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殿下架到!”宫门太监的唱名声远远传来,两个戏雪的宫女连忙回到房中。
李毅推开母亲的怀抱,与郑丽娘相视一眼,望见对方眼里的呀然。
李毅走了出来,领了小林子到厅中迎这位不速之客。
只见一位二十出头的儒雅男子领了两名宫人漫步而来,身边还跟了个五岁的小孩童,不是李瀍还是谁,那儒雅男子正是他的三哥,郭贵妃的儿子李恒,李恒道,“十三皇弟,瀍儿非要来见他的皇叔,皇兄便只有带他过来了。”
李毅脸色沉重的道,“三皇兄,十三弟我不该带瀍儿去饮酒,请三皇兄责罚!”
李恒哈哈笑道,“瀍儿的性子皇兄可是了解的紧,估摸着是他自己拖着皇弟去的。皇弟可寻不到那酒的藏处。只是不想害了皇弟受了风寒,卧床多日,倒是皇兄我的过失了。”
李毅见他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心头更是迷糊,如果别人知道了自己的财物藏处,他一定会杀人灭口,或者转移地方了,此刻自己也不好提及,也就打蛇随棍,微笑道,“皇兄和皇侄请进吧,莫要受了风寒。”说罢让出一步。
两位宫女早准备好了热茶,李毅把李恒让到主位上,自己侧身坐了。
李恒笑道,“十三皇弟,自家兄弟何须如此客气。”
李瀍也不知道由于在父亲面前不敢放肆还是为何,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仿佛换了一个人。李恒面上无甚异常,李瀍却是满脸的不高兴,李毅一时也分不清他们的来意,看了眼李瀍,才道,“兄友弟恭,合该如此。”
李恒笑了笑,眼睛四处看着,道,“瀍儿倒是该向你十三皇叔多学习一番,老是在府里和你几个兄弟争执,十三皇弟,你可要替皇兄好好的教教他。”
李毅心头咯噔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道,“皇兄也是会开玩笑,毅儿都还只是个孩子呢,怎能教瀍儿。瀍儿怎的不言不语,是什么事不高兴了么?”
李恒站了起来,笑道,“十三皇弟,这孩子今日被我教训了一顿,正闹别扭呢。你陪他聊一会儿吧,皇兄出去走走,这屋里气闷的紧。”
李毅一时闹不明白李恒唱的是哪一出,只好道,“青柳,你陪三皇兄出去走走吧!这大明宫说大不大,倒是有几处别致景致,皇兄可以看看。”
李恒笑道,“不必,皇兄就在这门外站站,片刻便回来。”
李毅暗暗向青柳使了个眼色,拖着李瀍聊了起来,也不忘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从李瀍嘴里问出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李毅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乌鸦嘴,上次那个侍女竟然被他这个皇兄及时赶到给救了下来。李瀍最近闹腾了许多次,也不见其效。李毅想到那侍女怨毒的眼神,虽是个美女,但是谁说过,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有毒,略一思索,便笑道,“侄子,你打算怎么办?”
李瀍嘟囔着,“皇奶奶说话不算话,父王也不管我,奶娘告诉我只有我长大了才有人会听我的。”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如今你是太小了,我们这个年纪谁能听我们的?你不是常说你是大丈夫么?大丈夫能屈能伸,隐忍一时日后再找他算帐吧。”
李瀍闷声道,“又是忍。”
李毅双手环胸,仿佛在自言自语,“如果我娘有什么事不依我,我就绝食。如果她心理没我这个儿子,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言罢哼了一声。
李瀍眼睛一亮,叫道,“皇叔?”
李毅挥挥手,道,“不说这个了,最近快被憋疯了,有没有好玩的事?”
李瀍瞧了瞧周围,只有绿萼还在旁边侍侯着,便凑到李毅的耳边,低声道,“皇叔,咱们偷偷溜出宫去玩好不好?”
李毅瞪大了眼睛,故做惊呼状,“你要出宫?”
