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训奏请崇祯,欲实行张居正之法,另三位阁臣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顿时就炸了锅,议论纷纷。
杨景辰见此,对上禀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当年张居正威制朝绅,专柄擅国;今刘鸿训重新提此,亟宜罢之。”杨景辰以为,提出今刘鸿训将如当年张居正般,专制擅国,危及帝位,崇祯这等大有为之主,必无法容纳权臣,不会采纳此议。
“刘爱卿所言,朕以为可以考虑。难道杨爱卿以为,朕如今亲政,仍无法驾驭朝廷政事么?”崇祯对于自己还是有些自信的,凭着多了几百年的经验,还贵为皇帝,竟还把握不了朝局,这让几日来愈发习惯于皇帝权威的他,言语间就有些不耐烦。
周道登看到,杨景辰的这般奏禀,对自信英明的崇祯皇帝,显然是拍到了马腿上,不由急躁起来。此议如让刘鸿训通过,那以后的自己就不再有出头之日了。前两天,“杨李孙阮”几人被刘鸿训上疏罢掉,而自己阻挡不及,而今日更顺势提出变法,自己必将被其借变法之名除之后快,再不能忍了,这刘鸿训必须被罢掉。
李标为东林人,从师于赵南星,被魏阉列名于《东林同志录》,崇祯登基后,其被选入内阁。如今局势艰辛,确需变革维新,如能由东林主导方为正道,只是韩爌韩大人仍未能还朝,自己有些势单力薄啊。
为此,三人各怀心事,或出言支持,或坚决反对。
周杨二人,一改往日对诸事皆不欲负责、试图左右逢源的态度,纷纷抨击刘鸿训,欲罢之不可;而刘、李二人,据理力争,互不相让。
内阁大臣们之间,暂时是“二比二平”,但这时的崇祯,却是不可能被此迷惑,对于“大明不改革,就必将亡国”,是没有政治平衡方面的考虑,认识得非常清楚。
改革是肯定的,问题只是怎么个改法而已。
崇祯看着这位力主改革的刘大人,目光坚定,身形笔挺,镇定自若,浑然不顾他人之抨击;看来刘鸿训的改革想法,是早就有了,只是见我这次问对,而借机说出来罢了。
崇祯没想到的是,其他几位平时看来并不怎么出头的人物,这回却反响这么强烈,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事到如今,已是非改不可了么?
崇祯对于几人的议论有些不耐烦听下去了,敲敲御案,静一静。
“大明内忧外患,朝政腐败,已经到了不变法,就不足以保江山社稷永固的时刻。变法维新,朕意已决,不必再议。”崇祯语气坚定,往下面看了一圈,众臣显然对此话还未反应过来。
“你们就议议如何来改吧,我朝历代所行之法,皆可借鉴,下去拟个奏章吧。”崇祯下了逐客令。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鸿训这一高声唱喝,周杨二人才反应过来,只得跪谢退出,只是心中打定主意,眼前只能先应付皇帝了事,底下定要找人寻到刘鸿训的疏漏,那再将其参倒不迟。
李标随声唱诺,同时心想:需要命人传信韩爌了,如此重大之事必须慎重行事;刘大人刚直任事,但在变法提议这事,做得却是急躁了,未有任何准备,怎就这莽撞地提出了呢?
崇祯原以为“改革动议”,这就算是定下来了,没想到,随后的半个多月,改革与保守两派,各自鼓动所属臣僚,纷纷上疏,赞成与不赞成的纷至沓来;搅得朝会,乱七八糟,什么事都议不下去。
后世的他,向以脾气好而闻名于亲朋好友之间;如今也被这帮大臣们给气晕了,还干不干事儿了,想干点事儿就这么难么?
