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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九十 痛饮狂歌,飞扬跋扈为谁雄(三)

大雪山。大轮寺。

今日正是大轮明王鸠摩智五年一度开坛说法的最后一日,若大的大轮寺中一片肃穆,西域天竺各地的高僧大德,以及寺中所有的僧人都云集在大雄宝殿之外,执经问难,研讨内典,听闻鸠摩智解说精要。此时大雄宝殿外足足坐了近三百人,俱都神情虔诚,目光灼热,法坛上的鸠摩智正自讲解《法华经》的精妙,忽地一个小沙弥急匆匆的跑商前来,跪在坛前,恭声道:“启禀明王,大雪山阿修罗寺的龙象法王天多罗求见!”

鸠摩智闻言心中一动,寻思道:久闻这阿修罗寺的龙象法王佛法精深,武功卓绝,却一直缘悭一面,今日他上门求见,究竟所为何来?看了一眼天色,略一沉吟,道:“今日讲经便到此处,五年之后,小僧当在此恭迎诸位高僧大德法驾!”诸僧也都知道这龙象法王的名头,却从未见过,不过诸僧都是一心向佛之人,这龙象法王打断了****,诸僧对他的厌恶之情,却是远远大过好奇之意了。

当下鸠摩智便下了法坛,径直往寺后的闭关精舍行去,莆一进了精舍,早有小沙弥将精舍内的檀香点燃,青烟渺渺,沁人心脾,鸠摩智坐在蒲团上,瞑目礼佛。不多时,小沙弥便引着一人到来,鸠摩智听得声音,当即站起身来,却见一个黑袍僧人,约莫三十岁年纪,布衣芒鞋,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长身玉立,恂恂儒雅,恢恢广广、昭昭荡荡,若非光头僧服,宛然便是位书生相公。

那僧人一见鸠摩智,眼中登时生出夺目的光彩来,紧紧盯着,好一会儿才双手合十,躬身一礼,道:“小僧天多罗,见过大轮明王!”鸠摩智只觉一股如山的劲道登时奔涌而来,尽力雄浑坚实,无坚不摧,鸠摩智心中大惊:他莆一见面便下此狠手,莫非与我有仇么?当下不敢大意,僧袖一挥,双掌合十,也是运足内力迎上。只听得“砰”的一声,二人身子俱是一晃,四散的劲气呼啸而起,好不怕人!

天多罗眼中精光大作,沉声道:“明王好精湛的内力,竟能挡住小僧的第十重龙象般若功的全力一击,佩服,佩服!”鸠摩智正要客气两句,却听那天多罗又道:“小僧自幼习武,好武如痴,十四岁便将阿修罗寺诸般武学悉数学会,此后更是行遍天下,精研百家武学,闭关二十年才创出这龙象般若功,久闻明王自创的火焰刀法冠绝天下,今日冒昧前来,还请明王不吝赐教才是!”

鸠摩智方才一试之下,便知眼前的天多罗年纪虽轻,一身武功却绝不弱于自己,听得他自创“龙象般若功”,更是钦佩万分。当即合十躬身道:“法王创出如此武学,已然是一代宗师,小僧才疏学浅,那火焰刀不过是微末小道,岂敢在法王面前献拙!”天多罗闻言眉头微蹙,道:“明王何故太谦,我听闻明王非但火焰刀精妙无比,更是精擅少林寺的七十二般绝技,小僧此来只为印证武学,绝无他意,还请明王不吝赐教!”

鸠摩智当年未及离开大理,便得知段正明死于自己手上的消息,旁人不知,他自己又岂会不知道是钟万仇的手段。回到大雪山一年以来,始终闭关不出,便连吐蕃王召见,询问段正明之事,他也只是派了寺中的长老略微解说,不肯轻易出关。闭关一年苦苦钻研少林七十二般绝技,实指望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好一雪天龙寺之耻。至于钟万仇之言,他只当是虚言恫吓,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可是他越是静修,越发觉得钟万仇所言,字字珠玑,诸般祸患,此时已隐现征兆,直叫他惊惶不已,却又不知所措。

看着眼前的天多罗,鸠摩智登时心中一动,寻思道:此人分明是个好武如痴之人,一身修为更是了得,他年纪轻轻,所创的龙象般若功竟能于我多年精修抗衡,足见这龙象般若功的不俗,若是能学得此功,他日定能与那火云邪神一较高下!想到此处,鸠摩智道:“武功不过是小道而已,小僧自从习武以来,好胜之心日盛,向佛之心日淡,虽在佛门,贪嗔痴三毒,无一能免,罪过罪过!”微微一顿,又道:“法王自创武学,他日必成一代宗师,若是只为印证武学,小僧可将火焰刀法和少林寺七十二般绝技悉数相授,不知法王意下如何?”

天多罗自幼习武,好武如痴,哪里知道人心险恶,登时欣喜若狂,鸠摩智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随即从卧榻旁的卷柜中取出十本书册,郑重的递与天多罗,道:“法王,其中九卷是少林寺七十二般绝技,还有一卷是小僧的火焰刀法,若是落在心思险恶之人手中,只怕便会为祸天下,还请法王妥善保管。”天多罗双手微颤,接过书册,心中对鸠摩智的感激无意附加,犹豫了片刻,终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递与鸠摩智道:“明王的恩德,小僧铭感五内,日后小僧若有所成,全拜明王今日所赐。”顿了一下,又道:“这卷书册乃是小僧所创的《龙象般若功》,粗鄙不文,难登大雅之堂,便算是小僧对明王的谢礼,还请明王不要嫌弃,日后明王有何差遣,但说无妨,小僧定会尽心竭力,为明王办到!”

