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何曾受过这种污辱,一张脸顿时青红掺杂。
但也正因为没遇到过这种胆大包天之人,他一时间反而失了进退。
倒是他手下之一猛站出来,指着徐献厉声道:“尔是何人,好大胆,敢如此与我家公子说话。”
徐献极洒然地抬了抬眉:“正和你家主人说话,要汪汪到旁边去!”
听到这话,连为眼前情形忧心不已的许依依都不由忍俊不禁。
听他骂他是狗,赵楷这手下可是王府有头有脸的卫士,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当下厉声喝一声便一拳击了过来。
“住手!”
却是赵楷喝止了手下。
倒不是他有这么大肚量,而是事情如果闹大,他这三皇子的身份便得暴露无遗,眼前可正是风尖浪口,连他老子都得关在皇宫里反省,到时间,宋徽宗再喜欢他,肯定亦是责难不清。
还有更严重的一点,今日的他,来的不是一个人。
在他身边,宋徽宗最喜欢的女儿,茂德帝姬也在——不过,此时的她,还只是封为延庆公主。
他喜欢许依依这事,说白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根本不算秘密,茂德帝姬本来是因为关得久了,跑出来找三哥玩,没想到正碰到赵楷换了衣服要往许依依这里跑,对于妓院,对于能让老爹如此迷恋的地方,她可是报着极大的好奇心,出了李师师这事,更是渴望一见,当下缠着要过来。
赵楷拗不过她死缠,加上的确想见许依依,这才带了她过来。
若只是赵楷跑来妓院,便宋徽宗知道了,责骂当然有,不过,暗底里估计只会欣慰儿子肖似他自己,骂过后不定还多几分欢喜。
但是,赵楷把最他喜欢的女儿都往妓院里带,那宋徽宗会有什么反应都就难说得紧——至于朝臣,参他的折子肯定足够把他给淹没。
不用多考虑,赵楷便知道如何处理,赶紧叫住了要动手的手下。
不过,以他的身份、性子,又哪能说出低头服软的话来。
还是许依依眉眼通透,匆忙抢着道:“各位官人远来都是客,依依自当竭力款待,何来轻重缓急之说,还请一并坐下,给依依个倾听高论的机会。”
看事情越闹越僵,许依依早已是心急如焚,眼见有缓和的机会,那还不马上跳出来。
虽然她前后说话完全抵触,但美女当然有美女的特权,这些“才子”们都给她面子,没再说多。
至于徐献,既然鱼都已经入了网,早收晚收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在许依依忧心忡忡的注视里(此时的许依依,看来也隐隐感觉到了****之源),徐献也没再多言。
得了这个台阶,赵楷怨毒地看了徐献一眼,带着茂德帝姬在靠近许依依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还真是不知道死活呢!对赵楷不善的目光,徐献当然直接无视。一个生死都可说已经掌握在他手中的人,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刚才我听这位公子说‘众生平等’,难道这位公子是和尚吗?”
不过,徐献不计较,并不代表赵楷不计较,才坐下喝了口茶,他便突然开口冒出这样一句,看来,是急于扳回面子。
他又嗤地冷哼一声:“真想不到,今日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一位大师,不知欲以何道教于我等?”
对于徐献,在座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感,眼见赵楷说得尖酸,顿时又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这让许依依内心顿时又是一阵极度矛盾。
她不希望看到徐献被人嘲笑,若她把素描一取,这些人看不起徐献的人马上便会发现他们其实是最可笑的一群,但问题是,若真这么做,徐献的身份便立即暴露,这是她更不愿意看到的事。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被嘲笑的徐献却因为心中自有看法,不仅不气不恼,反而笑嘻嘻地道:“虽然我不是和尚,但这若有大师到来,又有什么奇怪?这的确是男人极乐之所,可在和尚看来,未必不是人间地狱、坠落之源,若他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想来超渡我们,不是正常得紧吗?”
