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昱听到这里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从才亮表情当中他感觉出几分不自然。看来他并不乐于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但鉴于某种原因又不得不说。
人就是这样，当心中憋着什么事情的时候，缄口不言是最大的折磨。而然一时冲动之下对不合适的人述说了不合适的事情，那就会出乱子，这就是所谓的“祸从口出”。因此这个时候，国人喜欢找些不太熟悉的人倾诉。第二对方和自己交往不深，彼此的圈子也不重叠，话说完气出掉拉到，谁都不欠谁的。第二又必须是自己认识的，否则在大马路上抓住一个人开口便说，那准备视为现代的“祥林嫂”，不留情面地取笑一番。
现在周成昱自然是充当了这么一个角色，才亮忧郁了片刻，一口饮尽杯中水，慢慢讲述起来。
在古寒声之前，李老板从竞争对手那儿挖了一个高级销售，名叫Clark，由他来负责DN中国运动控制自动化行业的客户。但不知道为什么，昔日这位令李老板在商场上为之皱眉的Clark到了DN中国却熄了火，连续好几个月都不出单。同事对此皆以玩笑的口吻说——水土不服。
而然李老板可不喜欢这个玩笑！等到第六个月，她再也熬不住了。做事雷厉风行的她“出刀”很快，快到Clark、周围同事、乃至连人力资源经理都没有来得及反应，没有争吵，没有冲突，这场无硝烟战争以李老板的绝对胜利而落下帷幕。
Clark离开了，怀揣着两个月的工资，没说太多的话，临走时冰冷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但问题并没有解决，销售工作怎么办呢？要从这些自动化客户当中出单并不容易，但又不能放弃不顾。这一来二去，变成了“鸡肋之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精明的老板自由应变之道，古寒声不还在哪儿吗？嘿嘿。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李老板将古寒声叫道办公室里，笑嘻嘻地攀谈起来。古寒声平日言语不多，为人低调。不喜欢与任何人起争执，遇到事情无不靠一个“忍”字解决，一个“让”字摆平，但内心则很有原则，倘若谁侵犯了这条界限，则会遭到他毫无保留的反击。就好像维苏威火山，一旦发起怒来，美丽繁荣的庞培古城也要在瞬间覆灭。
但李老板仗着自己巧舌如簧，非要去触摸古寒声的逆鳞。头头是道的讲述，冠冕堂皇的说辞，喋喋不休的强调，没完没了的试探，最后含蓄地将她的意愿不容拒绝地强加给这位年轻人。她没有注意到古寒声微笑的脸上闪过不悦的神色，也没有发现古寒声镇定的眼睛里散露出的愤怒。当古寒声离开办公室后，李老板得意地长呼出一口气来：再一次胜利了。但她并不知道，古寒声早就从她娓娓游说的字里行间中读出一句话——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大段大段的话吐出口，才亮的脸色顿时轻松了下来，好像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谢谢你，才亮哥。”周成昱说。
这短短的时间内，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平日里古寒声表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想到他正身处如此尴尬的境地：争之不可得，弃之又心不甘。
周成昱望着窗外，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路上的行人个个遮住头，发足狂奔。在北京城，雨水是不多见的，也持续不了多久，不像江南水乡的暴雨下个没完没了，让人心烦。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
周成昱心中暗暗吟唱道，自古以来君臣之道，万变不离其中。
昔日文种和范蠡帮助勾践灭了吴王夫差。范蠡说：老兄啊，咱们的任务完成了，赶快回家去吧。文种摇头：我的封赏还没拿到呢，怎能就此离去？于是两人分道扬镳，范蠡泛舟西湖，逍遥自在。文种回到勾践身边，非但没有享到荣华富贵，反而被赐死。
韩信要帮刘邦灭项羽，蒯通说：韩先生，刘邦那厮危机的时候连自己的老父都不顾了，不是什么好鸟。等你灭了项羽，他就该宰你了，不如自立为王吧。【望君面，不过封侯耳；望君背，则贵不可言。】韩信思来想去还是下不了决心，最后垓下之围项羽自刎乌江，没多久韩信也被吕后杀于阁楼之上。
赵匡胤毕竟读了不少书，手段要仁慈些。杯酒释兵权也是独创一格，别具风采。虽然后来给这些武将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在当时被至尊起疑却能保住性命，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
相比之下朱洪武的手段则直截了当多了，喝什么酒？摆什么筵？将什么道理？“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阉断是非根！”这首对联不正折射出明太祖的内心境界吗？所有的麻烦和顾虑到了他的手上统统以一种方式来解决，那就是杀！杀得鲜血淋漓，杀得天昏地暗。简单粗暴，行之有效！
周成昱不由叹了口气，无心再去享用盘中的每餐。才亮的胃口倒出奇的好，放下了负担，人轻松了，饭量也大了。他吃光了所有的菜，还加了一碗米饭。
雨渐渐地停了，周成昱始终在思考：这些事情听来确实令人感到愤怒，感到遗憾，甚至悲哀，但这和古寒声是失踪会有什么联系？
才亮吃饱喝足，又说：当日古寒声一直留到很晚，最后轻叹了几口气，离开了办公室。另一个同事和他一起走的，不过当他见到古寒声奇怪的笑容时，不由愣了一愣。就这么一个停顿，电梯门关上了。古寒声也就此消失，无缘无故，无影无踪。
“怪异的笑容？”周成昱敏感地抓住了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样的？”
才亮回忆说，有点忧郁，有点愤怒，甚至……
甚至什么？周成昱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才亮见周成昱如此急躁的神情也不由地怔住了，沉默持续了许久，终于他开口了，慢慢吐出两个字来——兴奋！
兴奋？
周成昱懵了。遇到这样的情况，古寒声还居然兴奋得起来！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窗外的雨逐渐停了下来，事情中的谜团却越来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