鸠摩智虽是心中激动,脸上却是一副淡定的神情,从容的接过书册,道:“小僧早已放弃武学,一心向佛,不过既是法王所赐,小僧自然不敢推却。只是这秘笈毕竟是死物,法王若想将《龙象般若功》臻至大成,还需与当世高人相互切磋,彼此印证才好!”见天多罗深以为然,自知得计,又道:“中原地大物博,高人辈出,法王何不往中原一行,拜会高人,也好将这《龙象般若功》臻至大成!”

天多罗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道:“哦,中原之地当真有如此高人么?”鸠摩智微微一笑,道:“小僧年前曾往大理一游,有幸碰到过一位高人,说来汗颜,小僧的修为,在那位高人眼中,不异于孩童一般。”说道此处,登时想起钟万仇的手段,心中又妒又恨,脸上却是一副万分敬仰的模样,叹息道:“若非那高人指点,只怕小僧还沉迷与争胜斗狠中不能自拔,惭愧惭愧!”

天多罗听他如此说,登时一惊,道:“明王莫不是说笑么?世上怎会有如此人物?”鸠摩智祷念一声佛号,合十道:“那人被中原武林人士称为‘火云邪神’,出道以来从无对手,便是丐帮前帮主的降龙十八掌和大理天龙寺的六脉神剑,也败在此人手上,近来更有传言,说是这位高人一招便将少林寺的两位高僧打伤,至于小僧这点微末手段,在那火云邪神面前,连五招也未走过,阿弥陀佛!”

微微一顿,又道:“法王若想称为一代宗师,此人绝对可以指点法王一番!”说道此处,鸠摩智面上露出些许难色,略一沉吟才道:“只是这位高人对我等异族之人甚是鄙夷,就怕法王即便是找到他,他也不肯指点!”天多罗听到此处,双眼微眯,目光灼热无比,道:“既有如此高人,小僧岂能不见识一番,他若肯传授大道,小僧便是拜他为师又如何?他若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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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乃是大宋北地重镇,边陲要塞,南北客商云集,商肆繁荣。大名府境内有一奇山,名唤九宫,山势陡峭,景色宜人,市井传言此山中有长生仙人,餐风饮露,坐诵黄庭。不少凡夫俗子艳羡仙人之辈,听闻此传言,纷纷往此山而来,不过仙踪杳然,却始终没有一人能够一睹仙人的真貌。这一日,九宫山下行来一人,这人约莫四五十岁年纪,身着青色长袍,容貌清癯,只是眼角眉梢中隐隐流露出一丝阴沉,叫人不敢接近。这人一路向九宫山上行去,九宫山山势陡峭,道路狭窄,道路两旁山峰壁立,中间一条羊肠小径,仅容一人勉强过去,那人循着陡路上岭,竟然如履平地,毫不费力。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道路更窄,此时赤日炎炎,流火铄金,那人在烈日下登山,脸上竟连一丝汗渍也不见,脚下行走愈发迅疾。忽地听远处传来隐隐水声,那人面上一喜,当即加快脚步,空山寂寂,那水声在山谷间激荡回响,轰轰汹汹,愈走水声愈大,待得那人走上岭顶,只见一道白龙似的大瀑布从对面双峰之间奔腾而下,声势甚是惊人。那人对眼前的美景好不动心,径直向前行去,转过两个山拗,迎面数十株松柏拔地而起,直冲天际,两侧山壁对峙,便好似一扇大门一般。

那人见到此处,脸上喜不自胜,径自穿过松柏,向前行去。出了松柏之林,突然间眼前一亮,面前竟是个花团锦簇的翠谷,红花绿树,交相掩映,南北山峰矗立,险峻陡峭。穿过树林不远,便见到一条小溪,但见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水流平稳之极,几似定住不动。溪宽丈许,一旁垂柳拂水,绿柳之间夹植着几株桃树,另一边姹紫嫣红,尽是些不知名的鲜花。

那人此行赶路急切,颇为口渴,此时见得溪水清澈,当下顾不得其他,几步来到溪边,掬起一捧溪水,便是一通畅饮。溪水清凉干冽,莆一入喉,一道凉意霎时间走遍胸腑,好不爽利,那人喝罢溪水,也不停歇,当下顺着溪水,一路向东行去。这翠谷南北尽是山峰,东西狭长,那人行了近两里,便远远看到四五间茅屋,茅屋前后左右都是花圃,种满了诸般花草。

那人知道找对了地方,当即兴冲冲的奔那茅屋而去,没等他行到茅屋跟前,便听得正中茅屋中一人道:“山居简陋,想不到竟有贵客造访,贫道正阳子稽首了!”茅屋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正自缓缓走出,道人莆一见到来人容貌,脸色登时一冷,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黄道灵,你来此作甚!”那人闻言脸色一黯,叹息一声,跪在地上,道:“不肖弟子黄道灵,见过师兄!”

