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垂头微笑，突然问祖父：“如果我不去，您会选谁？”
林经云仿佛知道她的意思了，脸上露出莫名的笑纹，“你二姐。”
墨香微微将头偏过来，衬的她娇柔稚嫩的面容可爱无比，“我去。”
林经云点点头，“紫巾这孩子不错。”
墨香垂下眼帘。林经云看着她，明白她的心事，“如果她顺利，你那个小子念旧情，说不准她没事。她也算我林家的孩子，自然不会屈了她去。“
墨香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吐出一口气，“若是她不愿意……”
林经云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人人都知道，林家的三小姐是一位体弱多病的哑儿。”
所以不会乱说话，也不会到处乱跑，更不会长命百岁吗？墨香绞了绞手中的锦帕，微笑着说，“嗯，也好。”也许不会死，她心里安慰着自己，但是却连自己都骗不过。另一个自己很明白的嘲笑她，你只是为了自己逃命吧。不是的，只是要让家族延续，我是最好的人选，再说，如果是母亲的话，我一定会让的。嘻嘻，你骗人，你明知道你母亲的目标太大，根本就不可能，承认了吧，你不过就是贪生怕死罢了。
一路混混沌沌的回到房里，她让紫巾来自己的卧房，然后谁也不让进，卧房里一片寂静，沉默的张力蔓延在房里。最终还是墨香先开口了，“你，”她想不好要说什么，说你愿不愿意为我死，笑话，凭什么别人就要为了你去死，更何况紫巾也不是那种生活在社会地层的人，只要有人对她好就为之生，为之死的，那些人尚且不知如何的，又何况自己的表姐呢？
紫巾微微笑了，容光潋滟，仪态万方，就仿佛是将一辈子的光华都展现出来了，“你要走了？”
墨香睁大眼睛，她不相信是家中有人透露的，毕竟，这件事是十二万分的秘密，不然如何能瞒过皇帝去，但是紫巾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她心中不由的着慌。
紫巾看着慌乱不已的墨香，笑容更美了，“你一向与大老爷不甚亲近，最近却是走的极近，何况府外头围得的那些兵可不是来看门护院的，大老爷却一点也不着急，那必是有后手的，如今你一脸愧疚的看着我，哪里还不知道是你要走，而我则是要替你掩人耳目？”
墨香看着眼前的紫巾，自己总是在以为认识她的时候，却又发现她的深不可测，只凭这点情况就能够猜出问题，这岂不是比二姐还要厉害？这样的人要死了，明明自己和二姐可以被选上，她却要去死，突然她有一种冲动涌上，脑子一热，咬咬牙，她悄悄靠近紫巾，快速的说：“你一样是林家的女孩，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本来是要用你作我的替身的，但是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哪里就能担了这么大的责任，不如，你替了我去。”刚说完，墨香就有些懊悔，但更多的却是解脱，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紫巾，听她的答复。
紫巾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眼神中却折射出了多种意味，有激动，有惋惜，有理解，还有一丝嘲讽。“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
墨香显然不明白她这样说的一丝，疑惑的摇摇头，紫巾接着道：“我父亲是庶子，因着母亲被另一位妾室诬陷不贞而赶出家门，虽然之后得了清白，却不想再陷入这种争端，所以索性与母亲求了大夫人，净身出户，离家另过。”看着墨香仍然不明白的样子，她想起当年的父亲，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却又那样的坚决，连父兄的帮助都不要，“他姓李，是你母亲的哥哥。”他只身离开，却为了放心不下自己和母亲，终于还是将佩玉传回了李家，救了自己。
墨香叹口气，怨不得她和墨香长得这样像，当时听到那个私奔的故事时候她就奇怪过，虽然那个男子有情有义，但是敢拐跑权门家的小姐也是一般人做不出的。“我母亲知道你是林家的外孙么？”她奇怪的问，若是知道，那为什么一直不跟林家说明白呢，虽然两边都是庶子，但是好歹也是林家的外孙。
“奶奶不曾知道。”紫巾撇撇嘴，“你只看到了咱们家的书香姑娘，但是一般人家的庶女哪里就能那么尊贵了，若不是她是将来预定要入宫的，只怕过的连我这个当大丫环的都不如的。一般人家，不但是女孩，就是男孩，若是贱妾生的，非特例，不得袭官，不得承爵。就算是家中没有嫡子和良子，也只能从叔伯家里过继。如今我是你的大丫环，将来等你嫁了，我就是一人之下，哪怕生了孩子，以你的性子，过了你名下，也是一样的前程。也比身为庶女嫁入别人家为妾要好得多，这也是你母亲为了我父亲才想下的办法，又何必让林家人知道了，白白打乱了计划。”
墨香无语了，原来这还是照顾了的。
“再说，”紫巾嘲讽的一笑，“我既不用你可怜，也不觉得喜欢把自己当做你原谅自己的接口。”
墨香哑口无言，虽然当时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是因为什么才说的，但是现在想想，似乎只是头脑的一时发热罢了。
紫巾看着墨香垂头丧气的样子，暗地里一笑，又板了脸说：“你不过是为了心里的罪恶感罢了，想用这番话来打消心里的难过，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只怕你都会说这些的，”她制止了墨香想要解释的样子，“我知道你只是觉得我这样才能的可惜罢了，只是你看见别的人也必有别的想法，这也是不消说的。”
