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舒一付恨不相逢未嫁时的神情，拍着大腿道，“真是一朵花鲜花插在牛粪上，绣花枕头一个，雪儿怎地看上他了？不可思议。我的林大总经理，咱可不是花痴，爱美之心嘛，你会没有？前几天我是看到凌小姐给了姓薛的一张卡，盛唐的。真的，不骗你，是从她的手包里拿出来的，对于女人，我的眼睛比飞行员的还要好，扫一眼能给你报出她的三围数字，你信不信？”
我糊涂了，怎么是从她的手中转过来给他的呢？莫非……我的后背一阵发凉，她只是完璧归赵。这么说来，此卡现在应该还在薛超身上，可她要此卡有何用呢？自己开房用？没道理呀。
“喂，兄弟，你怎么了？不就是一张房卡吗？成本最多几块钱，每个客人都有的，或者盛唐的做得漂亮，人家拿去观摩学习一下，照着你们的也做一张？”宋天舒问道。
我回过神来，用纸巾擦了擦手，正色道，“你知道薛超身上的那张是什么卡吗？它可不是一般的房卡，只能打开自己的房间。他那张是万能卡，能打开酒店的所有房间，不受时间限制，是提供房卡管理系统的软件公司专为酒店定做的，全酒店一共只有三张。主要是用于查房和特殊需要，万能卡可以提供最大的管理便利，同时卡本身也存在巨大的风险，所以酒店有极严格的管理制度，卡不离身。”
见多识广的宋天舒倒抽了口凉气，“我的妈呀！这么利害，现代的电脑科技也太了得了，这玩艺儿跟万能钥匙一样，一卡在手，酒店所有的门都向我敞开，弄丢了可不得了。怪不得她要我天天来盯着，原来是……”
“你说什么？那个她？”我随口一问，以为他话中有话。
宋天舒嘿嘿一笑，掩饰道，“哦，没什么。是，是阳阳嘛，她先看到的，不是经常有上房服务吗？她比我用得多，或者也有些好奇吧，以为凌小姐重操旧业了。”
“你刚才说她们曾是姐妹？”对这个曾经面试过总秘的凌映雪突然生出一丝好奇来，阳阳的姐妹，皮肉行当出身？怪道几个月前面试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快餐厅里禁止吸烟，他抽出一支搁在鼻孔边嗅了嗅，“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在广州，不过凌映雪只做了很短的时间就消失了，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女人嘛，要生活，有时也是迫不得已，何况长得如此漂亮。”
脑子一片混乱，驾着傅老板送我的奔驰车在高速路口边转了几圈，茫然间拐入了去岽山的路口，几天未与朱越相见，潜意识里朝着她的宿舍驶去。
她去没在房间，听门口的阿姨说跟酒店同事出去吃饭了。我拨通电话，闹哄哄的，象是在某个大排档，“也没什么事，顺道过来想瞧瞧你，想你了。”我挂上电话，钻进车内。正准备启动时，远远地看见有几个人朝停车场走来，袁方向易显龙握手道别，我按下车窗，听得袁方道，“双方的董事长已达成协议，我没什么意见，价格嘛，明天就调整，我们都在一条船上，目标是一致的。”
易显龙打开车门，回头道，“袁总不会有所保留吧？我是怕你顾念老下属，咱们要不团结可都得喝西北风了，哈哈，我等你的好消息。”
“怎么会？七星联盟，对付共同的敌人，再说了，出不了业绩，我也不好交差，是不？再见！”袁方扶着车门送出最后一句话。
什么七星联盟？怎么我不知道？难道……我不敢想，悄悄地启动奔驰，跟在易显龙的后面。
他的车在市区里急驰着，到了星衢大道中央却拐进了蟠龙大酒店。我泊在路边，仔细思量从晚上到现在的情形，感觉似乎有大事将要发生。
朱越打来电话，说聚餐结束，约我到公寓相见。
“老公，有个事先给你吹个风，七家酒店已联合起来，准备从明天起集体下调房价，低你10%。”她呷了一口我递来的铁观音，神情凛然道。“今天下午刚开过会，七家的总经理和营销总监悉数到场，袁总特意让我给你透个信，大家是朝着盛唐来的。”
“有具体的方案吗？”听她把话挑明了，我反而一身轻松，树大热风，早晚的事，盛唐一枝独秀，不气煞同行才是奇事。想当初，我策反过过六家酒店的数十个骨干，只除了岽山一家没好意思动手，现在报应终于来了。七家联手，可能吗？柏杨说，三个中国人是一条虫，何况是七个。
朱越靠着我的肩，悠悠道，“你们的生意太好了，大家眼红呗，都说林启东撞了****大运，在所有人打盹的时候，让你们捡了便宜。盛唐算老几呀？凭什么骑到大家头上？这是他们说的，你是我的骄傲，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呢，整个南华就数我的老公最了不起，连袁方都看走眼了，市场从来没有常用将军嘛，其实你是赌来的，我最清楚了。不过，这一回丽日也身不由已，加入了倒盛联盟。老公你可得小心啊！”
“杀价我不怕，盛唐正策划提价呢。”我抚摸着她光滑的皮肤，冷笑道，“眼前的繁荣只是表象，盛唐打了个时间差而已，真正的竞争还在后面。”
“这个我知道，你们吸引了一批世界500强企业入驻，带动酒店的综合消费，我们也准备推出同样的产品。”她把手伸进我的小腹，在肚脐上画着圈。