正阳道人闪身一让,冷哼道:“贫道可受不起黄大人一拜,况且你早已被逐出师门,这师兄二字,再也休提!”黄道灵微微一怔,叹息一声站起身来,道:“师兄,事隔多年,你还不能原谅我么?当年却是我利欲熏心,不过我也是想将师门发扬光大,谁曾想会招惹到独孤白那魔头……”说道此处,黄道灵语带哽咽,道:“当年师傅他老人家命丧独孤白那魔头之手,我也是追悔莫及,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思量为师傅报仇……”

正阳道人冷笑一声,甚是不屑,道:“你还知道自己利欲熏心?你当天门是那般好招惹的么?你为了一己之私,害死师傅,那独孤白固然是罪魁祸首,你也是难辞其咎,百死莫赎!要不是我看在霓裳的面上,早就取你的性命,那还容你活到今日!”说道此处,微微一顿,又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黄道灵身子摇晃,忽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师兄,当年师傅死后,霓裳便离我而去,说是要找独孤白报仇,十年来音讯全无,想必也惨遭不测,如今有绝好的机会,可以对付那独孤白,我若是有半点本事,绝不敢来求师兄,便是拼上一死,也要为师傅和霓裳报仇……”

正阳道人闻言身子一震,眼中寒光四射,道:“什么?你要对付独孤白?”黄道灵哽咽道:“圣门当代圣王出山,在皇宫大内的崇政殿约战天门的风四和雷五,那圣王的武功极高,想来风四和雷五绝不是他的对手,此战牵扯极广,天门绝不会坐以待毙,必会将独孤白那魔头派出来,到时那圣王必将和独孤白有一场大战,正是我们为师傅报仇的最好时机!”

正阳道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双眼微眯,道:“想不到多年不见踪影的圣门也出现了,约战风四和雷五?这当代圣王好好生狂妄!”微微一顿,略一沉吟,道:“那圣王当真如此了得?”黄道灵点头道:“正是,少林寺的玄寂玄难二人也算是一流好手了,面对此人,竟然一招便深受重伤,端的是了得!那风四和雷五的武功,不过略胜我一筹,便是联手,只怕也不是那圣王的对手……”

不等他说完,正阳道人便点头道:“不错,无论风四和雷五是生是死,以天门的霸道,必将全力对付那圣王,到时独孤白那魔头,必将出山,如此倒是个极好的机会!”黄道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道:“师兄所言极是,到时独孤白那魔头必将和那圣王有一番生死决战,无论谁胜谁败,师兄都可将其击杀,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我道门也可因为师兄而发扬光大……”

“住嘴!”正阳道人听得他如此说,当即甚是不屑的怒斥道:“黄道灵,亏你也是练武之人,竟然如此卑鄙无耻,道门即便永无光大之日,我正阳子也不屑用那等卑鄙无耻的手段!”黄道灵闻言一怔,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道:“卑鄙无耻怎么了?若不是那独孤白,师傅他老人家怎么会死?霓裳又怎么会弃我而去?我那裳儿也不会因此失散,音讯全无……”

声音尖厉,神情更是如疯似狂,正阳道人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息一声:“你……你这又怪得谁来?若不是你利欲熏心,也不会招惹天门,师傅也不会因此……”摇了摇头,打量了黄道灵一眼,见他鼻息咻咻,双眸带赤,登时心中一动,道:“你的旧伤还没好么?”黄道灵闻言神色一黯,摇头道:“独孤白那一掌正中我肺腑,我的手太阴肺经算是废了,若不是心中挂念着裳儿,我早就撑不住了……”

正阳道人想起当年一通学艺时,正是在这个小谷,师兄弟三人情深意重,便恍如昨日一般。如今自己的师弟师妹却是一个身受伤患,另一个不知所踪,便连传授自己三人武功的师傅,此时也变作一丘黄土,小谷仍在,人事已非,怎能不叫他心中感慨,唏嘘不已。叹息一声,上前将跪在地上的黄道灵扶起,柔声道:“裳儿至今还没有消息么?”黄道灵闻言神色一黯,垂首道:“当年裳儿落下危崖,事后我和霓裳寻了好久,始终不见蛛丝马迹。霓裳弃我而去后,这些年我一直在苦苦打探,却终究没有半点消息……”说道最后,想到自己半生孤苦,登时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正阳道人有心安慰,却一时间不知说何是好,只得在黄道灵肩上轻轻拍了拍,道:“裳儿那孩子不是早夭之相,想必是哪个好心之人将他救下也说不定,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微微一顿,又道:“倒是你,独孤白那厮的薪火神功歹毒非常,这些年,想必你难熬的很吧!我虽然功成九转,火淬丹成,却终究化解不了拿薪尽火传的劲道,若是师傅的先天无极功没有失传,倒是可以为你医治一番……”

说到此处,正阳道人神色黯然,道:“当年师傅本有意将先天无极功传授给你,偏偏你和霓裳……,哎!”黄道灵闻言一怔,随即神色黯淡,惨笑道:“事已至此,还提那些做什么?何况师傅当年也说过,我资质虽在师兄之上,但是心性毅力,皆不如师兄,便是练了那先天无极功,也难以大成,光大道门的重任,终究还是要靠师兄你!”正阳道人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师傅的大仇至今未报,还说什么光大道门?当年师傅的先天无极功已经达到第八重境界,还不是败在独孤白那厮的薪火神功之下,我九转玄功虽然大成,若是与那独孤白一战,胜负不过五五之数,光大道门,谈何容易?”