李瀍连忙捂住他的嘴,慌张的看了看门口,“皇叔,小声点啦!被我父王听见了就惨了。”
李毅甩开他的手,哼了声,“你也知道会惨?上次和你去偷酒喝,害的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这次是出宫,你是想把你皇叔这条命给玩掉是吧?”
李瀍低喃道,“是谁先喝酒的?我本来打算搬出来喝的。”
李毅瞪了他一眼,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也不言语,望着地板愣愣出神。他是极渴望出宫的,心头也计划了多次,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成行,现在李瀍提起来,不由的心头大动。不过他们两个才闯了祸,现在都还在受罚期,要是再闹点什么事出来,谁也不好受。
李瀍见他不言语,又凑了上来,“皇叔,父王说要关我一个月,每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毅不屑的道,“那他怎么肯带你出来?”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回来就说要带我来看你。”李瀍也很纳闷。
“你都被关了怎么出去?”李毅又端起茶喝了一口,很是怀疑的瞥了李瀍一眼。
“现在走啊!我从我娘那里拿了点金子。”李瀍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孩巴掌大的黄金,笑意盈盈的望着李毅。
李毅低头沉思,今天?随即摇摇头,拉住李瀍沉声道,“瀍儿,今天不行。”
―――――
送走了李瀍父子,李毅问道,“青柳,三皇兄刚才去哪里了?”
青柳道,“就在门口站了一回儿,对着那边的柳树发呆。”
李毅看了那柳树的方向,正是郑丽娘的门口。
―――――
是夜,丧钟敲响。
李毅从梦中被惊醒,张开一双迷茫的眼,身体却如同离弦的箭向母亲房间跑去。
“娘!”
郑丽娘卧在床上,无喜无悲,只是睁大了眼睛,胸口起伏不定,香汗淋漓。
“毅儿!是太子,是太子死了!”郑丽娘死死的抓住儿子的手。
许久,郑丽娘方才平静下来,李毅仔细的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道,“娘,太子死便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郑丽娘苦笑,道,“今日过后,这郭家的权势怕是连皇帝都压不住了。”定了定神,又道,“明日上香你不必去了,娘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稳,今夜宫内不平静,你就在娘身边睡。”
一夜无话,第二日皇帝免了早朝,李毅他们的课也停了,废了好些唇舌,郑丽娘才答应让李毅去给他那个无缘的哥哥上香。
刚出宫门,李毅便不走了,站在原地。
绿萼放开李毅的小手,蹲在地上,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不走了?”
李毅伸出双手,也不言语,旁边的青柳捂着嘴巴痴痴直笑,这小皇子还真是,人前一副大人样,偏偏喜欢找她们这些宫女撒娇,走上两步便要人抱。
绿萼无奈的把李毅抱了起来,口中恼怒的道,“殿下日日要咱们姐妹当你是大人,却总是做些小孩子爱做的事,等你长的够大了,咱们姐妹抱不动你的时候怕只有被殿下扔在宫里扫庭院了。”
李毅把鼻子凑到绿萼颈边嗅了一口,幽香满鼻。小手在绿萼涨鼓鼓的胸口轻轻拍了拍,再也不肯离开,才到,“绿萼姐姐放心,姐姐抱不动我了,我抱你还不成么?”
青柳道,“殿下说话没遮没拦的,要是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是咱们姐妹媚惑主子,真该让娘娘好好听听,看你还敢不敢胡乱言语。”
绿萼瞪了青柳一眼,道,“殿下便是殿下,哪来的你我?丫头再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利嘴。”
李毅哈哈一笑,“无妨,男儿本色,男儿本色嘛!娘亲心头明镜似的。青柳姐姐莫生气,绿萼姐姐也是,我李毅说话一向算话,不说其他,你们照顾了我们母子这么久,临了老,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去扫庭院是不?”
绿萼若有似无的点点头,轻声道,“殿下年纪尚幼,何况这宫廷之中也不是殿下说了便算的,待奴婢二人满了二十五便该出宫了,如若殿下翌日封了王侯还要奴婢伺候,奴婢自然尽心侍奉。”
青柳嘀咕道,“谁愿意侍侯一个小色狼,不过奴婢满了二十五也不会出去,姐姐走了,娘娘身边没个贴心的人,反正我在外面也没亲人了。”
李毅摸摸鼻子,对于青柳给的这个外号却之不恭,色狼嘛,男人都是,哈哈笑道,“两位姐姐不必担心,这不是还有好几年么?”
