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陌颜悠悠转醒的时候已是将近晌午了,在屋里转了十多圈的荷香在听到粉色的芙蓉帐幔里发出的细微响动后,这才放下了一直吊着的心。
“小姐,你可算醒了,太后都已经打发了好几拨传话奴才过来了。”
“太后?”初醒的声音带着几许沙哑,迷茫的神情里露出一缕疑惑,随即是释然一笑。
经过打水拧毛巾一番清洗后,荷香细细地替苏陌颜梳起了发式。知道苏陌颜无意惹人眼,故而也不等苏陌颜吩咐,荷香已梳上了垂云髻,待荷香拿起镜前小巧的螺子黛正欲上妆时,只听得苏陌颜低声说到:“既是太后召见,还是素净些好!”
因着太后喜静,故而妃嫔一般请完安后就早早的散了开去,然而此时的慈寿宫却一反往日的宁静,远远的便听得一片莺声燕语。
午后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庄严的慈寿宫,金色的琉璃瓦刺得苏陌颜一时竟有些睁不开眼。
“苏才人到!”
刚才还在谈笑的众人均凝神屏气的朝着门口看去,只见进来的女子身着月白缎子袄,淡绿缎子掐银线的褂子,白绫素裙,再看其形容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当真若空谷幽兰,又恰似清风明月。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苏陌颜向前一步跪了下来。
“快快起来,仔细凉了腿,若是落下病根,可是我这老婆子的不对了!”太后说着站起身亲自弯腰扶起了苏陌颜,将她拉至自己身侧坐下,苏陌颜只听得众人一片抽气声,慌忙推却到:“太后,臣妾惶恐,这恐是不合规矩!”
握着她的手仿佛紧了些,耳旁传来的声音却盛满了笑意:“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哀家这把老骨头了,哪来这么些个规矩!”
苏陌颜暗叹一声不妙,太后这一连串的举动怕是一下便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却也不好推迟,只好就着椅边坐了下来。
“瞧瞧老佛爷偏心的,现下我这个嫡亲嫡亲的侄女瞧着都冒酸了!”
“看看锦凝丫头这张利嘴,都是做德妃的人了怎的还这般不庄重。”太后微嗔的话语里满含着宠溺。众人闻言均是一翻哄笑。
苏陌颜抬眼望去坐在右下手的崔德妃一袭大红锻面抹胸长裙,外罩同色金丝滚边长衫,领口处恰倒好处的露出抹胸上烟紫色的海棠,面似芙蓉,肌肤胜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望仙髻,嘴角微微上扬,高贵处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星高傲。
“苏才人这般真真是仙子似的可人儿,这下倒衬得我们好似市井样粗俗了!”含笑的看着苏陌颜的云淑妃,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神态悠闲、美目流盼,说不尽的温柔可人,苏陌颜看着她顿生一股说不出的亲切之感。
苏陌颜低垂着眼帘,嘴角含笑,却也不接话。
“依臣妾看,苏才人和陆昭仪眉眼间倒有几分相似!”不知哪位妃子起了这话头,一时间均颔首道着“是有几分像”。
“哦?让哀家好生看看,陆昭仪今日走得倒早,不然还可比对比对了!素琴,你看着可像?”
这时苏陌颜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太后身后的宫人,约是三十来岁,面容清秀,脸色却带着不协调的严肃。
“奴婢倒觉得同先皇的清贵妃十足的像!”
苏陌颜心下微微一凛,这番话是简单的试探她的身世还是嘲讽着她的出身!若说长得像谁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清贵妃却是在先皇时遭人揭发与外臣通奸被赐死的,而清贵妃生前便是主的冬棠宫。苏陌颜进宫前不过一戏班舞女,虽不若那些个窑子般名声低劣,却也不免落得个风尘之名。
“那自是臣妾的福气了,只是臣妾不过蒲柳之姿,哪里与先皇贵妃比得!”苏陌颜含笑淡淡回道。
一瞬间众人表情各异,心下自是一番盘算,却也不得而知。忽见一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报说是陆昭仪那边出了事,陈贵妃请太后过去把持局面。太后闻言脸色一紧,再无方才调笑时的和蔼,周身散发出的威严让人浑身一个激灵。
“现下各宫都在,哀家也就明说了,别见着皇帝那里还没立皇后就指望着闹出些个名堂来,哀家也是那样过来的,那些个见不得光的心思都给哀家收牢了,若是让哀家瞧出个一点半星的,哀家的手段你们心里自是清楚的!”