黄道灵微微一笑,道:“师兄,若我所料不差,那圣门的圣王此番约战风四雷五,定有极大的把握,风四和雷五战败后,无论生死,天门绝不会坐看圣门势大,定会派独孤白那厮出山。到得那时,独孤白和那圣王之间,定有一番惊天之战,师兄若想为师傅报仇,光大道门,便在此时!”正阳道人闻言眉头一皱,冷冷的看了黄道灵一眼,道:“此次可是高氏派你来的?”

黄道灵闻言微微一愕,随即讪讪道:“师兄,此来太皇太后允诺,若是师兄肯出山相助,抗衡天门和圣门,她便封师兄为护国法师,并钦赐终南山道观一座,让师兄开宗立派,传承道统!”说道此处,黄道灵偷偷打量了正阳道人一眼,见他神色冷淡,不置可否,一时间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只得硬着头皮,又道:“师傅一直以道门式微为憾,若是师兄能开宗立派,光大我道门,想来师傅在九泉之下,也会颇感欣慰!”

正阳道人面无表情,淡淡的看着黄道灵,双眸目光灼灼,仿佛要把他看透一般,好一会儿,正阳道人才缓缓道:“好!我便应了你,回去告诉那高氏,她赵宋之事我一概不管,若是她全力助我光大道门,我便帮他对付那天门和圣门!”黄道灵闻言大喜,连忙道:“如此甚好,那圣王和天门的风四雷五之战,便在两日之后,我昼夜赶路来此,已经用去一日,师兄这便随我回去,免得耽搁了崇政殿之战!”

正阳道人微微一笑,道:“还有两日时间,倒也不急,你先取大名府等我,待我收拾一番,便去寻你!”黄道灵见他神情决绝,知道劝说不得,不过他既然答应,便是耽搁些时日,也算不得什么,当下道:“即是如此,那我便在大名府恭候师兄的大驾了!”说罢,一拱手,便循原路出谷去了。正阳道人看着黄道灵的身影见见消失,忍不住一阵摇头,正自感慨,忽地听得一个女子道:“他嘴上说的好听,却连师傅也不去拜祭,足见他心性如何,大师兄,你当真要出山帮助这等小人么?”

正阳道人循声望去,却见北首那间茅屋前正站着一个中年女子,脸色惨白,容颜俏丽,满头白发,正自盯着自己。正阳道人见她眉宇间一股浓重的怨毒神色,登时心中一凛,叹息道:“霓裳,你还在恨他么?当年他那般惨状你又不是没见到,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微微一顿,又道:“为兄看得出,他心中仍是记挂你的,若是他知道你在此处,还不知要多么欢喜呢!”

白发女子冷哼一声,道:“师兄,你就是太过老实了,被他三言两语就骗的团团转,当年若不是他算计你,让你被困大雪山,我也不会……”说到此处,白发女子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幽幽叹息一声,又道:“你道他当真不知我在此处么?以他的心思手段,怕是早就猜到了,只不过他不敢说破便是!”正阳道人听闻此言,登时想起许多陈年往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伤心,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道:“无论怎样,他终究是我的师弟,当年的事,虽是他有心算计于我,我却不怪他!”

白发女子闻言身子一震,却是不肯回过身来,只是冷冷的道:“你倒是看的开,便连自己的心上人被人夺去也无动于衷,亏我当年还对你心存愧疚,原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即是如此,我也没脸子在留在这里了,我这就离开好了!”正阳道人闻言一怔,随即薄怒道:“霓裳,你知道我不是哪个意思!”白发女子猛地转过身来,脸上珠泪纵横,声嘶力竭的喊道:“你就是这个意思,在你心里光大道门永远比我重要,亏我当初等了你五年,到头来就等到你这样一番话么?”

看着白发女子如此模样,正阳道人脸上一阵黯然,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来,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你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更何况你们还有裳儿,你要我怎么做?”微微一顿,又道:“师傅已经去了,他身受薪尽火传之苦,难有寸进,你又被独孤白所伤,武功尽废,诺大的道门,就剩下我一人支撑门面,难道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师傅传下的道统,就此断绝么?”

白发女子闻言一愕,登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愣愣的看着正阳道人,谷中一片宁静,出了涔涔的溪水,便是那飞鸟的啾啾之声。好一会儿,白发女子道:“师兄,我知道你心里苦的很,可是那独孤白如此了得,连师傅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些年来,还不知他厉害到何等地步。那圣门的圣王敢如此向天门挑衅,想来也是惊才绝艳之辈,如此高手,师兄你……”正阳道人望着远处的山峰,笑道:“你说的不错,这二人俱都是绝顶的高手,以我今时今日的修为,未必是二人的对手!”微微一顿,指着远处壁立的山峰道:“我若不去看看,又怎么知道这山峰之外,是否还有更高的山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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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乃是辽国都城,虽是地处北地,若论繁华,却丝毫不逊于大宋都城汴京。上京中的皇宫奢华更是远胜汴京,但见金钉朱户,画栋雕栏,殿阁亭廊,鳞次栉比,层出不穷,屋顶尽覆铜瓦,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皇宫之内,自然是戒备森严,不时有宫内带刀护卫巡逻,此时虽是正午,那些个禁卫却是丝毫不敢大意,提警的甚是森严。若大的皇宫,便如同铁桶一般,无懈可击,却偏偏有一处角落的殿阁,守卫极为松散。

那殿阁规模倒也不小,四周的宫墙竟比周围高出一大截,正门前站了两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容颜清丽,神情冷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远处两个小黄门正在清扫宫道,年轻的那个小黄门瞥了那两个女子一眼,道:“大哥,那里是什么地方啊?怎么没听宫里的人说起过?”另外一个年纪略大的小黄门听他如此说,登时一惊,连忙作了个住口的手势,偷偷打量了那两个女子一眼,才低声道:“你若是想活的久一点,就不要胡乱打听,这里可是皇宫内的禁地,便是当今圣上到此,也需通传的,晓得么?”