边走边聊,不多时便到了东宫灵堂,满目雪白,宫灯,韦帐,来去的宫人,都是素色裹身,大堂内,高香巨烛,帖着锡箔的钱纸燃出渺渺尘烟,光茫过后化为灰烬,一个女子跪坐在蒲团上,素色宫纱,头戴一朵小白花,姿容憔悴,不停的将钱纸放到火堆中,身边的宫女神色焦虑。
李毅接过宫人递过来的香恭恭敬敬的作揖,又将香递给宫人,叩了头,才来到那女子面前。
“纪妃娘娘。”
纪妃缓缓抬头,看了眼李毅,又继续烧钱纸,口中冷冷道,“你是十三皇子吧?给太子上了香便去吧,何必来打扰我一个落魄妇人。”
李毅皱了皱眉,这女子死了儿子,年华又老去,对未来没了寄托,这模样似乎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规矩上该是纪妃给李毅请安的,李毅对这些古板道条不甚介意,绿萼却是极为看重,暗地里拉了拉李毅的袖子。
李毅心头自然明了绿萼其中的意思,只是还有一番话不得不说,掩去心头不适,沉色道,“母亲的身份无法来祭拜太子殿下,要我替她向您说句话。”
纪妃冷冷一笑,道,“郑丽娘么?连她也来嘲笑我这死了儿子的落魄妇人么?有什么话便说,本宫如今没了指望,到不差一两个落井下石之徒。”
李毅心头叹道,此女也不过如此。不过他还是很乐意给郭贵妃制造一点小麻烦的,反正头疼的人又不是他。
“母亲说,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纪妃的手抖了抖,继续把钱纸扔进火堆。
李毅继续低声道,“母亲还说,路总是人走出来的。人死了,却还是有人活着的。”
纪妃失神的看了李毅一会儿,喃喃道,“殿下该回了。”
李毅满意的看着纪妃的表情,领了两女迈步向外面走去。
“啊!~”
李毅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一声尖叫划破东宫的平静,一个宫女满脸失色的从灵堂后面跑了出来,胡乱冲撞,掀翻了放置祭品的桌子,又向外面跑去,李毅差点被她撞到,幸好青柳眼疾手快的拉了他一把,险险的避开了。
外面的几名侍卫闻声冲了进来,厉声喝道,“什么事?”
那宫女不闪避不及,直直的冲到那侍卫的怀里,脸撞上侍卫身上的盔甲,跌在地上,头破血流。口中喃喃道,“鬼!有鬼!”
众人闻言色变,一个胆大点的侍卫想要冲进去看看,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
纪妃闻言从地上挣扎起来,就要向灵堂内冲去,口中尖叫道,“宁儿!是你么?是你回来看娘了么?”
灵堂内乱哄哄的一片,两名宫女死死拉住纪妃向外拖,“娘娘,别去,不一定是太子的!”
纪妃哭道,“放开我,我的孩子。你回句话啊,宁儿~”
撕心裂肺,声声断肠,李毅看的眼眶一红。
青柳和绿萼相视一眼,青柳抱起李毅就要向外跑,无奈堂内人多,一时间都在向外跑,寻不到空隙,他们站在这门口被人挤来挤去,总是出去不了。
灵堂的白色布幔被一只苍白的手缓缓的掀开,一个身着寿衣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紫色的嘴唇,苍白的脸,迷茫着眼神问道,“请问,这是哪里?你们在排戏么?”
“太……太……太子他……他诈尸了!”
李毅对着那个男子憨厚一笑,高声叫道,“太子哥哥,你醒了啊?”
“太子?”男子挠挠头,摸到一头束起的长发,惊讶的拉到面前来,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随即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拧了一把。
李毅捂嘴把头埋到青柳怀里偷笑,青柳和绿萼终于找到一条路,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