直到御史弹劾周杨两内阁大臣,崇祯借此机会,令锦衣卫严查二人及其他领头反对的几位大臣,彻查其经济问题,而且锦衣卫查得声势吓人、动静颇大。
大家未想到,凡反对之人,皇帝就借故命锦衣卫查访其经济问题,这对于屁股后面都不太干净的大臣们,很有些阻吓作用,令其知难而退,有所收敛。
随后,早朝之上,崇祯更借故发威,圣意已决,不必再议;如此这般,“改革动议”算是过去了,这自上而下的“崇祯变法”之议,终有了完满的结局。
但作为改革动议的倡议者,虽是不能针对皇帝怎样,但刘鸿训更加成为眼中之钉,必欲除之后快,也就为后面的被弹劾,埋下了伏因。
文华殿中,崇祯坐在那里呆呆地想着:这后世的改革开放到底是如何做的,如何去解放观念、统一思想的。
待几位大臣出去后好大会儿功夫,才想起来,这第一次召对,原来是要解决“三农”问题,却不知怎么谈的,最后就转到了实行改革上面来,真把他给绕糊涂了。
崇祯暗骂自己糊涂:问对三农,还是要召大科学家徐光启才行,不知他的《农政全书》写出来了么?
这几天,当崇祯知道日讲课程是由内阁来安排的,就与内阁商量可否调整一下内容:请几位日讲官,专讲大明立朝已来,两百多年的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制度的变迁,各项制度的利弊由来;当然,自尧舜夏商以来的制度变迁,也需讲解。
对于几位日讲官,特意提出要求“要讲得简明易懂”。
听完这几位日讲官的讲座,崇祯感到自己对明朝的旧有认识,被完全推翻了。谁说清承明制,明清是一样的封建集权,自由民主根本谈不上。
日讲官口中的大明,其创设的内阁制,简直与后世的西方内阁制差不太多(看来,西方内阁制借鉴于大明内阁制,此说不假),很有制衡之术,在他看来这就很不错了。再听这几位作臣子的,批评起历朝先皇来,尖刻有力,切中时弊,根本就不给留面子;对自己的谆谆教导,不留余力,作风严谨,绝无面对皇帝的谄媚。
就冲这日讲官的言论、主张,真看不出大明会没有言论自由。看那些清宫剧,皇上发话,哪个大臣不是点头哈腰的,哪个敢直斥其非的。
这些课程内容,日讲官都是下了大辛苦,去翻查各类史料,务求精准概要;如果崇祯原来是史学家出身,那他将有如获至宝的感觉,因为许多的历史中疑难问题,在几位日讲官那里,都是有据可查的。
只可惜,这些史料在后世却再难看到,不是毁于清初的*,就是毁于清末鸦片战争以来的侵略掠夺,使得宝贵的中华文化历经洗劫,有些东西竟要从日本、朝鲜等国寻找,才能探知到历史的真相。
崇祯自登基之后,亲身劳于政事,这大内司礼监就恢复了其设立之本意,再难于干涉朝政;获得新生后的崇祯,对于太监干政,更是打心底的反感,即使是政事不熟悉,也是尽力而为,或者干脆就相信大臣们了。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掌印太监,协助崇祯已是披阅了快十来本折子了,时间已过去快半个小时了,还不见徐光启应召而入。
六月末的天气已经是很热的了,而皇帝衣装仍是正正经经的,就不能穿个背心么,真是烦燥!
好怀念电话啊,忽然感觉到中国移动的亲切了;这要有个手机,皇帝CALL大臣,那还不是随CALL随到。
六部办公之地,就在紫禁城承天门外,御道的两侧,分别是左文右武。也就是现在北京的天安门南边的天安门广场的东西两边,即人民大会堂与国家博物馆所在的地点,当然还要再往两边更扩一些。
六部到紫禁城,一来一往,走路没有半个小时到不了的;在紫禁城内是不让骑马、坐轿的,对于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就更需要时间了。
又过了约十分钟,崇祯看到徐光启老人家,气喘吁吁,蹒跚步入殿内时,才想到这时的交通工具也就是个轿子,进了午门后,还要步行而入。他催得又急,快七十岁的老人怎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