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的戍卒们听到后面半句都忍不住哄然大笑,这刘鄂真是心思细密起来智计过人肚肠直率起来又藏不住半点事,我也是忍俊不禁,挥手示意戍卒们解散回营,才说说笑笑的和大胡子往军官们的住处走去。其实那个时候我压根没有和马说过什么话,抚弄几下马耳是表示亲昵,凑过去也只是随便嘟哝几声罢了,再怎么厉害我也不会懂马语,更不像后来靠“拍马屁”讨得熹宗皇帝欢心的魏忠贤那样熟识马性。只不过以前在家时曾经听一个退伍回乡在军中养了十几年马的一个老人说过,马也是懂感情的,只要适当的表现出对它的亲昵和信任,马儿就会特别驯服,当然这是指从马驹开始就被人驯养的军马,如果是野马,还没等你摸到它耳朵就等着先挨一蹄子吧。实事求是的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实践,但是做完那些动作后,那匹枣红马流露的目光很让人熟悉——少年时练习骑射那匹儿马看着我时就是那种很驯良和信任的眼神。只是我眼下突然起了促狭之心,觉得捉弄一下这个满面杀气的职业军人似乎有些好玩,因此一路上故意不停的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去正面回答问题,直把刘鄂急得抓耳挠腮。眼看就到营房门口要各进各屋了,他干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走走,戚兄弟,去我屋里喝两盅,上好的烧刀子。你得好好给我说说到底怎么把一匹生马驯那么服帖,老哥我天生是直肠子,这事儿搞不清楚今晚能急得把床板擂通!”哑然失笑之际已经被强拉着拖进了他的屋子。
老刘倒不食言,进了屋从一个角橱里抠摸半天才掏出一罐酒,小心的捧在手里很宝贝的告诉我,里面装的可是十年的烧刀子,而且从别人送他后又搁了两年,一直没舍得喝,今天和我对了脾性又想搞清楚马儿的事情才搬出来的。有酒无菜当然不行,老刘随手招来一个亲兵让他去弄两个干净碗,又嘱咐他要军营里厨子做点干净的凉菜拼盘、荤素热炒一并端过来。打发走亲兵立刻爽快的双手拍开了泥封,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就弥漫在整个屋子。我定睛一瞧,好家伙,虽然有封泥遮盖,六七年的保存还是挥发出去不少,只剩下了小半坛子酒液,犹如琥珀般微微映着天光。烧刀子其实就是多次蒸馏后的白酒,杂质较少,区别于度数较低的黄酒。可想而知,一坛白酒硬是贮成了琥珀色的,还只剩下了原来的一半,酒精浓度有多高。估计这一口下去我就倒了。
大胡子见我盯着酒发愣,还以为是顾忌军中严禁饮酒的规定,大大咧咧的安慰道:“兄弟,别想那么多,这时候北边不会来贼的,明天也不是出操点卯的日子。咱老刘这边也呆了有十个年头了,大面儿上不会犯错,现在多少喝点,明天睡一觉也就没啥事儿了。军政官也不会来管的,老哥哥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说话间勤务兵已经端着七盘八碗的回来了,手脚倒是很麻利,不过这厨子做的是不是也忒快了点。小勤务兵其实年纪比我也小不了多少,因此也不是特别拘谨,见我脸色略带疑惑,小声解释道军官们不和士卒一起,是有单独小灶的,伙食待遇也比普通士兵要好的多。这些凉菜都是现成的,随手切下搁盘里就成。热炒的菜色也都是按每日菜单预先配好了菜,再说军官们也不追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下锅爆炒做熟就成,所以才能这么快。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时兴开小灶了,我心中暗自一笑,又长了见识啊。为了显得平易近人,便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从哪儿来?参军几年了?”
“标下袁子鹏,广西藤县人氏。”,我听罢点头淡淡一笑,正要开口,老刘这时插了一句:“这小伙子入伍刚一年,我看他年轻机灵,手脚又麻利就要了来做贴身亲兵。老弟,别磨蹭了,快入座。”随手接过袁子鹏端的盘子摆到桌上,老刘已经急不可待斟好了两碗酒。直性子人就是不知道客气,我刚举起筷子夹了一点凉菜,刘鄂已经端起碗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后咕咚就是一大口,大呼过瘾。看着我眼前那一碗,还真是犯了难,转生之后就没喝过几次酒,一方面酒能伤身过多饮酒既影响思维反应又可能导致手腕不受控制的微颤;另一方面原因更简单从老爹去世后家境一直就很艰难,饭都未必能吃饱,那还有闲心去沽酒,更别提这种上好的烈性酒了。而且根据依稀的印象,在我来的那个时代,即使是真正的“五年陈酿”“十年陈酿”也没有出窖就装瓶卖的,都得拿当年新酒按一定比例兑过才行,倒不全是为了增加产量,确实积年陈酒直接喝是能醉死人的。不过难道明朝老酒就是这么个喝法?