年幼的小黄门愣了一下,还想再问,忽地觉得后颈一紧,登时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那只大手好生有力,微微一紧,自己便呼吸难过,头昏眼花,却听背后那人冷哼一声,道:“再让我听见你打听这里,我就扭断你的脖子,知道么?”声音清丽,分明是个女子,不过言语中的森然之意,却叫年幼的小黄门不禁打了个寒噤。年长的小黄门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黑衣女子,容貌好生俏丽,肤若凝脂,一双如水的眸子,仿佛一潭清水,只是其中寒意逼人,叫人不敢正视。

年长的小黄门显然是见过此人,当即跪在地上道:“姑娘,他刚刚进宫,不懂规矩,还请姑娘手下留情!”那女子冷哼一声,道:“自己去内侍府领罚,若是轻了,我便亲自动手!”说着,年幼的小黄门只觉身子一轻,飘飘然不知所在,猛地身子一震,却是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登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年长的小黄门见那女子随手一抛,便将年幼的小黄门扔出三四丈远,重重撞在宫墙上,登时心中一紧,跪在地上,噤若寒蝉,生恐她对自己出手。

却见那黑衣女子冷哼一声,转身往不远处那殿阁行去,门前两个女子见到黑衣女子行来,登时神情恭谨的跪在地上,口中道:“见过师姐!”那黑衣女子点了点头,道:“师傅他老人家可在么?”当众一个身形略矮的女子道:“师傅正在大殿中等候师姐,说是请师姐回来后马上去见她!”黑衣女子闻言眉头微蹙,点了点头,当下推开大门,径自向门内行去。

门内好大一座广场,房舍倒是不多,一眼望去一座大殿登时映入眼帘,旁边两座略小的殿阁仿佛拱卫一般,将正中的大殿围在中央。三座殿阁之后,便是十几间房舍,画栋雕栏,精巧雅致,颇与宫墙的外的皇宫有别。黑衣女子穿过广场,径直向当众的大殿行去,到了门口,两旁端立的四五个女子纷纷向她施礼,黑衣女子也不停顿,只是略微颌首,便行将进去。此时正值正午时分,殿外赤日炎炎,灼热难当,殿内却是轻风习习,好不清凉。

殿中布置虽是简单,却极近巧思,足见主人心性,黑衣女子想来早就习以为常,看也不看,径直走到殿中,双膝一曲,便向殿上那女子跪下,口中道:“弟子萧若彤,拜见师尊!”殿上那女子身着玄色长袍,正背对殿门而站,此时听得黑衣女子说话,轻笑一声,回过头来。但见眉若远山,目若朗星,清丽的俏脸上光彩照人,加之她肤色奇白,仿佛吹弹可破一般,更显的她飘然出尘,恍若仙子。

玄袍女子微笑道:“若彤,你我名为师徒,论起年纪来,我不过比你大上三岁,不必如此拘礼!”萧若彤见她如此说,当即便站起身来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以后便叫你师傅姐姐好啦!”玄袍女子微微一笑,也不应她,又道:“好了,你这丫头,就知道调皮!”一双如水的双眸瞟了萧若彤一眼,道:“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么?”萧若彤点了点头,道:“那边的探子已经确认了,却是那白素心三人,不过近日有一个黑衣男子跟在白素心左右,不知什么来路,那边还在打探,估计要等些时日才有结果!”

说到此处,萧若彤微微一顿,瞥了玄袍女子一眼,道:“师傅姐姐,那边还传来个消息,你要不要听?”说罢,见玄袍女子白了自己一眼,知道她怪自己顽皮,当下不自觉的吐了下香舌,忙道:“那边说圣门的圣王出山了,要在赵宋皇宫的崇政殿约战天门的风无量和雷霆……”玄袍女子闻言身子一震,眼中登时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光芒,口中道:“什么?圣门的圣王!”萧若彤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失神的样子,心中大为奇怪,点头道:“正是,那边的消息正是这般说的!怎么,师傅姐姐你认识这个圣王?”

玄袍女子眉头紧锁,口中喃喃道:“圣门的圣王出山?约战天门?偏偏那白素心也在汴京,难不成是巧合么?”沉吟了良久,玄袍女子忽地问道:“可知道那圣王的身份么?”萧若彤摇了摇头,道:“这个那边倒不曾提及,只是说此战将在三日后子时进行,弟子算了算日子,除去传信的时日,应该就是今日!”玄袍女子眉头一挑,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那风四和雷五不是等闲之辈,敢同时约战两人,这圣王倒是好大的气魄呢!”

说罢,玄袍女子有皱眉思量起来,萧若彤见状不敢惊扰,只得静静等候。好一会儿,那玄袍女子才回过神来,娇笑道:“若彤,去禀告你父皇一声,便说本宫要往大宋一行,会会那圣王,顺便除去白素心这个叛逆!”萧若彤闻言一震,随即欣喜若狂,忙不迭的问道:“师傅,我能和您一齐去么?”玄袍女子闻言微微一笑,道:“你这丫头,只怕我不准许你也会偷偷跟着吧!”顿了一下,见萧若彤一副被说中心事的小女儿模样,笑道:“也好,我便领你去见识见识南朝的繁华!”