墨香低头默认，“只是你就这么不反抗么？”
紫巾叹口气，“哪里又能反抗的了呢？不说大老爷，就是奶奶一句话也治得死我了。为了你，只怕她也不会认我这个侄女呢。”看墨香喃喃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撕扯着手里的帕子，不由的口气弱了下来，“倒是现在还没有正式下旨意，若是林家没事，倒是便宜了我，成了正牌子的小姐。”
墨香看了看她，知她只是安慰自己罢了，不由的更难过了。
同时在李湘亭的书房里，夫妻两个对面坐着，却像是客人一般，端起茶盏，对饮不语。林业芝知道这两年毕竟是欠了她许多的，看着妻子明艳的花容，却是心中愧疚，不但这几年冷落了妻子，还将她拖入了如此的漩涡之中，更是觉得心中有愧，一时不由的感慨起来，“湘亭，这两年，对不住。”
李湘亭看着手中茶盏，却不知道如何面对对面的丈夫，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必是无怨无悔，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平日里虽然不甚厚，却也算待自己还好，既然是夫，自然是上天入地，自己跟着就是了，可是，毕竟还有墨儿。
瞧见妻子并没有回话，林业芝也有些支持不住，叹口气道：“我平素里与你并不如何恩爱，如今你就是离了我去，我也不会说什么的，皇帝应该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李湘亭听了这个话，却也是心里一颤，难道他是早知道了这事，所以才故意冷落自己的，怨不得虽然待自己并不恩爱却也从来没有让人欺了自己去，这么一想，鼻子却也酸了。只是她也并不是那种小女儿之人，对于这些事情虽然也不免在意，却也并不想在这个关口讨论你爱不爱我这种问题，“这一次，皇上放手的几率有多少？”
林业芝听得是问多少，而不是问多大，心里就知道自己夫人对于这次的事情，很不看好，虽然不知那些个陈年旧事，却也觉得不好了，叹口气说：“只怕没有半成。”看见李湘亭眉头一皱，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接着说：“若有机会，孩子只怕还能送几个出去。”他毕竟还是不敢将父亲的计划告知她，一是还不到时候，二是他怕李湘亭通过事情瞧出眉目来。
李湘亭听得这些，反倒是平静的点点头，“我是林家的媳妇，自然是跟着你的，墨儿是林家的女儿，若能出去最好，出不去，也算是为林家尽孝了，只是若女眷不杀的话倒是有些麻烦，只怕还要预备下些刀剪白绫，到时候好跟了你去就是了。”
林业芝听这个话就知道她不会离了回家去躲祸，不由得对这个妻子崇敬怜惜了起来，只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过得这一劫，必要好好待她。
听得外头吵闹响起，两人诧异的看过去，却是赵姨娘带着雨生过来了，她一进来就跪下，并将什么也不懂的儿子推在两人脚下，哭求林业芝道：“爷，妾身就准备跟着你去了，只盼你看在亲骨肉的情分上，将雨生带出去吧。他还这么小，什么也不懂，”她又看向李湘亭，“奶奶，奶奶，我求求你，只要能让我儿子活着，我做什么都行，只盼奶奶仁德，让小儿活下去吧。”
李湘亭叹息一声，果然只要是母亲，却是没有不疼自己孩子的，就算是个痴儿，母亲也是要舍弃一切去救的。可是，看看林业芝的脸色，她又摇摇头。
果然林业芝头痛的看着面前的母子，虽然府上状况不是很好，但是也没到要逃命的地步，就是主子们也将心塞在肚子里，不让下人们看了去，哪里有这么闹得呢，再说虽然是自己的妻儿，但是毕竟这个儿子是傻子，他心里也是疼的，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但是就算是要送出去的，也轮不上他的，这点他很明白，至少父亲那一关就过不去。叹口气，“云儿，你莫要闹，这些事情哪里就这样了，放心，先回去吧。”
赵姨娘听得这个话，不由得绝望的坐在地上搂着儿子哭成一团，突然，她膝行过去抱着林业芝的腿，脸上居然显出了一丝疯狂之色，“少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只是喜欢和我相近的人罢了，就算是翡翠，不也是如此，但是我们不是，所以你不喜欢了对不对，所以这个儿子你也不喜欢对不对？但是没关系啊，就算是你不喜欢我也好，但是看看雨生，长得多么像是你的孩子，又是多么的像我，就算是你们两个的孩子也好啊，不要他了，我不要他了，就当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让他成为那个女人的孩子不就好了吗？”
林业芝听得这些话，心里一急，一脚将她踢了出去，不由得看看李湘亭，但是李湘亭却没有什么表示，反而对这门外呼唤瑾钩和锦鞘进来将赵姨娘扶起来，又亲自上前用手帕给她收拾了头脸，好生哄慰了，让两个丫环带了她回去，又悄悄嘱咐了他们让把姨娘看好了，不得准许不许外出。
林业芝听了加了一句，“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她出来。”
李湘亭皱皱眉头，却是允了，点头让两个丫环出去了。回过身来，坐下倒茶，捧给了对面的林业芝，“是不是老爷子有事情要做。”
林业芝看着她，突然笑了，知道是自己那句吩咐泄了底，但也不多加解释，李湘亭也没有多问，两人仿佛老夫老妻一般，在茶香和阳光中度过了一个下午。
三天后，惠州之外三里，驿道旁的茶棚里，一个小姑娘背着一个小包裹走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