老刘幸灾乐祸的看着我那副苦相,哈哈大笑:“兄弟,原来你也有不成的时候啊。从见面到现在老哥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畏畏缩缩哪。”无言以对之下只能象征性的端起碗沾了沾唇以示回应。他自得其乐的喝下去一碗后发现尽管碰了几次杯我那一碗基本还是一碗,不太高兴了,教训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左不过喝个醉倒,一觉睡到天光依旧是条好汉。老哥我也不赞成酗酒,可是在军营这种地方你一点酒不能喝根本服不了众!别扭扭捏捏跟个娘儿们似的了,来,走一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结结实实灌下去了一口。一口,就这一口,我顿时感到所有液体流过的地方都仿佛被火灼过一般的燥热,酒液进到胃里又猛地释放出一股仿佛翻江倒海般的冲力,顿时就觉得醉意醺醺,看人都开始重影了。烧刀子果然名不虚传啊,估计真刀子都能给烧熔了。大胡子见我喝了一大口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看我人顿时就开始晃悠又转而安慰道:“你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一时适应不了也是正常的。再品上两口就知道那滋味,老美啦……”我苦笑着一边不停吃菜强压酒意一边不停的聊着军事军略以转移自己注意力不去想宿醉的后果,最后终于支撑着喝完了那一碗没有倒下,而老刘已经把其余的全数包圆了,那可是将近三斤的高度白酒啊。不过喝了这么多他显然也不胜酒力开始摇晃了,醉眼朦胧的拍着桌子豪爽的大呼:“痛快,痛快,酒也痛快,聊的也痛快!兄弟你文武全才啊,老哥哥佩服,将来肯定是……肯定是……是……这个!”努力的竖起一根大拇指,终于满脸笑意的栽倒在桌面上,关于北方军事的话题他有实践我有理论,聊得投机结果最后他自己都忘了一开始的目的,只字未再提马。那个伶俐的亲兵一会会来收拾残局的,眼下麻烦的是我。虽然喝的不是很急,但这一碗下去积累的酒意也足以令平时不太沾酒的人头重脚轻了。小心的扶着桌子站起来,定了定神,再努力保持平衡走出门去。幸亏为了方便领兵军官和地方军官交流,安排给我的房间也就在隔壁。略略踉跄着撞开门,借着外面照明火把的亮光认准床,扑通一声倒上去,片刻间便鼾声大作。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早知道就直说驯马的诀窍了,果然做人要厚道……
这一觉直睡到日近中天才爬起了身,但却觉得神清气爽并没有任何诸如头疼之类的后遗症,好酒果然是好酒啊。走出房门,发现老刘那边还是大门紧闭,隐约听到阵阵呼噜,嘿嘿,醉得比我深啊。随意的背负双手在操场上闲逛,士卒们就餐时间已经到了,三三两两从我身旁经过,居然不时有我或熟悉或有点印象或压根陌生的戍卒一脸敬意的向我打招呼。不太对劲啊,这些新兵虽然刚来一天,但据我所知,蓟门领兵官肯定首先就会给他们洗脑,大大的鄙视嘲讽一番地方军官,当然也少不了举出当年那个草包的事例。如此他们至多对带队前来的本镇军官还保留一点象征性的尊敬,为什么反常的对我表现这么热情?越逛过来打招呼的越多,甚至有那打过招呼已经走远的的也转回身向我这边指指点点给同伴介绍着什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疑问,恰巧我那队里一个小伍长走过,赶紧抓住他,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成为瞩目的焦点感觉很奇怪啊。那伍长一脸自豪的说:“大人你还不知道?昨天比试骑射刘大人亲口服输的事情现在全营的兄弟们都知道了。老兵们都说刘大人不仅骑射在本军首屈一指,而且脾气极傲,能让他心服口服的认输那可不得了了。如今连我们这些大人你带来的兵都格外受尊重。”了解了原委我有一点无奈的笑了,其实昨天的挑战多少是有点年轻气盛的因素在里面,老刘当时那种轻蔑不屑的目光确实比较刺激人。然而反过去一想,如果老刘不是那种即有本事又心高气傲的人,恐怕也不会说出“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要不是兵部限定你们带满三个月,你们今天来明天老子就把你们轰走”这样的话。正想着,伍长突然问了一句:“大人你怎么到现在才起?记得当初带队来的路上每天都是你最早起来啊。”
“哦,没什么,昨晚刘大人硬拉我喝酒,多饮了些。你看,刘大人也还没起来哪。”我随口答了一下,这时节喝酒不是太大的事,再说藏着掖着反倒显得小气,只是我却没注意到听完这句话后那伍长眼中又是一亮。
等到在军官小灶吃完午饭回来,戍卒们也差不多吃完了,又都在三五成群的往回走,这次他们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一份奇异的色彩,实在受不了这种目光的“洗礼”我匆匆的加快了步伐想赶紧走回自己房间逃避这种尴尬。却不小心经过一队的时候依稀听到:“……刘大人那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海量,戚大人居然把他喝倒了还醒的更早,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说话的显然是个老兵,而周围一群新兵听完都恍然大悟似的齐哦出声。这……这真是以讹传讹啊,十有八九是那伍长凭自己想象添油加醋的在吃饭时候接着帮我吹嘘。天知道老刘喝了足有三斤我才喝下去那么一碗,有些事真是……虽然心底有些好笑,但我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军营里人口密集,消息传递也快,等我真正统兵之后某些言论还是要注意控制,否则事关敌情这种大事也以讹传讹起来,成千上万的兵卒炸起营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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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写的相对生活一些,没什么别的意思,想多描绘几个侧面,让主角更
像常人罢了。那个勤务兵可不是龙套哦,他会联系到非常后面的文字才要
提到的一个人,嘿嘿
下一章就直接跳到乡试武举了,大家没忘吧,前面提到过,中了武举才能
实授中级军官的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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