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过三天来几乎是不眠不休的逃亡,我的体力消耗很大,但其实还远没有达到我的极限,可突然让我停下来等待,这难得的休息机会,却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刚刚坐下来,我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可眼下的情况却根本容不得一丝的马虎,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只好强迫自己不停的想事情,不论关于什么,只要可以让我保持清醒就好。
我努力的让自己想起与队友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因为这样可以让我感到不再孤单。记得曾经和“博士”一起在一个小酒馆里为了一个并不漂亮的女人争风吃醋,最后甚至面对几十个大汉大打出手,虽然我们最后得到了那个女郎的青睐,可自己却付出了几根肋骨的代价,还有和“骗子”一起去过的赌场,和“骑士”一起参加的狂欢。。。。。。。
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也许正在哪个美女的床上乐不思蜀吧,也许,也许他们正在担心着我的安危,还有克鲁尼.团长....
本来我是想回忆些愉快的事情的,可不知什么原因最后却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最不愿提起的深深的痛苦的回忆之中。
已经记不清我是怎么来到这片非洲大陆的了,只知道从有记忆那时起,我就开始学会面对这里地狱般的炎热和四处肆虐的各种病毒,为了生存下去,我什么都可以去做,也什么都可以抛弃违背.在人类最基本的本能面前,道德尊严显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我曾抢过一对孤儿寡母赖以生存的一点食物,曾剥取过死人身上最后的一件衣服,甚至曾为了一块勉强能换一块面包的手表而毫不手软的杀人。时常面临着的死亡的威胁,早已折磨的我变得麻木不仁,就更不会关心伦理道德了。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为了这个目标即使是上帝在我面前,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挥刀砍去。可是即使是这样,当时年幼的我却仍然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
非洲有无数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他们几乎每一个都象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加麻木、更加残忍。所以我尽管已经拼尽了自己的全力,也只不过是在尽力抗拒回归死神怀抱的时间而已.
如果没有奇迹的出现,那么我最后的结局就早已经注定了,不同的只是时间而已。
没想到的是奇迹真的降临在我的身上,记得当时我染上了疟疾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中午毒辣的太阳热烈的扑在我的身上,努力蒸发着我身上最后的一丝水分,几只秃鹫就在我的身边徘徊,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美餐
我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在非洲的五年里我见过无数的人曾象我一样躺在地上等待死亡,他们最后也都无一例外的投入了死亡的怀抱。也许死亡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件值得恐惧的坏事,因为我相信这里就已经是地狱的最后一层了。地狱再阴暗,也不会比这里 “寒冷”。
在这并不绝望的等待中,一个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记得当时的我已经开始完全看不清东西,根本就不能辨认出“他”的样子,而且对于一个正准备“享受”死亡的人来说,除了死神和上帝外,恐怕再没有什么人能激起他的兴趣了。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了他就是克鲁尼。卢索, 鼎鼎大名的“九月”的第二任团长,他救了我,并把我带入了这个雇佣兵的世界之中,从此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在这个世界我简直是如鱼得水,早已习惯死亡的我,根本不在乎作为一名雇佣兵到底有多么的接近死神.
每顿都能够吃饱,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为了这,我可以干任何事.而且在我看来死在武器之下相对于活活饿死或死于秃鹫之口也实在已经是幸福的太多了,奇怪的是我越是对死神无所畏惧死神就越是对我毫无兴趣。
这使我顺利的度过了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三的新手期,而且由于我狠辣狡猾又善于忍耐逐渐成为了雇佣兵界鼎鼎大名的 “豺狼”.
二十年来我看过无数雇佣兵的死亡,有无名小卒也有顶尖高手。二十年来也有不少人死在我的手中,有老板大亨也有平民妇孺.在雇佣兵的世界里有友情亲情,但绝对没有怜悯,你可能会为了救战友而勇敢的扑向射向他的子弹,但决不会因为有一对母子在目标附近而放弃引爆炸弹,甚至是我这样曾经饱受过饥饿折磨的人也不会去就一个在路边快要饿死的人。
事实上我差点为了救一个重病的孩子而被他身下压着的一颗手雷干掉,在他被炸飞的血肉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也许就是自然的选择,必定要淘汰一部分不适应的人们,方法也许残酷,但实质都是一样的。
所以我分外感到疑惑团长为什么会救我,一个躺在路边等死的小家伙。记得后来我曾问过他,可是他马上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摸样大声对我说:“善良的我怎么忍心看着一个如此天真可爱的小孩就这样悲惨的死去,我是从来不会见死不救的!”
“哈哈”当时在场的所有队员们都放肆的大笑起来,每天非洲有无数的人这样死去,如果团长真的要扮慈善家的话,恐怕连裤衩也穿不起了。他如此回答分明是拿我开涮。但是我也由此知道了他现在还不愿意告诉我真正的答案,于是我只有等待。
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答案,可代价却是如此昂贵。仍清楚的记得卢索团长离开我时的样子,那次是在非洲索非亚王国执行任务,目标是替政府清剿一批反对势力.
本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面对一群装备落后,经验稚嫩的散兵游勇,我们几乎是在单方面的屠杀。对手根本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防御,更谈不上反击,他们只是在逃跑时胡乱的向后射击,与其说是还击,不如说枪声能让他们在逃跑是感到一点安全。
可是就是这些几乎毫无命中率的子弹中的一粒,射入了佣兵界赫赫有名的克鲁尼.卢索的头部.
