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不,不知道。”
雨淅淅呖呖的下着,整个天地似乎都在这无数细密的雨丝中连成了一体。叶簪有些恍惚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却好似并未在这漫天雨幕中沾上半点儿水迹。虽然心中惊讶,但她也模模糊糊的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缘故。
心若小鹿乱撞。
她只觉得自个儿的脸蛋儿愈发烧的厉害,可心中涌动的情绪竟是前所未有的喜悦欢快。她偷偷的乜了身侧那个微闭着眼,在风雨中衣袂飘扬的少年一眼,懵懂的希望这一刻越长越好。
或可永恒。
王遥轻叹道:“簪儿,你把我救回来,我心中是十分感激的。但是,我这个人也真个儿不是什么好人,实在是担不起你那份心意的。”
叶簪微微垂下螓首,长长的睫毛一霎一霎的,“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身份?”
王遥不禁蹙起眉头,道:“当然不是……”还未说完,叶簪便又道:“那你是不是嫌我长的不好看。”
王遥苦笑道:“你若是不好看,只怕这天下女子便再没有长得好看的了。”
叶簪咬牙道:“那……那你为何还如此说?我,我是真的没有痴心妄想过让你留下来,你真个儿不用担心我以后会去纠缠你的。我阿哥说你不是什么好人,你此刻也这般说。但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我知道,你一定……你一定是很好很好的。”
王遥闻言不由轻轻一笑,道:“很好?我杀过的人只怕比你见过的还多。”说罢,原本便没有一丝的脸颊骤然又苍白了许多,对着叶簪伸出手,“来,我带你去看看西湖。”
叶簪一怔,不明白少年究竟是什么意思。自个儿从小到大便在这西湖之上长大,却又还有什么值得看的了?但还是红着脸蛋儿,将手递到了王遥的掌间。
王遥轻握着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儿,却是不若想象中的细腻,纤长的五指间因为平时打鱼洒网的缘故,有一些斑驳的纹路,摸上去略略有一些粗糙,“抓紧了。”
叶簪微微点头,心里有点儿紧张,不知道少年的用意,但手却愈发攥得紧了些。
王遥轻轻的顿了顿足,旋即身形掠动,便带着叶簪一齐凌空而起,越过半人高的船舷,轻飘飘的落在了在雨中激荡的西湖水波之上。
叶簪生生的吓了一跳,心儿扑通扑通的蹦个不停。她注视着自己踏于足下的晶莹的湖水,万千雨丝滴滴答答的击打在上面,一圈圈的波纹荡漾开来,她****着的双足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水波推涌间的柔柔的力道。麻麻痒痒的,便好似一只只鱼儿正用它们滑腻的唇轻轻****自己的脚心。
“走罢。”王遥侧头一笑,旋即轻迈脚步,牵着叶簪的手儿,便犹若踏在实地一般,缓缓向远方的湖心行去。
夜空仍旧黝黑无星,雨丝也自漫天飘零。少年牵着少女的手,漫步在那一望无际的西湖水面,踏碎了道道涟漪。轻风如玫瑰般悄然绽放,拂过少年的发稍,又落在少女的耳际,旋舞低语,掠起几分暧mei的幽思。
叶簪却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最甜蜜缠mian,最荒诞不经的美梦之中。身边王遥的手心中一直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热力传来,将她的身子也烧得如火般滚烫灼热。
“这……这便是你的武功么?”叶簪轻声问道。
王遥轻声一笑,道:“差不多罢。你看这西湖美么?”
不知不觉,他们竟就在短短的片刻,行到了烟波浩淼的西湖中央,叶簪抬眼望去,却见自家的船屋已然褪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淡影,水晕山漪倒映在自己足下那闪烁着点点波光的漆黑湖水之上,虽无白昼时的清美,但却另有一种缠mian悱恻的滋味。
“美。”叶簪的眼波也自朦胧起来,便恰似他们四周那无边无际的水波,“好美。”
“是啊,这西湖很美,便与簪儿你一样。我想即使是真的神仙来了,也狠不下心肠去糟践了吧。”王遥淡淡道。
“什么意思?”叶簪茫然问道。
王遥一笑,道:“簪儿,你怕不怕死?”
