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被肖毅第二枪打倒的缅兵，慌忙之中，没能一枪毙命，这时先他一步坐了起来。时间仿佛瞬间停住了，肖毅本能想去摸枪，可又哪里来得及。在他眼里，那缅兵的衣着相貌都是模糊的，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黑洞洞的枪口。
“呯——呯”的两声枪响，肖毅猛的闭上了眼，可枪声过后，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睁眼一看，对面的缅兵双目圆睁，身上有多出了两个血窟窿，汩汩流着血，整个人似乎突然没了支撑，歪倒在地上，手上还紧握着枪，却再也不可能扣下扳机了。
肖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又赶紧把枪抓在了手里，长出口气，生与死只是在这一两秒钟之间，又是一次死里逃生，但愿这回是真的没事了。环顾四周，寻找着刚才开枪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段大爹？”肖毅口中惊呼，用枪支撑着站了起来。他没想到刚才在树林里和缅军枪战，之后又救了自己一命的，竟然就是段大爹。
“买！你小子咋个没跟马帮呢先走？”段大爹早看到了是肖毅，走近了问道。
肖毅把自己被炮弹震晕前后的经过说了，说完后急不可耐的问：“大爹，你怎么还在这？最后跟政府军打的怎么样了？马帮去哪了？钱叔他们呢，王过江、林静竹呢？”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他被震晕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
段大爹好像根本没听到肖毅一连串的问题，四下一张，注意到刚才被肖毅打死的几个缅兵，砸吧了下嘴，啧啧说道：“买买伞伞，以前没发现，小娃娃枪法不错嘛，枪枪要人命。”
肖毅听了有些黯然：“我……第一次开枪……杀人，这算什么枪法，打死的人还能坐起来。刚刚要不是大爹救我，我早就死了一回了。”
段大爹见肖毅打的不是胸口就是脑门，枪法又准又狠，听他说竟然是第一次，微微有些吃惊，拍拍他的肩膀：“小娃娃真呢是第一次？看不出来嘛，已经够整得成呢啦！大爹我第一回上阵开枪，就打来我前头老乡呢屁股。”拿过肖毅手里的枪看了看，又还给了他，接着说：“你后收（后边）错就错在不该把枪丢了。以后么长点记性，不管喃时候都得挨枪抓稳的。在金三角，枪就是命！”
“在金三角，枪就是命!“肖毅心里不禁跟着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么些天来，他也越来越意识到了枪的重要性，有枪就是草头王，段大爹的“枪就是命”，其实和毛主席的“枪杆子里出政权”，都是一个道理。
段大爹看了眼天，说道：“马上要下雨，老缅说不定还会再来，这儿不是久待的地方，我们得快走。”
“去哪？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呢？马帮呢？缅军呢？钱叔呢？岩罕呢？王过江林静竹呢？都哪里去啦？”
段大爹抽抽鼻子：“小娃娃就是心痒毛抓呢，一下问那个多，喊我咋个回答的上来？我们这哈不就是可找马帮噻。”
原来，肖毅被震晕之后，缅军的炮火仍旧没能拦住马帮，在护商队的掩护下，很快冲出了山坳。护商队的枪手们在山坳里与缅军纠缠许久，为马帮争取了时间，可自身损失很大，最后也不得不且战且退，脱离了战场，缅军也尾随着追出了山坳。至于段大爹，是带着几个人殿后掩护，被隔在了最后边，才碰巧和偷跑回来的缅兵遭遇。
段大爹刚才说他一起留下殿后的还有其他人，肖毅四下一看，眼前只有段大爹一个人。
段大爹瞧出了他的心思，一声叹气，沉声道：“不用找，都死了，就剩我自己了，现在又加上了你。”说着在死人堆里转了一圈，找了些能吃的东西，卷成了一包，又收集了不少适用的子弹，冲肖毅招呼道：“走吧！”
“那马帮现在在哪？咱这又是去哪？大爹，你把话说清楚啊。”肖毅有些摸不着头脑，挠头问道。
“你问我，我咋个晓得？不过他们应该是奔江对岸的摆夷寨子克了。毛啰逼嗦，快点走，等哈就要下雨了……”段大爹拉着他就走。
肖毅诺诺的应着段大爹，可没走几步，突然发现不对，停下问道：“大爹，方向是不是不对啊？我怎么记得马帮是朝那边去的，咱们走反了吧？”肖毅伸手一指马帮逃走的方向，跟他们如今走的方向正好南辕北辙。
段大爹一拉肖毅：“毛啰逼嗦，快走，莫要停下。”
“可那边……”肖毅腿上有伤，被段大爹一拉没站稳，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段大爹脚上不停，边走边说：“那边是条单边路，险的很，大爹要猜得不错，马帮过去后，你钱叔会让人把路炸断，挡住老缅兵，才好放心的赶路。现在那边都是缅兵，再说路断了已经过不了人，不能再走了。我们得绕远路去摆夷寨子，和你钱叔会合。”
只是这几句话的功夫，一片看不到边的乌云从头顶黑沉沉的压了下来，天暗的极快，林间刮起了风，接着轰隆隆的一串闷雷，像是一个大铜鼓在天上滚了过去。
又没走出多远，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了下来，拍打着林海，发出“哗哗沙沙”的声音，越下越急。
雨点又大又密，瓢泼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走在雨里感觉有些窒息。眨眼的功夫，山路就变得泥泞不堪，肖毅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根本分辨不清方向，只能紧紧的跟着段大爹。
雨越下越大，汇聚的雨水顺着地势流淌，泛着红色，不知是因为冲刷掉了尸体上的血，还是中南半岛特有的红色土壤的缘故。渐渐在山坳里汇集，形成了一条红色的小溪。
终于，在雨变得更大之前，肖毅和段大爹找到了一个在高处的小山洞。说是山洞其实也不恰当，这只能算是山崖向内凹进去了几分，留出了方圆几步一片雨水不侵的地方。本来还有几只不知名的小动物也在那里躲雨，可看到有人来，就四散惊逃跑了出去。
两个人早就被雨水湿透了，湿衣服贴在身上又湿又凉，很不好受。肖毅大腿根上还带着枪伤，走起路来和衣服摩擦不断，又被雨水蛰的生疼，伤口都胀发了起来。可他们身上虽然带的有火柴子弹之类的东西可以引火，却找不到干柴，不能生火烤衣服。
无奈之下，两个人只能吧衣服脱下来，拧了拧了再穿上，又拿出被打湿的干粮，各自吃了一点。段大爹掏出香烟，可烟已经被水泡成了一滩稀泥，一声叹气把烟扔到了一边，说道：“今天是走不成了，睡吧，明天有的路要走呢。”
肖毅嗯的应了一声，看着洞外茫茫的雨幕，忍不住想道：“不知现在王过江和林静竹又是在哪里……”他浑身又潮又冷，凉风一吹，竟然连打了几个喷嚏。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衣服才渐渐的被体温暖干了，迷迷糊糊的马上就要睡着，却突然被一连串剧烈的炸雷惊醒。
肖毅一睁眼，发现外边竟然外乒乒乓乓落下了雹子，洞口边两棵茶杯口粗细的小树被鸡蛋大的冰雹砸断了。巨大的炸雷声连绵不绝，声音又急又脆，有些奇怪，肖毅站起来冲洞外望了望，说道：“大爹，这金三角的雷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啊？”
段大爹一笑：“这可不是天上打呢雷。这是地上呢雷？”
肖毅眉头一皱，有些不解：“地上的雷？地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