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日子，金老爷子的脾气古怪得很，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发火，或者无缘无故的长叹，最常做的事儿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发楞，一楞就是半天，旁人劝也劝不住。
小李青和他最为亲近，一丝一毫的变化都瞒不过他。
先是金爷爷的笑容少了许多，后来又发现对他学武的事儿，爷爷越发的严厉，以前练功夫的时候，爷俩有说有笑，他时不时的还能偷下懒、耍耍滑头，那时爷爷也最多一笑了之。
但现在不行了，稍不注意动作没有做到位，就得挨骂，甚至挨打，那感觉就是金爷爷很着急，盼着他赶紧学好。
小家伙委屈的想哭，可他不愿意让金爷爷不高兴，于是练起武来更加的用心，希冀能讨讨爷爷的欢心，多笑一下。
还有一件事情他没对任何人说，包括妈妈，因为他做为小小男子汉，答应过金爷爷不对别人说的。
金爷爷的面容可以变来变去，正常时看上去红光满面，和蔼慈祥，但有些时候，金爷爷会变得很吓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脸色也会变成青灰色。
最骇人的是，爷爷右边脸颊下会时不时突然出现一个鸡蛋大小的瘤子，这个肉瘤子只要一出现，金爷爷就会显得很痛苦，脸上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流，全身都在发颤。
好在这个瘤子不常出现，即使出现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小李青觉得这瘤子好象是个活物，出来玩够了就会自己消失不见，随后金爷爷就会恢复正常。
让他担心的是，那个肉瘤子出现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以前几个月都不见出来，现在呢，个多两个星期就会出现一次，小李青隐约感觉有一些不好的事情正在逼近。
终于有一天，金爷爷在教他练武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脸颊下那个肉瘤子再次出现，似乎比以往还大了些，小李青吓得赶紧找来爷爷的大儿子金顺，马上送去了县城医院。
小李青年纪太细，被大人们强行留在了家里，整日里哭得眼泪汪汪的，茶不思饭不想，也不睡觉，就是闹腾着要去医院里看望金爷爷。
妈妈拗不过他，说起来金爷爷就是自家的救命恩人，平日里两家的关系也特别的好，况且小李青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人，这足以让她感到欣慰不已了。
于是娘儿俩赶了几十里山路，特意进城去看望金老爷子。
金老爷子自打晕过去被送进医院，就一直没有清醒过，怪就怪在小李青进门的刹那，这老头就好象心有灵犀般竟睁开了双眼，谁也没看，只是艰难的朝小李青笑了笑。
那一笑就成了永别，县医院给下的诊断是脑癌末期，抢救无效。
金老太爷的追悼会是在村里举行的，因着平时的人望，周围十里八村来了很多人，这里面还有县政府派来的代表，仪式庄严而隆重。
村里几个调皮捣蛋的毛孩子却把这当做了过节，互相商量着要办一件大事。
据村里的大人们唠叨，金老头死得那叫一个可怕，脖子边上长了老大一个瘤子，全身包括头顶都是乌黑的的斑点。
说起来那金老头生前是村里的老辈子，又带有一股子老派作风，从来都是不苟言笑、不假辞色的，连金老头家的亲孙子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和撒野，唯一的例外就是小李青了，整个村子的小孩子里也只有他敢和金老爷子说说笑笑。
这样一个人，生前就够可怕的了，何况死了？
但这帮野孩子却越是害怕就越感好奇，趁着半夜守灵的孝子外出取暖，商量着互相比比谁的胆子更大，至于比法，就是看谁敢爬进金老太爷停尸的棺材里呆上五分钟。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这黑灯瞎火的，过堂风一吹，浑身上下都凉嗖嗖的直冒寒气，棺脚下的长明灯晃个不停，好象随时会灭一样，也不知那是什么灯芯和灯油，散发出来的是碧悠悠的青光。
几个小屁孩子磨叽了半晌，楞是没谁敢去，即便去了也是刚跑到棺材旁边，眼睛都没敢睁开，就咋呼尖叫着又跑了回来，徒招来伙伴们的一顿讥笑。
这里面有个孩子王，平日里就以胆大著称，这种时候是不能丢份儿的，见小伙伴们都不敢去了，只好由自己硬着头皮顶上去。
奈何时运不济，今儿晚上注定该他丢脸，将将接近棺材，就隐约听见棺材里有些动静，仿佛有什么活物正在里面活动，蟋蟋簌簌的听不太真切，莫不是炸尸？
头发当即就炸开了，不好的联想一发不可收拾，再也顾不上丢脸不丢脸的问题，撒丫子就朝人多的地方跑，裤裆下湿漉漉的，感情是尿都吓出来了，不远处观看的一帮小伙伴不明就里，见领头都跑了，那还能不害怕，一窝蜂散了个干干净净。
棺材里的动静正是小李青弄出来的，自打那日金爷爷过世后，小李青就变得浑浑噩噩，眼泪早就哭干了。
大人们解释说金爷爷那是过世了，也就是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看他了，每想到这些，小李青就说不出的难受。
给爷爷守灵的时候，他和金爷爷的亲孙子一样穿起了带起了重孝，跪在爷爷灵前就不起来，神情虔诚无比，大人们拦都拦不住，谁劝他他就和谁急，任谁都会感叹这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娃儿。
这不大半夜的，其他孝子都偷懒耍滑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坚持着不挪地方，后来更是禁不住思念之情，翻身爬进了金爷爷的棺材里，并排和硬梆梆的老头子尸体躺在一起，自言自语的对着老头说了好久的话，说着说着也许是这几天太累，径直睡了过去。
前面那个孩子运气比较背，他凑近的时候，正巧小李青在棺材里翻了个身，死人棺材里有动静，任是换个胆子小点的成年人来，估计也够戗。
“金爷爷，你睡着了吗？我好想你呀，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我给你带了几个你最喜欢吃的大枣……，你再不理我，我可就要吃光咯。”小家伙在棺材里睡得不甚安稳，半梦半醒间说的不知是不是梦话。
没人知道，一件诡异的事情正在发生，原本死透了的金老爷子倏忽睁开双眼，懵懂间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堪堪将鸡爪似的右手伸到小家伙犹带泪痕的脸蛋上，心疼的抚mo了几下。
“唉！活了一辈子还是没活明白，人死如灯灭，要这身外之物又有何用？该来的始终躲不过去”，说着，手从脖子旁那颗瘤子上抹过，一片微不可见的柔和青光闪耀，老人手里已多了一颗鸽卵大小滴溜溜乱转的浑圆明珠。
“人生！苦哇，希望它能帮你多挡几重劫难吧！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孤鹫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流年几轮回！”
一阵怪风刮过，棺角的长明灯倏然熄灭，棺内老人双眼已从新合上，小家伙不知在做什么好梦，微微跷起的嘴角吐着一个个口水泡泡，小手里紧紧攥着的一枚大枣却已经变成了一颗凝脂般的珠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