“我……我……”叶簪只觉得自己的心儿跳得又自迅疾了几分,“我不知道。”
“如果我要杀你,你怕不怕?”王遥又道。
骤然间,便宛若一盆冰水浇下,叶簪只觉得自己的身心冷成了一片,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活活冻僵。可她的脸色却霎时间平静下来,双眼怔怔的看着自己足下的水波,微黑的脸庞在此番水光的倒映下竟自有一种倾国倾城的美丽。
“我不怕的。”半晌,叶簪轻轻道。语气无比平静,便好似她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又抑或是她已将自个儿方才在少年身上所感受到的那股骤发的寒意当作了绵绵暖风。
“就算是你要杀我,我也不怕的。”似乎是怕王遥不信,叶簪又无比坚决的重复了一次。
王遥沉默片刻,旋即轻轻一叹,“你可真傻。”
“是啊,我阿哥也说我傻,但是我却觉得人傻一些也没有不好呢。你……你为什么说你要杀我?”
王遥抬目望着氤氲无边的潮湿苍穹,“这凡尘俗世上的事儿皆乃天定,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你心里很苦,是不是?”叶簪抬起头,一双柔丽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王遥的双眼,“我知道了,你一定过得很不开心是不是?”
王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也许是,也许不是。浮生若梦,人人都也许是活在梦中,而梦是没有苦乐的。我只是有些贪心,想去看看梦之外的世界罢了。”
叶簪眨了眨眼睛,道:“你说的话儿我不懂。只是我还很小的时候,我阿爹就告诉我,人若是觉得累了,便要歇息一下。你……你若是真的累了,想必也是应该歇一下的。”
“我现在走的路,便好似在逆水之中行舟一般,一停下来,便再也寸进不得了。”王遥轻轻道,“所以,就算我再累再苦,也是歇不得,也不敢歇的。所以,簪儿,我虽然此刻不想杀你,但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杀你。明儿之后,你便带着你的阿哥走得越远越好罢。待得一年半载之后,再回来。”
“我不会走的。你要杀便杀罢!”叶簪死死咬着唇,亮晶晶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王遥,“便是你不杀我,说不得哪天我和阿哥出湖打鱼,便会像我爹娘那般,被湖神爷爷收了去。那样,那样我还不如死在你手里的好。”
王遥谓然一叹,却是再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终究无语沉默下来。
叶簪又道:“也许是我太傻了罢,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儿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也不知道你究竟在走什么路,不过你方才说你如今便好似在驶船一般,水太急了,所以不能停下来。但是,你知道么,我却是能停的。”
说着,少女挑了挑柳叶似的眉,竟有些飞扬的英气,“像薛家阿爹他们许是不敢停,但是我却是敢的!因为他们橹没我撑得好!就算湖上风儿浪儿再大,我也能把咱家的船停下来,绝不会耽误打鱼的工夫!”
王遥闻言不由一怔,“你能停?”
叶簪很是肯定的点点螓首,道:“不错!若是船儿驶得好,不管是什么水,都没有不能停的道理!我阿哥给我说过,以前咱们这西湖之上就有一个人,因为船儿驶得好,便被官老爷抓去打鞑子,结果那天江上风也大,浪也急,可他仍领着咱们大宋的大船,想停便停,想走便走,把鞑子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还立了大功,封了官儿呢!”
王遥沉默片刻,骤然嘴角一挑,轻声笑了起来,清清琅琅的笑声在西湖上空回荡,风雨无阻,“是呢,只要船儿驶得好,不管什么风浪再大,水流再急,都能停,若是不能,便是要操船的人儿的工夫还不到家,须得再锤炼二三才是。簪儿,我懂了,真是多谢你了。”
叶簪不知道少年听了自己的话儿为何如此高兴,听了王遥的话儿,咬着下唇,露出了一个羞涩娇怯的笑容,“我……我也是胡乱说的。你,你别怪我就好。”
“怪你?我怎么会怪你?”王遥笑着摇摇头,双目之中皆是温婉柔润的神色,“那……簪儿,我这只船儿便停在你这儿歇一歇好不好?”
叶簪的螓首垂得几乎要到了胸际,俏脸通红,连耳根烫得发烧,但她心中的喜悦却如山洪爆发,几乎便要炸了开来。只觉得在自个儿这十六年的生命里,便要数此时此刻最为喜悦快乐。忸怩半晌,便低着头,轻声道:“可以的。”
其夜,西湖有雨,却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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