“你知道什么？真正的王牌还没打出来，老子就是要让大家觉得林启东捡了个大便宜，成功唾手可得，等你们调整过来时，我才打出新的组合拳，放心，山人自有妙计。轻点，太痒了。”我低头亲了她一口，抱起美人往卧室走去。
我有些低估了七星联盟的杀伤力，从第二天起，盛唐一路狂奔的势头缓了下来，开房率由95%跌至90%，但月平均数仍保持在历史新高的水平，比其余七家仍高出不少。盛唐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万米高峰总不会一蹴而就，半山腰歇一歇很正常。
咱不当老大旧矣，全新的角色让各大总监经理皆不习惯，例会之上每每表露出指点江山，称雄四方的气慨，压抑多年的心一朝终得以释放。生意火爆遮百丑，一应投诉和意见都不在话下，您爱住不住，除开盛唐，南华还有酒店可住吗？
有，而且大大的有。
我终于明白了一句小学老师常说的话的真意，胜利冲错了头脑。被冲头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整一个团队，各人的程度稍有不同罢了。
价格之于客户永远是最敏感的要素，在产品没有太大差异的情况下，客户之水一定会逐渐朝价格凹地流淌，直到把它完全填满。从第三天起，取消的预订开始增加，5%，10%，15%，由客房到会议，再漫延到宴会，照此下去，这个月能守住2600万已经不错。
还要再等吗？
“低价的蚕食，搅局的自杀，最后必然是守着金饭碗去乞讨。”在通报了竞争对手的最新价格体系后，杨益凡的愤慨已达至极点，黑青着脸地切换一张张PPT。“我测算过全市的客流量，大家敞开了接，每一家基本能保证近70%的开房率，不杀价也做得到，商务客人来南华的目的非常明确，看准了新一轮的经济浪潮，他们是不会跑的。家家有粮还搞抢劫，定是疯子所为！”
戚栩光把玩着新买的爱立信手机，低头喟然道，“你也说了是疯子，我觉得对付疯子只能用更疯狂的手段。大家一起杀价！我们也降到别家的水平。”
郭豫忠双手抱胸，在椅子上摇着，“宴会价格也得调整，下个月的婚宴预订不太好，好几波客人看完场地后已准备落定，一听价格扭头就走，说蟠龙低我们三四百，三十桌以上还免费赠送价值一千元的婚纱照优惠券。我们也得促销才行。”
听到三大营业总监的哀叹，会场陷入死寂，关于营销的问题后勤部门基本上没有发言权，这是每一家酒店固有的传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错了话反惹一身骚。
我觉得今天的会议至少应该有一个结果，跟进，亦或不理会，遂朝杨益凡道，“关于价格的问题，我想先听听销售部的意见。”
他扫了一眼众人，继续翻PPT，“这一张幻灯片是竞争对手价格体系下调前做的，酒店的客源结构分析，现在看来似乎没啥用处。林总考我，那就说一说。诸位请看，自从吸纳了大批公司入驻写字间后，酒店的客源结构已悄然改变，长住房的数量约占20%，附带的用房量约有15%，两者相加，合计35%，这是我们每天的保底收入，竞争对手完全不能比。此外，长安的生意已逐步恢复，钟点房和午夜房的数量大约在8%，全部是柜台价，而且多为不好销售的套房和有些小问题的维修房。如果按照协议价计算，这一部分客源为酒店贡献了至少12%的入住率。与前一部分相加，合计47%。
至于会议和旅行团，平均约有10—15%，散客虽受冲击，仍然稳定在15%的样子。这样算起来，我们的平均开房率能保持在75%上下，而且价格牺牲不大。”
傅盛栋有些不耐烦，问道，“分析图表数字谁都会做，快说说你的意见。”
杨益凡略有退缩，朝我投来一丝乞求的目光，在得到支持后斗胆道出了自己的立场，“我的意见是按兵不动，不跟进市场的价格变化。理由是，即使下调10%，开房率也不一定会上升10%，扣出固定的易耗品、水电和人工成本，酒店的收益很可能不升反降。”
“难道听任对手杀下去？你不怕客户继续流失吗？”傅盛栋反问道。
“这个，维持现在市场格局当然会冒一些风险，但跟进一样有风险，如果对手再降呢？在我的提报里已提出一个最基本的前提，这个市场并没有出现供大于求的现象，降价本身就是不理智的行为。”杨益凡翻回前面的竞争对手图表。
“可是你还说了，我们的对手已经疯狂，已经不理智。”傅盛栋继续扭住不放，“你的意思是对付疯子应该用理智了？我觉得你漏掉了非常重要的一个背景，他们不是在乱抢盛唐的生意，七家酒店集体降价，怎么看都象是一个有组织的行为。各位都是酒店专家，应该比我更擅长分析市场信息。”
此言一出，会场立时哗然，众人纷纷议论着，或惊诧，或冷眼，或叹息。
“从来只听到联手提价的，一起杀价，闻所未闻。”
“他们是嫉妒，眼红，憎恨，自己误判了市场，这会子想围攻盛唐，没那么容易得手。”
“可他们联手孤立我们，只怕不好对付。”
……
我摆摆手，高声道，“好了，好了，大家别议论了，靠降价做生意是职业经理人的耻辱，我赞同杨总监的意见，继续维持现有的价格体系不动，密切关注客户的态度和对手的动向。散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