萧若彤大喜过望,当即道:“我这便去禀告父皇!”说罢也不等玄袍女子说话,转身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玄袍女子见状微微一笑,也不阻拦,一双如水的眸子淡定的望向南方,喃喃道:“圣门的圣王,便让本宫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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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香火鼎盛的庙宇,有宋一朝,不是那武学圣地的少林寺,更不是那佛源祖庭的白马寺,而是汴京城中的大相国寺。寺中殿阁鳞栉,香火鼎盛,往来上香还愿之人,磨肩擦踵,络绎不绝。此时刚到了晚饭时分,一个身着灰袍,手提食盒的少年僧人,正自往大相国寺后行去。一路上穿堂越殿,毫不停留,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庭院。院中古柏森森,挺直端秀,树下用篱笆围起了一个苗圃,种着各种颜色的花草,香气幽幽,争芳斗艳。

庭院内是一间厅堂,正门上的匾额正写着“诘摩”二字,字迹古朴,颇见大家风范。厅堂门口端坐着两个身着灰袍的年轻僧人,正自打坐念经,见少年僧人到来,身形稍显魁梧的僧人微微一笑,道:“至元,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另外一个略显瘦小的僧人道:“至玄师兄,这还用说,至元肯定是为了听施主的琴音而来。”少年僧人讪讪一笑,将食盒放在地上,双手合十,冲二僧一礼,道:“至元见过两位师兄。”

身形魁梧的至玄僧人点了点头,合十还礼,道:“至元不必介怀,施主的琴音,却是天下一绝,与我等修行,大有裨益。”看了身旁的瘦小僧人一眼,笑道:“你至空师兄何尝不是如痴如醉,寤寐难忘!”身形瘦小的至空僧人听得他如此说,丝毫不见半点羞惭之意,笑道:“至玄师兄莫要说我,昨日也不知是谁轻轻哼唱施主的俚歌,被师傅一通责罚!”至玄闻言脸上一红,讪讪笑道:“就你多嘴,莫非你忘了昨日是谁苦苦求我,要我将那俚歌传授与你!”说道此处,二人相顾一视,微笑起来。

至元听他二人说笑,心中好似虫蚁爬行一般,心痒难耐,当下忍不住问道:“两位师兄,究竟是什么俚歌,竟然让两位师兄如此念念不忘,能不能让师弟也听听?”至空闻言哈哈大笑,随即发觉不妥,连忙止住笑声,低声道:“差点忘了施主正在里面静修,罪过罪过!”微微一顿,侧耳向堂内倾听一番,并未听到什么动静,这才又道:“我当时不在只听得一部分,不如让至玄师兄再哼唱一遍,可好?”

至玄瞟了他一眼,笑道:“就你多时!”复有看了至元一眼,见他眼中尽是殷切之意,微笑道:“我若不唱,只怕至元师弟不会干休,也好,我便哼唱一遍,若是唱的不好,可不许你们笑我!”至空、至元二人闻言连忙道:“师兄唱便是了,我们还不及你,哪个会笑你!”至玄点了点头,点了点头,神情一肃,低声哼唱道:“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难料,来生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逍遥!”

唱词虽是粗鄙,曲调却是清远悠扬,词中笑对人生的心境,直叫二僧心神为之一轻,恍然间仿佛看见眼前花开花谢,元卷云舒,登时禅心空灵,若有所得!二僧正自听得入神,那至玄却忽地闭口不唱,满脸惭色,至元不明所以,奇怪的问道:“至玄师兄,你怎地不唱下去了?这俚歌虽是用词粗鄙,与我佛宗旨大有不合之处,却是难得的佳曲,细细思量,颇有禅机!”一旁的至空看了看至玄的神色,忽地忍不住低声笑道:“至元师弟,你莫要逼问至玄师兄了,想来他定是将后面的半厥忘了,才会如此!”

至玄讪讪一笑,低声祷念了一声佛号,道:“昨日还记得清清楚楚,怎地如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倒叫你二人看我的笑话了!”二僧正要说笑一番,忽地听得堂内琴韵响起,琴声叮咚,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唱到:“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今天哭,明天笑,从来烦恼皆自找,谁能明了?成一遭,败一遭,是非恩怨多自扰,竟惹寂寥!”曲中辞意豁达,显是个饱经忧患、看破了世情之人的胸怀,琴声更是玲珑清亮,圆转自如,三僧听在耳中,只觉往日里的烦忧登时大减,些许佛学上的困境,也尽数不放在心上,脑海中反复回响的,只剩那两句“今天哭,明天笑,从来烦恼唯自找,谁能明了?成一遭,败一遭,是非恩怨皆自扰,竟惹寂寥!”。

三僧正自心有所得,忽地听得堂内那人笑道:“钟某闲来自娱的小道,竟能为三位小师父如此称道,今日送上一曲,便算是这三日来,三位小师父对钟某悉心照顾的答谢吧,日后有缘,当能再会!”话音未落,只听得琴韵又起,叮叮咚咚,煞是好听,琴声之中好似夹杂有无数鸟语,初时三僧也不注意,但细细听来,各种竟隐隐能分辨出黄莺、杜鹃、喜鹊、八哥,还有许多不知其名的鸟儿的叫声,间间关关,宛转啼鸣,琴声渐响,但愈到响处,愈是和醇。

隐约间,似乎听得琴声中流露出鸟儿振翼之声,或停或跃,或上下翱翔,毛羽扶风,蔚为奇观,竟好似堂内有数不清的鸟儿在一同雀跃鸣叫,恍若世外桃源。渐渐的百鸟离去,春褪花残,但闻水声潺潺,一片幽静清远之象,滴水溅落,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琴声停顿良久,三僧这才如梦初醒,回想起方才的玄妙,不禁心驰神醉,恍如隔世一般。那至玄最先醒转过来,叹息一声,道:“阿弥陀佛,世间竟有此仙曲,真叫人不忍再闻!”

