话刺激他们。
“做了多少个了?大声回答,多少个了?”羽林军官又开始折磨人了。
“不……不……不知道!”王木登大脑缺氧,话也说不顺,脖子上青筋绷起老高。
“蠢货!你是个十足的蠢货!你不会一边做一边数数吗?”
“我……我不会数数!”
“混账!你这样的兵要来做什么,要一群猪也比你强!你说,要是派你去侦察敌情,问你敌人有多少,你难道告诉长官不知道,我不会数数?”柳条雨点般落在王木登背上。
“****你妈!”王木登大脑充血,一下从地下扑起来,狠狠一拳把辱骂的羽林军官打倒在地。
外围警戒的羽林军嗵嗵嗵冲过来,一枪杆就把他打倒在地下,三四把枪杆靠着他脖子,硬生生把他叉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时场上****上身的汉子都骚动起来,身体微微动作,对羽林军的愤怒眼看就要爆发出来。
“你们想要干什么?都给我站直喽!谁敢轻举妄动,军法从事!”一个在场指挥的都尉大声叫道,并且挥动手臂,四周的羽林军一个个手持棍棒,上来就是噼噼啪啪一阵乱打,马上弹压了场上的骚动。
被打倒的羽林军官摇摇晃晃站起来,嘴角红肿,血迹顺着嘴角流出来。
他踢了王木登一脚,冷笑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有些脾性啊!连老子都敢打!好!我也不打你,给你三个选择:一、加做一倍俯卧撑,一共做四百个;二、把老子身上的土都舔干净了,有一个地方没添干净加倍处罚;三、马上给老子滚回汉中去!”
“你他妈有没有人性!畜牲!”场上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包括肖劲波在内都摩拳擦掌,准备****一仗。
“想要造反是不是!”现场指挥的都尉马鞭劈头盖脸的打下去,“你们,都跟他一样的处罚!自己选择!”
肖劲波一下一下地做着俯卧撑,两条手臂酸软的时候,就伸直了喘口气,然后又接着做下去。
和他一样老老实实接受本不属于他们的惩罚的,有二十来人,能够一直做完的,不到五个人,其他人由于没有了力气,趴到了地上,被羽林军官不断加码,最后哭泣着再也爬不起来。
他们没有像那些选择了回原部队的人一样离开,也没有像拒绝羽林军官无理要求的人一样被关了黑屋子,而是被一小队羽林军带走了。
做完了羽林军官要求的惩罚,肖劲波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就这样面孔埋在灰土里,汗水已经湿透了身下的泥土。
家里瞎了眼睛的老娘无奈的话好像是透过重重浓雾,在他耳边回响:“波子,你去当兵吧,当兵可以吃皇粮。娘实在养活不了你们了,你下边还有七张嘴,他们饿得受不了了啊,再这样下去,老七老八就活不成了。”
几个骨廋如柴的廋小身影在面前晃动,他们饿得突出的眼睛无神地看着自己。
“哥哥,我饿!”
“哥哥……”
老九的身体发青,已经变得冰凉,还是婴儿的他还来不及学会说话,就这样活活饿死了,他那清澈的眼睛就这么盯着屋顶,一直盯着。
“啊……”肖劲波大叫一声,我在干什么,我不是想要进太子亲卫队来参加选拔的吗,我不是要攒钱给家里的吗,我在干什么!
肖劲波站直了身体,像棵挺拔的松树,炎热的天气、疲劳、辱骂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羽林都尉冷漠的眼睛里掠过一点赞许,虽然只有那么一闪,快得没人能够看到。
“子龙将军还在闭门思过吗?”
“回禀太子,赵将军还在家里,自从将军向陛下自请处罚以来,除了殿下失踪的时候亲自带队四处寻找,得到殿下回来的消息后就开始闭门思过,不见任何人,还自罚俸禄一年。”黄皓恭恭敬敬回禀道。
“赵统将军……”刘畅很难过,这次巡视代价太大了。
“……小将军……,听太医们说……恐怕以后再也无法从军了……”黄皓也很惋惜。
那晚太子被赵云将军护卫离开,留下了关索、赵广、董允、黄皓,还有残毒未清的赵统。
小将们总是冲动些,关索、赵广不顾强敌环肆,就这么用内力给赵统驱毒,偏生内功不到火候,残留的一点毒性任他们使出全身解数也排不干净。
好在敌人没有动他们的意思,连续几批蒙面人试探了一下,发觉太子不在就离去了,让黄皓很出了一身冷汗。
那时候他是非常感激子龙将军把太子带走了,要是太子还在,这些如狼似虎的蒙面人肯定不会放手,自己的小命自是岌岌可危。
“这次的事情都是老臣护卫不周所至,臣愿接受一切惩罚!”赵云意志消沉,神情愧疚。
不好办啊,子龙将军为人太正直了,已经付出了一个儿子的代价,他还这么自责。
“子龙将军还记得当年怀揣着我,于曹操八十三万大军中七进七出之事么?”
