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中直对暂居的这间院落非常满意。析津府给他安排的这院子是一个被抄家的官员的府邸,虽然在别人看来这间院子很不吉利,但是宁中直根本不在乎这些。宁中直还清楚的记得他那天进入这个院子时的兴奋。他没想到宋代便有如此美轮美奂而又清新雅致的民居。这时个三重院子,最外面是会客之用的,中间是仆役居住,而最里面才是宁中直的卧房。院子并不很大,但装饰素雅,院中用鹅卵石铺有小路与花草间以供行走,在内院布置有假山,花草布满于假山周围,而院中甚至还有个乘凉的草顶凉亭,环境幽静而又生气盎然。宁中直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但是还是常常坐在这个亭子内,一杯清茶,感受着宋代的小资生活。而这一切美好中,只有那么一点点瑕疵。这时代还是团茶,味道让喝惯了后世红茶和绿茶的宁中直几乎当时把茶杯扔了。因此宁中直摆茶也只是应景,让他喝这茶,他恐怕要跟你拼命。
公主的表现也让宁中直很是脸热。耶律倩并未住进析津府为她精心安排的行宫,而是在离宁中直所住的院子不远的另一条街边,同样选中了一间民居,当然我们善良的公主是租住在这里。院子的主人当然欣喜异常,恳求公主赐予墨宝,也好让后人知道祖先的荣耀。耶律倩当然欣然同意,挥毫作了一幅字画送与了主人。而公主和一个宋朝士子一同回到燕京,甚至为了离这位幸运的士子近些,都没有住进行宫的消息在燕京年轻权贵公子的圈子里掀起巨大反响。任是谁,都心知肚明公主对这位还略微神秘的士子宁中直很有好感,这让公主的倾慕者们很是气愤,恐怕正在酝酿让宁中直出丑的主意。
耶律倩这几天的心情有些复杂,虽然自己与宁中直同来燕京,但是宁中直除了那天傍晚为救治路上遇到的银牌天使而下了马车忙活了一阵,之后便躲在自己的马车内,再没出现。但是只要想起他那灿烂的笑容,清澈见底的眼睛,耶律倩不由心跳变快;而忆起他那眉头微蹙的样子,耶律倩不由又是为他而担心,又而为自己无法得知他心中的烦恼而暗自神伤。
到燕京也有几日了,宁中直仍然躲在院子里,每日读书下棋,过得怡然自得。耶律倩一想到他这样回避自己,不由心中微恼。虽然为自己这些天所作的事情而略有些害羞,但是她契丹人那种敢爱敢恨的性情,还是让她勇敢地决定,上门去拜访这位宁做缩头乌龟的宁中直。
这日,宁中直正在亭中读着《左传》,相对那些让人头疼的儒家经典,这类史书已经是很好的消遣了。“公子,那位银牌天使已经苏醒了。”宁中直闻言,扔下手中的书,随着侍女来到那天他们救起的银牌天使的房间。没错,韩毅便是银牌天使,为了行动方便,他们每人都有一块银牌,以便能就近迅速得到当地官府任何帮助。韩毅从被宁中直他们救起,便一直昏迷,一方面因为他身上得数十处伤痕,一方面也因为他后两天毫无停顿的逃亡,让他的身体非常疲惫,元气大伤。宁中直虽然对救人并没什么经验,但是21世纪毕竟资讯太发达,宁中直回忆起原来在网上看过的驴友救生的文章,当时当机立断,让萧革撒利将韩毅抬上车,然后自己按照自己的回忆,将韩毅平放在车厢的地板上,听了听心跳,随后命人为韩毅煮糖水,亲自喂他。韩毅便是那时候曾经苏醒过来,宁中直灿烂的微笑便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也许真是那碗糖水的功劳,韩毅喝了之后便沉沉地睡去,之后几日宁中直也吩咐下人为韩毅熬制糖水或是稀粥。只是自那后,韩毅便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这时,韩毅已经醒了过来,听见推门声,转头见是那天醒来时见到的年轻人,不由想起身感谢这位救命恩人,但是他卧床已经十几天,身上无力,宁中直一见他想坐起来,赶紧两步走过去扶住他躺下,“来来来,躺下,你身体这么虚弱,别起来了。”“公子,谢谢你,在下想知道恩公的尊姓大名,也好以后报答恩公大恩。”
宁中直连连摆手,微笑道,“有什么可谢的嘛,救人可是义不容辞,人人有责,再说也是看你……呃人很面善。哦对了,在下免贵姓宁,名中直,一介白身而已。”宁中直略一停顿,其实他想说“看你是银牌天使”,但是话到了嘴边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太势利,便又憋了回去。这话让韩毅不由对这位公子更是心生好感,如果萧革撒利在这,肯定要大声揭穿宁中直的真实面目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当很多年后,韩毅向宁中直抱怨自己当初识人不明上了贼船时,宁中直狡黠地眨眨眼睛,“谁叫你当时没看出来呢,”韩毅倒是嘟囔出一句名言,“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宁中直唯有苦笑。
