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三次上课。病了半个月,在骨头都快要玩来散掉的时候,李毅终于决定要去上课了。
睡了个饱才起身,领着焦急的小林子慢吞吞的走去书房。朗朗书声回响在回廊,李毅推门而入,读书声骤停,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李毅晃若未睹,大咧咧的走到自己位置上。
楚先生怒目一横,厉声道,“十三殿下为何迟到?”
李毅道,“这场风寒来的快,去的慢,今早起床的时候头又疼的紧,又是给御医瞧,又是服药的,耽误了不少时辰。”
上次的事楚先生跑去向皇帝请辞,也把李毅的话向皇帝转述了,可惜他一个儒生实在说不出放屁拉屎这样的粗口,一番话经过他的转述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皇帝听完后看见楚先生气急败坏的样子还奉劝了他一句,“楚爱卿,十三郎虽然出言无状,但是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多调教一番也不失为一个栋梁之才。”
楚先生就这么被送了回来,几天不见还以为这小煞星不来了,谁知道今天出门的时候眼皮就开始跳,如今担心的事实终于还是成了真。
下面的皇子皇孙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楚先生强压下怒火,问道,“殿下病体未愈,怎么不多做休息?”
李毅笑道,“无妨,御医说我好的差不多了。”
遇上这么个无赖,楚先生也是没辙,只得让他坐下了,继续授课。
李毅第N次被身边的小林子给推醒,睡眼朦胧。不过他没办法继续睡下去了,楚先生正瞪大了一双眼,怒气腾腾的看着他。
“十三皇子,上次课讲的内容你都记熟了吗?”楚先生问道。
李毅懒懒的道,“没有!”
遇上意料之中的打击,楚先生还是脸色微变,道,“小林子!过来!”
李毅身边那个长的眉清目秀约六七岁大小的小太监走了过去。
“伸手!”
眼见那戒尺便要落在小林子手上。“住手!”李毅叫道。
楚先生是下了决心要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也不理会,戒尺继续落在小林子的手心,声音刺耳,片刻红肿了一大片。
“我叫你住手!”李毅就要冲上去了,身边的衣襟却传来一股拉力。
“十三皇叔。”
李毅回头怒瞪。
“他是不会停的,皇子受不得惩罚,身边的奴才自然免不得代为受过。我以前也是故意不背书,那次小桂子的手差点就被打断了。”李瀍小声的道。
李毅冷冷一笑,甩开他的手,道,“我叫你住手!”
楚先生不紧不慢的用力打在那小林子手心,厉声道,“好你个奴才,不好好伺候十三殿下读书,不罚不足以惩戒,今天就打断你这奴才的手,看你还敢不敢懈怠!”
李毅冲了上去,仰头叫道,“要罚便罚我,不读书的是我,又不是他!有本事别和一个奴才斗,冲本皇子来啊!”
楚先生微微一笑,收回戒尺,道,“您是皇子殿下,怎会有错?定是这奴才媚惑主上,没有尽心伺候,殿下且让让,让老夫好好的罚他一罚。”
李毅冷声道,“本皇子说了,他是我的奴才,我不准,谁敢罚他?”
楚先生满脸怒色,道,“皇上让老夫教授各位殿下课业,自然赐了老夫惩罚奴才不忠之权,殿下悲天悯人是好事,却不能让这奴才成了无法无天之辈,今日老夫就逾越了,来人啦!把十三皇子请到一边去!”
两名侍卫闻声而入,硬生生把李毅拉到一旁。
戒尺又一次落到小林子手心。
李毅挣扎不过,仍不放弃,挥舞着手足。那两个侍卫手下毫不留情,似乎见惯了这般场面。
戒尺的声音在书房内不断的响起,那小林子终于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李毅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既然这个老家伙不给面子,就不要怪他再让他出丑!
“楚先生,我不背书是有原因的。你可愿意听我解释?如果你不认同,再罚小林子也不迟。”
楚先生见李毅服了软,放下手中的戒尺,问道,“十三皇子认为什么能比读圣贤书更重要呢?”
李毅微微一笑,道,“背书不过是假读书罢了!”
楚先生道,“何解?”
李毅道,“读死书不如不读书,读书是为了运用,死记在脑中有何用?圣人以书传道授业解惑,却不是要人死记硬背了不懂活用的。书文读过忘其形,存其意,是为真读书也!”