“记得。”言简意赅,赵云也很为当年事骄傲,但并不愿在外人面前显摆。
“为何当年子龙将军可以在曹操大军中出入如无人之境?”
赵云以为刘畅是来兴师问罪,急忙跪下:“老臣无能,致使殿下蒙受危难,死罪!”
“嗨!”刘畅狠狠一跺脚,这个赵云,太死心眼了,慌忙扯起还不愿起来的赵云:“子龙将军啊,我可没有一点埋怨你的意思啊!我是来给你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次这样的情况。”
刘畅寻思,赵云是个类似于郭靖一样的老实人,要是不把他的心结打开,他会内疚一辈子。
“子龙将军,你想过当年你为什么可以七进七出吗?”刘畅循循善诱。
“那是臣运气好,也是殿下洪福齐天。”赵云不敢居功。
“……,这跟我根本没关系。”可能也就是他这样子,刘备才从来不让他单独领兵,太老实也不是件好事,像刘畅现在也在考虑以后是否要让赵云成为独挡一方的将领。
相对说起来,赵云的武艺、忠诚都是无人质疑的,所以他当翊军将军那是众望所归,要当一个方面的领军将领,却会让不少人心怀疑问。
“依我看来,其中最重要的,是曹操的惜才,因为惜才,他下令全军不得放箭,这是我们当年保全性命的主要原因,否则就算将军武艺盖世,也有力怯之时,则我们必然万箭穿心,所以首功应该归与曹操,给他颁一个大大的奖牌!”
赵云被他最后一句话逗乐了,眼角弯了一弯,又恢复严肃。
唉!没有幽默感!
“第二点,是将军武艺高超,这是事实,毋庸置疑。当时将军深陷重围,然勇不可挡,单身匹马七进七出,如非武艺超群,绝不可能!”
“第三,战术对头,战术么,就是指临敌时的具体作战方式。”刘畅不是军事专家,也不是军事爱好者,他在搞机械的时候,也曾偷偷摸摸在自家机床上车过一两把手枪,那是男人对枪械天然的喜爱,但对军事还是门外汉,什么是战术,他其实不知道,但望文生义,他猜测是这个意思。
“当时曹操有八十三万大军,如果大家一齐上,一人一刀也可以把我们砍成肉泥。”
赵云点点头,他当时只是想报答刘备的知遇之恩,没想那么多,就是死命拼杀。事后,对自己能够在这么多敌人里七进七出骄傲之余,也是惊异得很。
“将军北地出身,在公孙瓒那里的时候就是个骑兵,一生中在马上的时候比在地上的时候还多,惯于骑兵作战。而骑兵特色就是来去如风,不和敌人正面死拼。子龙将军武艺高,曹军中没人能够挡得住将军去路,而将军骑术精湛,往来如电,敌人也不容易截住将军去路,故而虽有大军包围,然将军仍可纵横自如。”
赵云想想,点点头,事情可能就是这样,原来不是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而是时事成英雄。
“子龙将军万不可妄自菲薄!”知道他是老实人,当然就能够猜得出他的想法,刘畅成功靠的可不是侥幸,“过人的武艺、敌人的错误估计、正确的战术方针,这几点缺少一个,在当时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如不是子龙武艺精湛,如果换成其他人,曹操也会不在乎是否放箭。更何况,如不是子龙将军武艺精湛,那曹军中几十上百的将领都是吃素的?会让将军在万军中随意穿行?还不是因为他们拦不了你,上前的将领非死即伤?想曹操志在天下,神州纵横,手下岂有沽名钓誉之人,这正证明子龙将军武功盖世啊!”
“多谢殿下,子龙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会无有阻碍,还以为是老天爷保佑。”
“这次的事就不像当年那样,首先来的敌人显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武功超出寻常士卒甚多。他们的目的也不是生擒活捉,而是要孤性命,下手不留活口。虽然他们人不算多得数不过来,可是他们的目标不是将军,而是孤,赵将军再神勇,也不可能挡得了四面八方向孤伸来的利刃。此非战之罪也,乃孤之过也,为了避免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孤正准备组建亲卫队,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赵云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不管怎么说,我作为负责禁中护卫的首领,没有提前考虑到这些,让殿下身陷危境,都是我的失责。殿下的好意,为臣心领了,一切还看陛下如何处分吧。”
“陛下的处分已经下来了。”刘畅轻轻说道,听在赵云耳内犹如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