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国天祈三十二年,西南毗邻大蛮国的云梦省岚春城发生了一件怪事,镇南王楚文睿的三世子好端端地却突然昏迷不醒。由于岚春城地处大吴国与大蛮国交界,更是大蛮国通往大胡国的必经之地,因此天下商旅云集,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件事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天下。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起昏迷事件了,最近一次的昏迷事件就发生十多年前。
自从百年前天下正邪两道高手在昆仑山之巅比拼,巨大的破坏力量生生撕裂了一处空间后,昏迷者每隔数十年就有一次或几次。起先这种事并没引起注意,然而这些昏迷者醒来后大多言行怪异,性情大变,更有甚者平步青云,发挥出惊才绝艳的能力。
这些事儿寻常百姓是无法得知的,只有那些站在权利巅峰的当权者和一些武林绝代修士才了然于心。
岚春城,镇南王府,一间古朴雅致的书房里,坐在黄杨木太师椅上的镇南王楚文睿眉头紧锁,这位威震南疆的王爷虽然看似一介儒雅文士,实则是标准的从军队中摸爬打滚出来的世子出身。隔着一个紫檀几案,在他的左位坐着一位风韵高贵清柔的********,却是他的正妃,白鸣凤,只见她一袭宫装白衣,云鬓高髻,只是此时同样满脸忧色。
“夫君……”白王妃打破了沉默,“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说不定再过几日,那些守陵的奴才就上门来了!”
楚文睿星眸猛然一睁,精光暴射,缓沉地道:“皇叔最好别逼人太甚,虽然我不清楚当年我父王为何让出了皇太子之位,但,哼哼,我这个皇叔不可小觑啊!如果那些爪牙敢来我王府,休怪我不客气!”
“谁让你放狠话了,还是想想怎么保住宝儿吧!”白王妃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想到如今昏迷在床的小儿子,不禁黯然一叹。
楚文睿伸出宽大的手掌握住妻子的手,望着她的眼中射出坚定的神色:“鸣凤,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失去德儿后,我就立誓此生只要我楚文睿还活着,就不会让咱们的儿子受到任何伤害!”
白王妃美眸泪光闪烁,反过来紧紧握住夫君的手掌,希望得到更多的温暖和安全感。
……
三世子昏迷的第八天,镇南王张贴出了黄榜,悬赏万两黄金,以求神医能够让世子醒转过来。这引起了杏林界的强烈轰动,更成为了云梦省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赏金诱人,但敢揭榜的人却不多,因为那黄榜上最后附加一条,赫然是:凡揭榜者,愈之则赐金万两,反之则杀无赦!
外界传言,三天之内,共有十一位名医揭榜,入王府,然后被斩首抛于乱葬岗,被野狗分食……据说,镇南王府上上下下都一筹莫展,甚至连就近的大蛮国御医也请来了,这大蛮国御医是巫蛊世家出身,倒是有些门道,后来宣布世子所得之症是上古奇症——龟变。由于年代久远,药方早已遗失,只好遗憾地说,世子无法医治了。
诊断出病症却无法医治,自然不行,于是,黄榜照贴,只是再没有敢揭榜之人。
……
……
夜。镇南王府。
殿宇和走廊上挂着的宫灯散射着昏黄的灯光,夏夜烘热的风阵阵吹拂着站在一处院子里的数十个戴着铜制面具穿着清一色青衣的神秘人士。
站在他们对面的楚文睿此时衣带飘舞,面容沉肃,浑身散发出王者的威严气势,令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哎,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心里轻轻一叹,说不上畏惧。
“镇南王!速速交出你儿子,兴许圣上还会看在宗亲的份上饶恕你。”当先一位青衣人沉声轻喝道,他的胸口绣着一只金色的展翅飞鹰,其他诸人也是绣有飞鹰,只是颜色和大小各异,想来是以此区别职位大小的。
楚文睿冷笑道:“哼!想不到皇叔真看得起我父子俩,居然连‘金鹰’都出动了,难道不怕人趁守陵空虚之机刨了我楚氏皇族的祖坟龙脉吗?”
这些人正是守陵人,或者叫青衣卫。虽然名义上和实际上确实是负责皇陵的守护,但更多时候变成了皇帝的爪牙,用来监视群臣,刺探天下。但楚文睿最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他们另一职能——抓捕异象者。只要表现异常,定会扼杀!显然,不明昏迷也在此列。
“这个无须王爷担心,你只要把三世子交给我等就行,还希望王爷以大局为重!”那金鹰极为老练,不温不火。他也不敢过火,不说这楚文睿手握云梦省军政大权,其正妃又是大蛮国第一家族白家的千金,就说他的大儿子楚慕玄在大吴国军队中声威赫赫,已经够他有所顾忌的了。
楚文睿暗自思量,以他的修为若想留住这些青衣卫根本不可能,更何况这次居然来了一个金鹰!不过他安排在暗处还有四大王府供奉,虽然单打独斗不是这金鹰的对手,但合起来的话,想把这些爪牙留下,应该有六成胜算。想到这里,不禁眼神一厉,却在此时,耳中传来大供奉欧阳不倒细如蚊声的话:“王爷不可妄动啊,当前最要紧的是让世子醒来,一旦杀了这些人,后患无穷啊,还请王爷三思!”