随便寒暄几句,宁中直见韩毅已经有些倦意,便嘱咐他继续休息,离开了韩毅的卧房。这时,萧革撒利正好踏入内院,见到宁中直,连忙喊道,“公子,快出来,陈国公主到访!”宁中直不由暗骂萧革撒利真是个晦气鬼,怎么每次都给自己带来的是坏消息。但没时间抱怨,宁中直连忙整整衣饰,出了内院。
刚迈出内院,宁中直差点与长驱直入的公主再次个亲密接触。两人见面都微微有些局促,阿秀在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宁中直见公主已经到了这里,索性便邀请公主进入了内院。耶律倩一进内院便看到那座草亭,眼中不由异彩连连,满是欣赏,径直便走进了草亭,宁中直也尾随而入,再转身四顾,而阿秀和萧革撒利早不见了踪影。耶律倩轻轻转过身来,注视着宁中直,“宁公子想不到你这院子如此别致。”宁中直躲避着耶律倩的眼神,神情也有些紧张,“是在下运气,这间的主人才是雅人。”这话之后,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耶律倩见两人沉默,也不指望宁中直能先说话,鼓起勇气道,“公子,那天……你吟的那两句诗,我并未读过这两句诗词,可是公子自创?”宁中直当然知道这是谁所作,但是这位仁兄还要几百年才出现,嗨,索性据为己有,宁中直心一横,便道,“是在下当时随口而作,公主恕罪。”宁中直说完,想起当时情景,手中不由自己转起麻花。
耶律倩见他神情扭捏,不禁童心大起,“既然你请罪,我见公子诗词做得不错,不如便当场作诗抑或作词一首,如是作的好了,我便恕了你那次不敬之罪。”宁中直一听还当真了,马上皱起了眉头,脑中急速思考起来。让宁中直当场真作诗词,那是不可能的,宁中直只能从自己回忆中寻找各位诗词大神的作品应急了。
其实,耶律倩倒也没期望宁中直能片刻作出诗词,只是这样,宁中直当然欠了自己一份情,便有理由让他陪自己去游玩。宁中直倒也不惊慌,也许自己是命中注定要来到这个最好的时代。宁中直少年时,曾经在父亲书房内读过一本宋词鉴赏辞典,冥冥中犹如天注定,宁中直当时甚是喜爱这些古词,上面的六百九十七首词,他虽然不是全数记住,但是也差之不远。一番苦找,“就是它了,嘿,找首北国风情的还不容易啊。”宁中直心中暗暗庆幸。
“公主,这词我已做好,嗯……公主请听。”宁中直本来想学电视剧里诗词大家的样子,挥毫泼墨,潇洒地将大作写下来,只是一想起自己写的那一手糟糕头顶的毛笔字,只好临时改成吟唱。“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古木连空,乱山无数,行尽暮沙衰草。星斗横幽馆,夜无眠、灯花空老。雾浓香鸭,冰凝泪烛,霜天难晓。”宁中直稍作停顿,看了眼耶律倩,只见公主一副惊讶而又钦佩的神情,心中得意,又吟道,“长记小妆才了。一杯未尽,离怀多少。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料有牵情处,忍思量、耳边曾道。甚时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
只是等念到下半阙,宁中直的脸色却是转苦,因为耶律倩幽怨的目光越发显出酸味,谁让自己下半阙这么暧mei呢。宁中直吟完,头也耷拉下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唉,这不是我自找么?”某人心中哀叹。
这时,公主微带酸意的声音响起,“宁公子,莫非你已有意中人?”宁中直赶忙回答道,“公主,不是如此,这个……这个……”宁中直一时也想不出好理由解释他暧mei的下半阙词。“好了,词意了然,宁公子……我明白你的苦衷,我感到有些身体不适,先回去了。”宁中直这时才抬起头,只见公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内院门处,宁中直唯有报以苦笑,这回估计是真伤了公主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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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中宋词为时彦所作《青门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