楚先生抚掌大笑,“十三皇子确实道出了读书的真谛。十三皇子胸中可存其意了?”
李毅暗暗呼出一口气,这么一番之乎者也说下来他自己也是头晕不已。感觉又有人拉他的袖子,李毅回头,看见李瀍正用一种崇敬的眼光看着他。还有几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兄弟侄子也是同样的表情。李毅暗呼惭愧,这玩意是看武侠小说看出来的,和读书压根没啥关系。
“不过,”楚先生看见几个皇子皇孙的表情,眼神一厉,“十三皇子的理由是充足了,可是老朽却不知道皇子殿下是否有了真本事,为了不愧对皇上对老朽的信任,十三皇子如若拿不出什么可以让老朽信服的文才,这小林子还是要罚。”
李毅道,“楚先生,你若考我背文,我自然过不了关。不如这样,本皇子前日得了一副上联,日思夜想终算对出了比较工整的下联,先生且对上一对?”
楚先生捻须道,“十三皇子请讲。”
李毅道,“不忙,如果你对的下联没有我对的工整,那你就不可以再责罚小林子了。”
楚先生笑道,“那是自然。皇子学业有成,下人有功,老朽怎会罚他。”
“好!”李毅恶劣一笑,“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
现在在场的共有八个皇子皇孙,将来都是王爷辈的人物,可谓是应景之联,李毅是皇子,可以对出那个含讽刺意味的下联,但是这楚先生却不能。这么一联可谓是刁钻至极了。
说完上联,李毅在自己的坐位上坐了下来,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小调,脸上似笑非笑,手指在桌子上敲打出节奏给自己伴奏。
楚先生眉头微皱,跺开方步,沉吟半晌。
屋内的皇子皇孙见无事可做,低声私语,李瀍拉着李毅好奇的问道,“十三皇叔,这对子真是你写的?不过这楚先生学富五车,连太子殿下和我父王都对他十分尊重,一定难不住他的。”
李毅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么?你叔叔我,可是在给你出气,少在旁边泄老子的气。”
楚先生跺着方步在书房内转了数圈,仰天一声长叹,道,“老朽对不出!不知十三殿下是如何对的?”
―――――
御书房,奏折在御案上堆的老高,接近午时,窗外瑞雪飘飘,风景正好,窗内满室寂静。皇帝端坐在案后,皱着眉头神情恍惚。
身边站着一中年太监,躬身低首。
案前,站着的正是那楚先生,低头不语。
悠然一声长叹,皇帝直视楚先生道,“这下联是如何?”
楚先生躬身一揖,“回皇上,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在边。”
皇帝恍然,抚掌大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这孩子竟然有此才!”
那太监微微一笑,揖了揖,才道,“皇上果然是慧眼识英豪。”
皇帝挑眉问道,“承璀,此话何解?”
吐突承璀笑道,“奴才还记得当初十三皇子出生时,皇上曾断言,此子天赋秉毅,日后必耀我大唐!”
李毅出生之时,郑丽娘正是得宠的时候,当初皇帝在产房外守候了好几个时辰,还威胁了挡架的宫女才坏了规矩进产房见了刚生产完的郑丽娘一面。
当时的郑丽娘可谓是风光之极了,皇帝的第一个儿子也没受到如此待遇。
后来郑丽娘硬是要皇帝给她封个妃子什么的,奈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郭贵妃把皇帝进产房的事抓个正着,处处以理据争,皇帝碍于郭家的实力,而这郑丽娘的出生确实也不太光彩,此事自然不成。每次郑丽娘不是哭便是闹的,加上后宫佳丽三千,温柔可人的妖俏美女哪里不见?便也对她渐渐的淡了。
如今听闻吐突承璀一袭话,皇帝才记起。愧然道,“这孩子如今都五岁了,说来年年寡人生辰的时候该是都来请了安的,可寡人竟然想不起他的相貌。”
吐突承璀低声劝道,“皇上日理万机,事务繁忙,这皇子自然比不得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将来都是出候入将的英伟人物,儿女情长也只有埋在心底了。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皇上不必太忧心。”
皇帝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又道,“楚太傅,连圣人也不放在眼里,也太拖大了,尽管挑些深奥的学问为难他一下,让他知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楚先生低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