当我把他抱入怀里的时候,经验告诉我他已经不可能再活下去了,我徒劳而机械着做着急救的各种措施,但脑子里却是一片的空白,而心里也仿佛有一件很重要的地方随着团长汹涌而出的鲜血正在慢慢的裂开。
团长自己也很明白自己的情况,奇怪的是他的表情中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绝望,反而似乎有种解脱后的轻松。也许有些担子他背负的太久,已经忍不住想要放下来了。
他艰难的对我笑了笑说:“没想到会死在这种地方,当雇佣兵真是到处都能给人意外!”
我没有徒劳的安慰他,一向沉默的我也找不到可以安慰他的话,而且即使我可以,也不会象一些三流电视上演的那样骗他说他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他是个真正的男人,而真正的男人从来不会需要这种拙劣的表演和廉价的安慰.他们需要的只是尊重,一种基于深深的了解上的尊重,即使是死他们也希望能带着自己荣誉而去。
所以我做完我能做的一切措施后,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他,什么也没有讲,只是想默默的陪他度过这最后的时间。
“‘豺狼’你不是曾经问我为什么偏偏救你吗?上次我是开玩笑的,有些事当时我不想别人知道!”
“我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团长会在此时提起这件事,可是现在这个我曾极力想知道的答案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没有在乎我的冷淡,团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在我刚刚成为一名雇佣兵时,还是个无名小卒,有一次我受了重伤,也像你当年一样躺在路边等死,”
团长边说边不停的吐着血,可是还是努力的想故做轻松的笑笑,“当我已经绝望的时候,一个天使出现了,她救了我把我又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痊愈后我们相爱了并结了婚。很老套的情节,不是吗?。”
“不,很感人,很浪漫!真的。”不知为什么,此时的我突然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她是个中国人,当我看到你的黑头发,黑眼睛时,不由自主的在想,也许你也是来自那个古老神秘的国度,如果她知道我救了一个她的同胞,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是不是很失望,你一定以为我不告诉救你的原因是隐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吧,没想到却是用来讨好女人的,哈哈,咳,咳。。。。。”
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一句话就这样在一阵带血的咳嗽声中被打断了,血已经充满了他的口腔和肺,这使他无法吸到空气,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最后他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胸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终于安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的妻子,也离开了我。
而随着他的离开,我心中的一个地方也终于完全坍塌了,一种不是疼痛,却让我无法忍受的感觉慢慢的传遍了我的全身。这也许就是伤心的感觉吧,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品尝它的代价竟然如此的昂贵。
从我有记忆以来团长就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他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再次变成了孤单一人,这感觉就象是在茫茫大海中漂泊却不知自己究竟要去哪里。
我没有哭,很小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但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觉的如此无助,如此彷徨。
我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幸福,享受有人依靠的感觉,因为幸福终会失去,依靠也总要离开.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这种反差的。在那一刻我完完全全的放下了防卫,就在子弹纷飞的战场上抱者他的尸体静静的呆坐在了那里。
队友们看出我的异常,拼命的冲我大喊,可是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茫然的四处张望,散乱的瞳孔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聚焦的地方。队友们没有办法,只得一部分继续追击,同时留下“疯子”和“骑士”在我周围构筑了临时共事。
漫漫的我逐渐找回了神志,此时的我虽然清楚的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但却仍然完全提不起兴趣去关心这一切,我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只是不愿从这种状态中清醒过来。
我的脑中什么也不想,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在长途跋涉之后突然卸下了肩头的重担,终于可以放心的躺在地上了。
从我懂事以来,不是在为了生存而挣扎,就是为杀人而忙碌。在人生的道路上别人也许还会偶尔的驻足停留,欣赏一些自己钟情的风景或是回味一番旅途的滋味。但我却从没有机会稍做休息,明知没有尽头一路上仍是不停的向前狂奔。今天,在卢索团长离开的那一刻,我终于暂时的抛开了一切,窥探到了自由的味道。
“疯子”看到我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以为我仍沉浸于老团长死亡的悲痛中,抡拳向我脸上击去,试图打醒我。但当拳头靠近我左边脸颊的时候,我却突然伸手架住了他。
“想偷袭我呀!”虽然心底仍隐隐作痛,但我还是顾做轻松,不希望让队友看见我的软弱。
“以为你冻僵了,所以想趁机占点便宜。” “疯子”也出奇的安静,没有象往常一样的喋喋不休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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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没事了!”多年的战友本来不需要多余的客气,但是看到“疯子”身上的几处伤口都在流血,我知道刚才为了掩护我,他们一定冒了很大的风险。如此的连累对友,真的让我感到非常愧疚。
“疯子”和“骑士”没有回答,只是拍拍我的肩膀,然后把我的枪支递给了我。男人间是不需要语言的安慰的,彼此的信任就是最好的鼓励。我默默的接过武器,认真检查了一遍,并象每次执行任务前一样再仔细的整理一下了全身上下的各种装备,然后三个人交替掩护的向大部队追击的方向快速前进而去。
此时的我看来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每一个动作还是一样的准确灵活,不知道的人很难想象就在刚才我还麻木的象个白痴一样.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同了,因为心中有些东西被打破了就永远也不可能复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