至空、至元二人闻言也是黯然点头,三人相顾一视,纷纷肃立,双手合十,躬身向堂内道:“多谢施主的仙曲!”话音落下良久,却始终听不到堂内那人回应,三僧大为奇怪,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奇怪茫然的神色。至玄略一沉吟,上前轻叩房门,房内依旧无人应答,至玄当即告罪一声,探手将房门推开,但见房内空空如也,唯有佛龛前的青烟渺渺,却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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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遇仙阁里却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灯烛之下,那些个容颜俏丽,衣饰华丽的风尘女子,正在和她们的恩客们推杯换盏,说笑连连。赵佶一边向楼上行去,一边对身后的食月道:“石大哥,这遇仙阁你可有想好的窑姐么?要不要本王一会让许姐姐给你挑一个?”食月看了赵佶一眼,道:“端王殿下,食月既然是你的护卫,自然要跟在你身边,至于那些个窑姐,不过是可怜人罢了,食月可没兴趣作践别人!”

赵佶闻言微微一笑,道:“石大哥,都说了不要叫我殿下,就叫我十郎好了。”微微一顿,又道:“石大哥这番话颇有慈悲心肠,可是方才我见你收拾那个泼皮,手段可是狠辣得紧呢?”二人此时已来到白素心的闺房前,白无双正站在门口,见二人道来,微微一笑,道:“十公子果然是信人,小姐正等着您呢!”赵佶哈哈一笑,道:“无双姐姐,又要麻烦你了,我还想无双姐姐做的芙蓉糕!”

白无双白了赵佶一眼,哼了一声,模样说多妩媚,就多妩媚,赵佶看在眼里登时一呆。白无双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掩住樱唇,笑道:“知道了,馋嘴的十公子!”说着,装做无意的瞟了食月一眼,道:“我这就去给你准备!”看着白无双娉娉婷婷而去样子,赵佶微笑了一下,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沉迷的样子,淡淡的看着食月,道:“你还没回答我呢,石大哥!”

食月心中对这人人以为是纨绔子弟的端王殿下,登时高看了几分,微笑道:“可能是食月容貌丑陋的缘故,一见那些个比我俊俏的,我便忍不住想要狠狠的收拾一番!”说道此处,好整以暇的看着赵佶,道:“端王殿下也非常俊俏呢!”赵佶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当即推门入内,食月看了赵佶的背影一眼,探手将房门掩上,自己便站在门外,瞑目养神。

赵佶莆一进门,便看到白素心正在调琴,只是她好像有些心神恍惚,有几次都将琴弦调的过紧,差点崩断。赵佶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素素姐姐好像有心事一样,可是在担心什么么?”白素心正自出神,赵佶突然发问,倒叫她吃了一惊,俏生生的看了赵佶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笑道:“十公子今日便做你皇兄的位置吧,反正过了今夜,那个位置早晚业属于你的!”说罢,也不看赵佶的脸色,便又自顾自的调起琴来。赵佶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心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想到白素素所说的“那个位置”,赵佶忍不住“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唾液。房中空寂,这一声格外响亮,倒把赵佶自己吓了一跳,连忙向白素心看了一眼。

但见白素心专心致志的调琴,一副恍然未觉的神情。赵佶忽地觉得一阵好笑,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他想起白素心的话,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动:她与那圣王之间,显然颇有渊源,莫非这话是那圣王让她说的?难不成是那圣王在向我暗示……白素心虽是专心致志的调琴,不过赵佶哪些动作又岂能瞒得过她的耳朵,看着赵佶若有所思的神情,白素心忍不住心中暗笑。想起今夜之战,白素心禁不住心中一阵感慨:他如此算计,想来定有万全的把握,这其中牵扯之广,影响之深,只怕整个皇室和朝堂都脱不了干系,这样一个夜晚,不知多少人要难以入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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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入睡的人自然很多,绝大多数人此时都集中在崇政殿上,赵煦看着殿下站着的赵佖、玉无暇以及天门二老,心中说不出的惬意。扫了赵佖一眼,赵煦关切的道:“八弟,朕听说你前几日受了点伤?如今身子可还要紧么?”赵佖闻言眉头一跳,随即上前躬身道:“多谢皇兄挂念,臣弟将养了几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赵煦点了点头,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态,道:“今次的事朕也听说了,也不怪娘娘要惩罚你,便是朕也心中不喜!”

见众人神色一变,赵煦心中稍干得意,一脸肃穆道:“八弟,你身为皇室贵胄,岂能老是和哪些个江湖草莽混在一起!”说道此处,赵煦微微一顿,若有若无的瞥了天门二老一眼,又道:“今后可不许再如此了,否则莫说娘娘责罚你,朕也饶不过你,知道么?”赵佖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些许异样的神色,随即恢复正常,笑道:“皇兄的教诲,臣弟自然铭记在心,好在今日臣弟的两位师叔就要与那人一战,想来明日以后,再不会有皇室子弟和哪些个江湖草莽混在一起了!”