一番言正色厉的训斥下来,各宫人低耸着脑袋一时也让人瞧不出心思,待到太后说完,均起身拜倒齐声道:“太后教训的是,臣妾谨尊太后教诲!”
“恩,都起身吧!哀家也老了,怕是禁不起你们折腾!都跟着哀家走这一遭吧,看看出了什么事!”
甫一走进永和殿众人便听得一阵细细碎碎的哭声,只见陈贵妃端坐在正中间,正低头喝着茶。坐在其下手的陆昭仪紧蹙着双眉,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一寸横波剪秋水,堪堪一副我见尤怜!而座下跪着两名绿装宫女,正瑟瑟发着抖,想那哭声应是她们传出!
待她们注意到太后携着众人进来后,均急忙起身见礼。太后上前对陈贵妃虚扶一把,转身坐上了正位,众妃也依着位份坐了下来。
“给哀家说说吧,这都是出了什么事?”
“回太后话,贵妃娘娘赞奴婢今日雪花酥做得好,故谴了奴婢送些个给陆昭仪,谁知奴婢走到门口便见着秋翠裹着一包衣物神色慌乱地走了出来,奴婢怕是她窃了永和殿的东西,便上前向她讨要,谁知她竟遮遮掩掩不肯给奴婢瞧,拉扯中奴婢发现那裹着的衣服上竟是绣着凤凰,奴婢便扯过衣服回夏荷宫禀了贵妃娘娘。”站在陈贵妃身后的香兰上前禀到。
“如此说来,陆昭仪倒是存了做皇后的心啊!”太后低眉垂首,把玩着精致的茶杯盖,在茶杯口轻轻来回的摩挲着。
一脸苍白的陆昭仪在众人复杂的眼光中直直的站起来,复又重重地跪下:“太后明鉴,妾纵是死也万万不会存着此等不堪心思啊!”
“那昭仪的意思是本宫在诬陷你了?”高坐在位上的陈贵妃斜睨着匍匐在地上的女子,细长的指甲在上好的楠木桌上反复磨砺着。
“太后容禀,”跪着的陆昭仪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陈贵妃,复又重重的磕了下头,“今日臣妾自太后处请安回来,一眼便瞅见屋里桌上放着这绣着凤凰的衣服,臣妾害怕遭它人拣了话头去嚼那舌根子,故而才特特嘱了秋翠拿到肖公公那处去禀皇上此事。”
“依着这样说,那倒是这永和殿里头的奴才们手脚不干净了!”太后略略颔首说道。
先前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单薄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来人拉,把这永和殿里头的奴才统统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看他们招还是不招!”
一下子有跪下了几个奴才如捣葱般磕着头哭喊着“太后饶命,太后饶命”,一个个抖如筛糠。
饶是一个精壮的男子五十大板下来怕也只剩得半条命,何况是这些个养在深宫里细皮嫩肉的奴才,只是又有谁在乎奴才的命呢!苏陌颜皱着纤眉看着被强按在长凳上鬼哭狼嚎的奴才们,心中不由得一阵发寒,在这深宫中自己若是走错一步只怕下场不止这样吧!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十多板下来便有宫女禁不住的叫了出来。
“给哀家把她带过来,听听她要说什么。”
被带到太后身前的宫女跪在地上,身子仍是不住的发着抖,地上已明显的可以看到斑斑血迹:“回太后话,这衣服是陈贵妃要奴婢拿过来放在昭仪屋里的…………”
“你这个狗奴才在这里给本宫胡言乱语些什么!”气急的陈贵妃指着那宫女急急的打断了她的话,大声喝道。
太后责怪的看了一眼陈贵妃,面无表情的说道:“继续说下去。”
“奴婢决无虚言,有玉簪为证。”说着便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掏出一根白玉簪子,上好的羊脂白玉细细的雕成玉兰花瓣,一看既知绝非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