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海底针。女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看到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李小芝神情黯淡、情绪低落的可怜模样,南明心里不由自主地浮出上述两句俗语名言。
明明是她设了一个圈套,让掉进圈子里的他做本人心不甘情不愿的事,可是看看她的表情,却反而她自己吃了很大的亏一般。
而且,让别人身上留下一个伤疤,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就算她有虐待癖,又不是让她来动手,也不会有什么快感。
看她平时含蓄内敛,点漆般的眼睛总是带着安静的微笑,简直就是一个宁静得令人沉醉的湖泊——当然活泼的时候也有,譬如跟自己嘻笑的时候,但是也明显保持在一定限度内。除了刚才车上这一次的意外,不管怎么嘻闹她,她的拳头从来就不会真的打下。
印象中的她,是把书籍看得比新款的化妆品还重要的。
第一次看到她,记得是在荔枝公园。当时的她,在茫茫的、漫无边际的轻薄雾气笼罩下,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湖边的一颗荔枝树下的石凳上,一袭浅蓝轻衫,背部优美高贵而挺拔,身周是荔枝树上垂下一些细小枝条,一本书摊在她的膝盖上。那情景,简直就是一副美丽的图画。
住十元旅店的时候,每次到她房里去找她,也总是看到她在看书,而上次在十元旅店跟他分别时,送的竟然也是一本书。
这一次带着她逃跑,上树的时候,她的脸部被刺伤成了那等惨状,在树上又呆了那么久,也没有听到她哼一声或者提一句,硬是坚持到上了汽车完全脱离了危险以后,这才说了出来。而且她明显是被连累的,却没出口埋怨过一句。
就凭这样的一个她,难道将来还敢向人夸耀,自己于某年某月某日,由于某种机缘巧合,曾在某某男人的背腰上留下了一个印记?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面前的这个李小芝为什么非要他留下一个疤痕呢?而从她现在那种奇异反常的表情来看,她的想法、动机、目的、行为……等等到底是什么?
南明越往下想,脑袋就越糊涂,李小芝这个行为,真是让他捉摸不定。原来,少女心思还真如谜。
不过,南明对掉进了她的圈套也不是很在意。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答是答应了治伤的时候把伤疤留下,可是也没答应以后永远保持伤疤的原状,不再补治。
这么一想,南明顿时释然了。但是面前这个女子的情绪还在那里冰冻着,仿佛背负着什么沉重负担一样,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闷紧张而压抑,于是笑着道:“李小芝,你知道阿扁吗?台湾的阿扁。”
李小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再度陷入了静默。
“阿扁跟你关系很深吧?”南明问道:“莫非你是他的师妹?”
李小芝抬起了头,惊讶地道:“说的什么呢?”
“我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阿扁跟你,应该拜的是同一个师父。”南明道。
李小芝眉头一皱,带动了眼睫毛微微颤动:“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点逻辑都没有?”
“我仔细分析一下给你听。”南明道:“陈水—扁在台湾向来被称为阿扁,这是一个很有乡土气息的亲切称呼。扁就是没有厚度,可以随便捏弄,而这正是阿扁的气质形象。因此,他可以挖出土地的气味,也能够深掘出人性中最隐微的那一条神经。他擅于挑拨激荡草根人性,随意操作是非善恶的标准……”
李小芝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都没错,可这是阿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南明笑道:“不用焦急,我马上就说到关键所在了。正因为阿扁的本质是扁,使得他非常善于演出那种被踩踏的形象。就算当他自己明明是一个加害者时,他也能够以一个被害者的面目出现。”
说到这里,南明顿了一下,看着李小芝,口气一转:“现在我们这里边有一位大小姐,明明自己下了毒手,要求别人留下一个伤疤,现在却表现得象自己被人要求留下一个伤疤一样。你说她的手法,跟阿扁是不是如出一辙、师出同门?这样看来,如果她不是阿扁的师妹,又是什么?”
话说完了,南明意犹未尽,重重地追加了一句:“难道还能是师姑?”
李小芝听到最后一句,禁不住心里一乐,格格地娇笑了一声,接着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南明的眼睛,不无忧郁地道:“其实,我是在为你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南明用力一挥右手,道:“祖传回春茶专治一切跌打损伤,轻功跑遍天下无敌手。今天那一帮人,那种情况下都拿我没办法,根本不可能对我怎么样。”
“既然你身怀轻功,我倒不太担心这帮人了,我是担心……算了,算了,不说了。”李小芝说到这里,展颜笑了:“南明,我以前听人说过,轻功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失传了。今天才知道,原来那是假的。我真是想不到,你还会轻功,而且是非常厉害的轻功。莫非……你家是武林世家?”
南明双手抱拳,戏谑地道:“李小芝,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一个下凡的仙子,连轻功是在三百多年前失传的这种事都知道了,真是失敬,失敬,太失敬了。”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是听别人说的。”李小芝浅笑着辩解了一句,盯着南明,饶有兴趣地道:“你家是武林世家?”
南明淡淡一笑,不答话。让她自己去瞎猜,比说什么谎话都强。况且,他也不愿对一个刚刚跟他一起经历过危险的女孩子撒谎。
李小芝看到南明笑起来神神秘秘的,心思顿时一下就转开了。
一个身怀绝世轻功又有家传回春茶秘方的人,怎么会出来找工作?
易姨曾经说过,轻功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失传了。又说,假如现在世界上还有拥有这种功夫的人,那他肯定算得上是异人之流了。
今天她算是亲身从这个妙趣横生的人身上领略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轻功的妙用。
当时他背着她放腿一奔,身旁风声呼呼,快得让小汽车都追不上,十多米高的大树,只一下就冲上去了,而她才一闭眼,就又从另外一颗大树窜下来了,简直是神乎其技。这不单单是轻功,应该是举世无双的超绝轻功。那么,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跑到深圳来求一个工厂厂医跟幼儿园的园医这样的工作?而且还没找到?
况且,如果回春茶真有他说的那种神奇效果,只要他把回春茶拿出来经营,不管在哪里,不管把它用做美容还是治伤,都是日进万金,财源滚滚,早发了财,还用得着出来找工作?这不是捧着一个金饭碗去乞求几个小硬币吗?
正想得入神,卧铺汽车缓缓停了下来,那个三十多岁的跟车司机在前面嘶叫了起来:“南头,南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