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暖阳,上课上到一半,李毅便决定把这上课的地方换一换,挪到园子里,杨先生也是个情趣之人,赞同之余唤小林子取来了些许茶点,便在这园子里大谈煮茶之道。
杨先生用极优美的动作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捧杯递给李毅,笑道,“殿下试试这茶,可能入口否?”
李毅端起茶杯,轻萃一口,只觉得满口清香,只是在入口时略带苦涩,想不到平日喝惯的茶还可以泡出如此甘纯的味道来,微笑道,“先生高才,就是茶次了些。”
杨先生甚是喜爱这个学生,平日不自觉的都把他当成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来对待,见他喜欢,忙道,“殿下若喜欢品茶,在下府中到有些珍品,下次便带些进宫来。”
李毅自然知道身在皇宫中,虽然贡品都是上乘货色,但是由于地方官员上贡的时候为求一个稳妥,往往会留下产量不高,而且不太稳定的东西,交到宫中的成色往往不如外面千金难求的好。皇帝用的东西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后宫的用度了。杨先生生平节俭,又不喜结交权贵,若不是皇帝爱惜他人才了得,又正好遇上了李毅这个让他头疼的孩子,杨先生的日子恐怕过的就没那么舒服了。唯一的奢侈品便是上好的茶,李毅自然不肯让他破费,只是若以金钱相予,一来他现在正是用钱的刀刃上,花费在奢侈的东西上他舍不得,二来又屈了杨先生的一番好意。正色道,“不可,先生若养挑了我的口,少不得日后天天向先生讨茶喝。”
杨先生大笑,自然不知道衣食无忧的皇子有如此亲民体谅的一面,只是心头暗做打算,要带些进宫来与这个忘年交分享一番。
小林子一双小眼盯着盘子里的食物,李毅见他可怜,笑骂道,“你个奴才,想吃便自己去向你那几个姐姐讨去,莫把口水给滴到了盘中,污了这糕点。”
小林子喜笑颜开的作了个揖,道,“殿下圣明,小林子去去就来。”
待小林子远去,杨先生敛起笑容,忽然道,“殿下似乎最近有些心事。”
李毅暗道,来了。早知道自己的一番作态瞒不过杨先生的一双利眼,心头还是有些觉得对不住他,暗道一声抱歉,抚了抚开始结痂而隐隐生痒的左手心,道,“岂止是有心事,食不能咽,睡不安寝。只因我做下了一件大错事。”
杨先生眉头微皱,却不言语。一双经历精光内敛的眼仔细端详李毅的动作。
李毅慢慢的解开纱布,翻转手心手背,指着那穿透手掌的伤疤,道,“这伤,是我自己用破瓷片刺的。”
杨先生身体一震,茶杯中的茶泼了些出来,他又若无其事的取了锦帕擦拭掉手上的水迹。
李毅笑道,“先生若不想听下去,我便不讲了。”
杨先生叹息一声,知道李毅是在给他最后一个退出的机会,但是李毅又怎么能明白他的心情。一身才华遭人嫉,满腔热血空留恨,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能理解他的人,士为知己者死,就算李毅要他去赴死,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毕竟,他一心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五岁余的皇子身上了,“殿下请讲。”
李毅也不罗嗦,看见杨先生满脸的坚决,便知道此事可行,他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会找上杨先生的,太子的一言一行都受众人瞩目,现在他好不容易有机会把郭家的气焰打压下去,此刻,绝对不能拿太子的名誉冒险,也只有委屈这个不太问世事的杨先生了,“梁上刺客,梁下鲜血,门外要抓窝藏贼子的人,先生会怎么做?”
“所以殿下刺伤了自己,掩盖血迹。但是那刺客呢?”
李毅微微一笑,“就在门后。”
杨先生抚掌笑道,“人总是忽略最简单的事。”
李毅摇摇头,道,“不然。不是他们忽略,而是我必须让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杨先生道,“从而忽略身边其他的东西么?”略为沉吟,又道,“殿下希望我为您做些什么?”
李毅道,“带一个人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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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府可谓金壁辉煌,一个沙场功高震主却能保全性命的老将军虽已去,各路旧部却仍在,驸马爷交游广阔,和公主的女儿又是当今皇帝后宫最尊贵的妃子,嚣张些许自然无妨。逝去了三皇子,郭家再怎么强大也成了落日的余晖,与之一向交恶的太子如今声势日渐高涨,可谓是无奈,可谓是对权利的贪恋,他们不得不作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这是只有站在权利的顶峰的人才会明白的事,站的越高,越怕摔下来,因为那样会摔的越疼。
这两日市井之间忽然传出流言,说三皇子不是皇帝所出,乃是郭贵妃和神策军一个护军中尉的孽种。
郭家的人自然知道那是对手所制造的烟雾,无奈与之共某大事的人却出现了种种异样的动作。逼宫,如果是皇帝的亲生嫡系,凭借郭家的地位,多的是人想搭上这艘船水涨船高,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但是如果登山帝位的不是皇帝的嫡系,那么,这件事就有了质的变化。
现在的局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知道此事的人又出现异动,公主和驸马这两个郭家的灵魂人物也是头疼不已。就算成功,满朝的士大夫,天下的悠悠众口,难道要用血来清洗?现在又传来藩郡异动的消息,一旦战乱爆发,这后果不堪设想,不要白白便宜了那些叛乱的乱臣逆子。
升平公主皱着眉,啪一声用力拍在桌上,“事不容缓,立即进行。”
郭嗳叹息了一声,摇摇头,道,“现在动手,无疑是给这个流言落了个实,到时候如果郡王用勤王的口号打过来,反而成全了他们。”
升平公主怒道,“太子羽翼渐丰,再等下去必然失了先机,三皇子死的不明不白,本宫现在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下的手。”
郭嗳闻言脸色一暗,三皇子的死是郭家所有人心头的一根刺,终于妥协道,“好,立即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