这席话诙谐幽默,应答得得体而含蓄,便是看不惯徐献之人亦不得不对他的口才生了几分敬意,至于许依依,那更是美目顿亮,看向徐献的凤目里又多了几分欣赏与难以道明的情素。
不过,徐献的话还没话,顿了顿,他续道:“再说了,‘众生平等’虽然是和尚的一种说法,但在我看来,人,确实是生而平生。”
本来在徐献的机智与聪慧的回答上撞了一鼻子灰的赵楷立即抓到根救命稻草,冷笑着反击道:“人生而平等?一芥草民难道与天皇贵胄是平等的吗?”
徐献笑道:“你谈到的是一个人身外的事物了。这些,的确可以对人施加影响,但事实上,却依然不能改变人生的平等。一芥草民与天皇贵胄看似差距极大,但若面对完全不受这身外事物影响的东西,比如说,生老病死时,你身份再高贵,终归不还是有入土的一天。或者说,当我与你站一起,完全抛开身份地位时,我等之间,甚至是帝王与奴隶之间,都只是一个有手有脚的活人罢了,又哪来什么区别?”
这其实是徐献的狡辩了,人作为社会的动物,怎么可能完全剥离了社会背景,这只是一种假想的理想状态。
其实在徐献心里看来,他更倾向于人生而不平等,不过,单讲辩论,这样的话题也难不倒他,对于人性和阶级,现代社会不知道讨论过多少,再怎么耳濡目染,肯定也比眼前这些古人知道得多。
但是,他这么神神叨叨地抛出这番论调时,对于与后世有着几千年的文化差距宋朝之人,无论是否能接受他的理论,至少都有种震耳发聩的感觉,这些“才子”们都开始低头沉吟。
以赵楷的能力,在这方面自然完全不是徐献对手,但他看到众人皆以震惊的目光望向徐献,甚至连身边的妹妹和心爱的女人许依依都掩不住一脸敬意,原本张口结舌地他立即不甘地挣扎道:“怎么会没有区别?贫民若是生病,根本请不起大夫,而帝王生病,举国大夫都会为其所用……”
说出这番话,不是智力不够听不懂徐献的话,便是他故意揪住一个小话题来转移讨论的重心。
“我已经说过,抛开身份背景,我们才是平等的!”徐献哪会被他小小的伎俩糊弄,笑眯眯地站起来,缓步来到赵楷身前,“比如说,我和你,如果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地位,或者说,我不在乎你的身份地位,我们便是平等的,我可以指着鼻子骂你脑袋有毛病……”
由于他一脸笑意,众人皆没感觉到异常,但他背后轻轻做出的手势却让赵存义心领神会地跟了过来。
“大胆……”
这一次,又是赵楷的一个侍卫跳出来。
不过这一次不是被赵楷喝止,而是,原本笑容可掬的徐献猛地抬头,脸上的笑意未变,双眼却突然间充满的暴虐的杀气,那杀气是如此之盛,以至房间温度猛地降了几分,所有人都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战,至于被他冰冷的目光盯住,首当其冲的两个侍卫,更是如坠冰窑,一瞬间,血脉都几乎要冻僵。
他俩亦是高手,情知不妙,强撑不听使唤的身体疾却取悬着的腰刀,只是,手还没伸到地方,脖子猛地一痛,立即两眼发黑地倒在地上。
却是赵存义在徐献以凛冽杀气将两人心神全部吸引后悄然出手,默契地配合,一举制服了平常状态下得花上不少手脚的两个强手。
杀气一发即收,众人寒战过后,立即便恢复如常。
虽是直觉里余悸未消,但他们更惊讶的则是房间里已经结束的战斗。
他们是惊讶,赵楷则是紧张了,他脸色发白,惶恐地看着徐献,道:“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似乎感觉到许依依那失望的目光,在美人面前,他终于强自镇定着撑起了门面:“你好大胆,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徐献笑了,直笑到对方好不容易撑出来的镇定一分一寸土崩瓦解,在赵楷苍白的注视里,突然一抬脚,猛把其踹翻在地,嘴里还笑道:“忘记之前我怎么说来着?要是我不在乎你的身份背景,我们就是平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