这传音入密的功夫完全可以做得到第三方一无所察,自然那些青衣卫无法知道楚文睿短短瞬间的心理活动,只见他忽然温和地笑道:“诸位远道而来,想必口渴了吧?本王先前失礼了,请诸位进殿喝口茶,我们再细谈如何?”
那些青衣卫把眼神都汇集到金鹰身上,半晌,只见他轻微地点了点头。
王府大殿里,烛火通明,分宾主落座后,几个俏婢端上茶水后就被楚文睿屏退了。那金鹰也不去碰那上好的盏茶,古铜面具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郁,只听他硬邦邦地道:“王爷,说吧,你打算如何?是配合我等,还是违抗圣意?”
楚文睿干笑一声,心里大怒,缓缓道:“金鹰大人这是在威胁本王?”
“卑职不敢,只是所出之言、所做之事,都是从王爷你贴身利益考虑的,还望王爷明鉴。”金鹰淡淡地道,哪里有一丝谦卑恭敬。
“本王想问金鹰大人一个问题。”
“王爷请问,卑职知无不言。”
“大人难道不知道小儿得的是上古奇症龟变吗?”
“知道,这回换我费解了,王爷说这些干嘛?”
“哼,好个奴才!既知我儿仅是得了奇症,又何来向本王要人?!”楚文睿“啪”一声捏碎手中的茶盏,浑身气势大盛,要知道,他曾率领百万大军驰骋战场,虽然近年来安逸了些,但其身上那股肃杀的杀意依然凌厉,一些修为弱、心志不坚的青衣卫竟隐隐有些畏惧。
金鹰不动声色地道:“王爷,卑职也不想冒犯你,只是这是圣上的旨意,我等只是听命行事,希望王爷不要怪卑职……给我搜!”
“是!”十几个青衣卫恭声应诺,就待四处搜府。
“尔等敢耳!”楚文睿大喝一声,一掌拍碎几案,“我镇南王府谁敢搜?就算本王皇叔亲来,也要祭出祖宗圣剑,你们这些守陵的奴才今日若敢擅动,休怪本王不客气!”
一时间,连同金鹰在内都被其所震慑,僵在那里。半晌,金鹰阴沉地道:“撤!”虽然看不到脸色,但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个“撤”字背后隐忍着多少滔天的怨怒和不甘!
青衣卫一走,楚文睿浑身一松,靠在椅背上深吸口气,闭目陷入沉思。
谁也没看见,浓墨一般的夜色里,在王府大殿的屋脊龙角上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
……
次日,岚春城南门外。
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从容地揭下了那张由于贴上去七八天而被盛夏的骄阳晒得有些掉色的黄榜。几个身穿铠甲的守卫分开围观的人群,走过来打量着老道士,问道:“你是何人?知道揭榜的后果吗?”
那老道只是捻须微笑,道:“乡野草民,不劳官爷惦记,尽管带路,老道自有妙法治愈世子殿下。”
镇南王府很好找,在岚春城的主街尽头,宏伟的门庭两旁摆着一对汉白玉狮子,清静的环境突显皇家气势,寻常百姓根本不敢在这里稍作逗留。
那老道一袭破旧的道袍,坦然地跟着一名家丁进了王府。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间雅舍,只见里面已有不少人,或坐或站,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更是半伏在榻前垂泪不止。看上去威武不凡的镇南王楚文睿迎上来,深深望了老道一眼,只说了一句话:“本王相信你。”
老道微笑着打了个揖手,也不屏退众人,也不拿出什么法器,只是伸出那只与其年龄形成极端差异的修长如玉的手,放在床上躺着的俊秀少年额头上,嘴里念念有词,最后轻声叱道:“遑遑天地,痴昧众生;清浊无分,何来庸扰?痴儿,快快醒来!”
白王妃也不垂泣了,和其他人一样,紧张而期待地望向床上的爱子——奇迹出现了!昏迷了长达十多天的三世子居然真的醒来了!
楚文睿激动地抓着老道的手,连声道谢,早有家丁端来一叠面值万金的银票,那道士却含笑婉拒,道:“王爷,贫道建议世子改名为暮秦,如此方可尽辟邪秽。”
“好,就依道长之言……”还没说完,却被爱妻的哭声吸引了,他心下一慌,以为爱子又出问题了,忙跑过去急道:“鸣凤,怎么了?怎么啦?”
王妃白鸣凤破涕为笑:“我是高兴坏了,宝儿,怎么不说话?”
楚文睿定睛看去,只见被爱妻搂在怀里的儿子睁着一双无神的眼,呆呆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对爱妻的叫唤充耳不闻。他心下一沉,难道爱子真的被另外一个灵魂占据了?他急着要喊那道士来看,一转头,却见身后哪里还有那道士的影子?
楚文睿觉得今日之事太过诡异离奇,便肃着脸低沉地道:“今日之事,不许泄露半个字!”一干家丁婢女慌忙跪地发誓赌咒,这些下人都是他自小收养的孤儿或者是白王妃陪嫁过来的,料想不会出问题,也就放心了。
那厢此时又传来了白王妃的惊泣:“宝儿!别吓母妃了,你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嫂嫂莫急。他只是精力严重枯竭,需要好好睡一觉。”这时,一个窈窕的女子在一个侍女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屋子里一切华丽的皇家布置似乎在一刹那间黯然失色,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洒在她一袭秀发上,衬出那如一朵冰莲般晶莹冷芳的容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