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性
山遗等人在独孤别府也没有过多久,裴真灵就带着山李二人继续行走乡间。山遗见着王薄,对作长白山起义的见证者的热情大为降低,也不遗憾。
山遗一行人上路后不久,天降大雨,路过的村落村民相携上山。山遗在山东丘陵的山洞里度过了一旬秋日。麻木无依,指天咒地……百姓百态,目不忍视。偏偏朝廷将注意力放在东征高丽上,筹集兵员,接待往来兵员……已经占据郡县泰半资源,郡县官员面对天灾也措手不及,无能为力。
山遗不知道史书里只有一句“秋,大水,山东、河南漂没三十余郡,民相卖为奴婢。”后继如何,官员如何,朝廷如何,修史之人大概也不愿去记录。
是耻辱啊——整个国家,整个官僚阶层的耻辱。
皇帝觉得天灾年年有,该怎么办下面难道还不知道吗,还是眼下的征伐重要。
关陇贵族见了隋代周臣夺君的先例,已经打点好,蓄势待发,准备抢下先手。
中下层官吏观望天下局势,正在为自己找好下家。
…………
百姓何在?
这些,山遗怎么可能清楚?裴真灵看到了,本来他也可能在眼前这盘棋上抢下先手,只是他已经跳出棋盘,李淳风隐约感觉到风灌西楼的残酷,却没有看见未来血雨腥风的惨烈。山遗是看戏人,却在此刻,无比地投入到戏中。
因为太真实了。
山遗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过作为生物的人类。
淹死的人,四肢浮肿,好像吸了过多水的海绵,不知道是筋肉里吸的水分多还是皮下组织吸的水分多。手按上去,皮肤冰凉,却又很硬,和石头差不多硬,明明吸满水鼓到发白的皮肤应该一按就陷进去的。死前的挣扎的痕迹很明显,竖起的头发,在说“怒发冲冠”。平凡的村民怎么可能戴冠呢。他们只能恭敬地向戴冠人鞠躬。
一直以来作为世外人的山遗前所未有地感受着古代社会森严的等级。他感觉到窒息,尤其在如此零距离地接触到尸体,无比地感受到世人和曾经的石磊一样也是人类,哺乳动物灵长类的人后。
最让人恐惧的是真实,最让山遗无法接受的是他要接受他所在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的事实。
他的意志告诉他,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可是他的一切感官都在强调世界的物质性。他真切地感受到哲学的重要性。物质精神到底谁是第一位的。如果是物质,那么他承认世界的真实,却要承认一直以来他都在自我妄想,蝴蝶还是庄生,山遗还是石磊,这是一个问题。如果是精神,他的感官出了错,毫无疑问他要选择石磊,可是为什么他还是山遗?
他要疯了。
真实要把他逼疯了。他的教育逼迫他尽快找出答案。
如果一切是虚幻,那么他就继续麻木着吧。可是他承认周围平民的苦痛也在伤害着他。同情心真是一种廉价的情感。明明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别人的痛苦会让他睡不好觉,无法继续安心地生活下去。尤其在裴真灵和李淳风都行动起来的时候,他要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一条条生命****着消逝,无力地挣扎吗?
如果一切是真实,那么无疑他无法默视这些7世纪人类的遭遇。可是山遗的真实,又理所当然抹杀了他记忆的一切。就算一直以来,他都在浑浑噩噩地生活,难道他还要从头开始忘却过往吗?那么为什么幻想着的未来,正在逐步实现?
人不应该有思想,一旦开始思考,第一件事就是逼死自己。
山遗不可能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只是在左右为难。
当投入进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里时,游戏开始了。
毫无疑问,山遗没有思考多久。他一咬牙,点下了人生的开始键。
当山遗试图改变好友石之轩的人生时,他试探着改变这个世界。
而在大雨过后大水依旧肆虐的山东大地上,山遗踏出了作为山遗的人生第一步。
七年时光,山遗入世。
入世的理由,只是同情,或者由同情而出的道德。不伤害别人,尽量帮助每一个人。仅仅不能忍受他人在痛苦,所以才让自己去帮助他人。这种源于思想教育课本要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助人为乐,这种贯穿于石磊可悲的20余年象牙塔人生的价值观,让山遗开始了抛弃石磊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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