赵煦微微一笑,连连点头,道:“八弟之言,深合朕心,一切便看今夜之战罢!”说到此处,看了天门二老一眼,道:“两位先生都是世外高人,原本应当尽享清闲才是,因为八弟之事,将两位先生牵扯进来,朕心中实在不忍,不知两位先生今夜可有必胜的把握?”那长眉老者风四双眼一番,哼了一声,便自望向别处,倒是那矮老者雷五微微一笑,道:“皇上尽可放心,那圣王虽是了得,我师兄弟任意一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委实太过托大,竟然以一敌二,我师兄弟二人虽然不才,联手收拾他,却也是手到擒来!”

说罢,看了赵煦一眼,道:“说起来也算是一场热闹,不知太皇太后的身子如何,不然请她来观看一番,倒也不错!”赵煦闻言脸色一变,随即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道:“雷先生的提议不错,只可惜娘娘她年事已高,身子倦乏,经不得这熬夜的疲累。”微微一顿,看了矮老者雷五一眼,见他神情凝重,笑道:“不过雷先生也不必担心,娘娘她早有安排,派了一位仙师前来观战。有这位仙师在场,有什么趣事,那位仙师自然会一一禀告给娘娘!”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扬声道:“童贯,时辰差不多了,去请护国真人来吧!”一旁伺候的童贯闻言应了一声,随即匆匆出去,不一会儿,众人正暗自猜度之际,童贯引着一位青袍道人,走进崇政殿来。那道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正阳道人,只见他冲风四和雷五二人点了点头,随即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正阳子,见过圣上!”赵煦面带微笑,点了点头,道:“护国真人不必多礼!”说着上下打量了正阳子一番,笑道:“真人果然是有道之士,气度不凡,怪不得娘娘会许以如此高位!”瞥了脸色大变的赵佖四人一眼,赵煦笑道:“既是娘娘如此恩宠,朕也不好太过失礼!”说到此处,皱眉思量了一番道:“朕便赐真人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如何?”

正阳道人闻言微微一笑,道:“圣上如此恩宠,贫道受之有愧,我观两位老先生年事已高,只怕经不起这般折腾,贫道修道多年,身子骨倒也硬朗,不如便让贫道代替两位先生出战,圣上以为如何?”话一出口,雷五脸色登时大变,便连瞑目养神的风四此时也睁开双眼,眸子中寒光烁烁,狠狠的盯着正阳道人!赵佖和玉无暇显然都明白他此言中的深意,俱都眉头紧锁,思量着个中厉害。

赵煦看着殿下众人,心中的得意,无以复加,好几次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了。若不是他及时装作咳嗽,用袍袖遮住了脸面,只怕他脸上古怪的表情,便要被众人看个正着。略微平复心头的惬意,赵煦正要再嘲弄赵佖以及天门二老几句,忽地听得“叮咚”一声,正是琴韵之声,只是这琴声颇为古怪,明明柔韵细细,偏偏幽幽缕缕,似断似续,响彻整个崇政殿!

琴声酸楚激越,甚是凄厉,赵佖只是觉得这曲调太过悲戚,与世间所传的清净幽远之道大相径庭。他不通武功,倒是不曾觉得什么不适,但是殿中众人俱是身怀绝世武功之辈,听得琴声,纷纷大惊失色。这琴韵如何先且不说,但这琴声每一音都和心跳一致,琴声叮咚,众人便的心便随着一跳,琴声愈急,心跳也愈加急促。一时间,众人只觉胸口怦怦而动,极不舒畅,再听少时,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腔子来,这才斗然惊觉:这是什么妖法,怎地如此诡异,若是他琴声再急,我岂不是要给他引得心跳而死?

众人心有警兆,纷纷宁神屏思,调运内息抵抗琴音,只听得琴声渐急,到后来犹如金鼓齐鸣、万马奔腾一般,阵阵杀意,径自从琴声中渗透出来,直入众人心底。赵佖原本就是众人中内功最低,此时已然是气喘吁吁,痛苦难当,随着声愈来愈急,赵佖脸色一变再变,身不由主的一震一跳。眼看便要抵受不住,却见那正阳道人猛地大喝一声,仰天长啸起来,啸声忽高忽低,时而如龙吟狮吼,时而如虎啸猿啼,或若急风骤雨,或若飞檐滴水,极尽千变万化之致。

那琴声为他长啸所扰,登时微微一乱,随即悄无声息,众人正自奇怪,却听一人的声音悠悠然的道:“好精湛的道家内功,究竟是那位高人到了,倒叫本王好生意外!”声音飘飘荡荡,响彻整个崇政殿,殿中众人,除了赵煦和童贯,俱都是武功卓绝之辈,却偏偏没有一人能听出此人所在,登时面色一变!正阳道人目光灼灼,将一身功力尽数提起,口中缓缓道:“贫道正阳子,乃是九宫山道门一脉,见过圣门圣王!”

(11月28日功课到,呃,有点说大话,刚刚过15000,儿子的发烧还没好,可能大家不大懂,小儿发烧,基本上最少要打3到7天针,孩子痛苦,焚琴也疲累。本周实在有些汗颜,说是要爆发,结果断断续续的,真是无地自容,还请诸位多多包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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