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将本文全部重写,可以说是个新文,与初版丝毫关系也没有了。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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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四面街市中,东面最为热闹。东街前有护城河流经,又在人最多的地方修了一座精致的白石桥,前一位皇帝亲手提了四海升平四字。
过了桥,便能见识京城中各式吃喝玩乐的花样,每日只售二十个芙蓉酥的明月斋,四季都有好酒喝的醺风楼,还有那有名的戏班子罗翠轩,姑娘又美丽又温柔的红袖招。
早红尘与晏临牵着马走过白石桥,一老一少,一青一白,又俱是俊雅风liu,煞是惹眼。
刚过了桥,眼前便是一个人影一阵风般地跑过去,后面紧跟着一个,跑得更快,一把揪出了前面的人,喝道:“臭小子,两个包子都要偷!”
两个人都停了下来,旁人才能看清一个中年汉子揪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跟晏临差不多大,脸上污迹斑斑,基本看不出本来面目,却是那一双眼睛又大又黑,亮得惊人,他手中抓好了两个包子,脸上兀自笑嘻嘻地道:“什么叫偷包子?”
那汉子气道:“你手中抓的是什么?可付钱了没有?”
“这可不是偷的,暂时借用一下!”那少年振振有词,“我今儿刚学了门戏法,拿两个新出炉的包子,朝着念两句咒,这馒头就会在河里变成鱼,捞起来再念一遍,就会变回包子,我拿你的包子来试试,又不是就不还了,急什么急什么?”
“满嘴鬼话!”那汉子一气之下,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后颈,让他的两只手空出来,道,“你倒给我试啊?试给我看!”
“试就试,怕你什么!”少年朝他翻了个白眼,手里抓着两只包子,一边揉捏一边朝着它们念了半天的诸如“嘛米嘛米吽”之类,所谓的咒语念了半天都没念完,中年汉子翻着白眼看他作戏法,早红尘与晏临却也好奇起来,看这少年模样胸有成竹,莫非当真有什么希奇的法子不成?
半晌,少年终于念完了咒,两只手招了招,大喝一声:“去罢!”两只包子应声掉进了护城河,上下浮沉了几下,随着流水一路被冲远去了。
“臭小子消遣你爷爷是吧?”中年汉子张大嘴巴看了一会包子,直到那两只包子被冲得影子都没了也没见到它们变成鱼,登时恼羞成怒,抓了少年过来就要揍,少年大叫道:“等等等等你凭什么揍我?我做错什么了我?”
“偷了包子不承认,还消遣你老子!老子今天不揍死你还有鬼了!”
“我什么时候偷包子了!”少年理直气壮地道,“捉贼拿赃,你倒说说看,我哪有包子?”
“包子!”中年汉子手一指河里,顿时语塞,包子早就不见了影子,还要去哪里找?
中年汉子怔住,早红尘与晏临也是一愣,晏临没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少年看那汉子的尴尬模样,咳咳了几声,又装模作样地背过了手,语重心长地道:“大叔,认不准人呢,我是不会怪你的,丢了包子呢,尽早去找那真的偷了你的人,可别再缠着我啦……”他眼看那汉子嘴一张要说话,连忙又道:“至于你差点打我这事,你是长辈,我自然不会跟你计较。”
中年汉子被他堵得张口结舌,“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终于不忿地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悻悻地走了。
少年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到路边小摊上随手摸了一张包煎饼的油纸,油纸本就不值钱,那摊主也懒得跟这有名的混混无赖计较,他便喜滋滋地去坐在了桥下,把油纸摊开在地上,抖着两个袖管,不少白色的包子碎屑、还有深褐色的包子馅儿便簌簌地落在了油纸上。原来他刚才揉捏着包子时竟是慢慢地将包子从底下开始掏空了,碎屑都藏在了衣袖里,扔进护城河的不过是两个面皮。
他看着满纸的残渣碎屑笑得开心,脏乎乎的手抓了一把便往嘴里塞,晏临看着忍不住皱了眉头,看他吃得香甜更是觉得反胃,轻声道:“小小年纪便如此无赖,日后也定是个渣滓。”
他说得轻声,少年却是听到了,腾一声站起来,满口碎屑还没咽下,便朝着他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编排你小爷,像你这样穿得人模人样,还不是仗着有个好老子,现下你小爷我是只能吃包子屑比不上你这只鲍鱼,可是等到将来,谁是渣滓还不定呢!”
早红尘莞尔,晏临身上的衣衫确实一看便是大富大贵,这孩子用“鲍鱼”来比喻他,倒居然也很贴切。
食物残渣险些喷了晏临满脸,晏临让过一边,嫌恶地看着他,一时也不想说话,却见他转了转眼珠,道:“要论谁是渣滓,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晏临板着一张脸,动了动嘴皮子:“什么赌?”
“赌在一个路人眼里,包子屑和鲍鱼哪个更让他在乎。”少年斜眼道,“看你这大少爷的一派贵气,想来也是怕输的,我不怕,我就将赢面大的让给你罢了,我赌别人会觉得包子屑重要,你说如何?”
他赌的这个,看起来实在没有赌的必要。晏临愣了一下,转眼去看早红尘,他的老师拈着胡须,一派悠闲地靠在桥栏上看风景,仿佛一点都不知两个孩子间的争执。晏临见老师没有反对,又实在看不惯这少年的样子,咬牙道:“赌就赌!”
“行!”少年一下子有了精神,“既然我把赢面大的让了给你,要问哪个路人,怎么问,便让给我了,是不是?”
晏临一想不错,道:“是。”
少年笑得更欢畅:“那你说,我们赌注是什么?先说好,我可没有值钱的东西,要钱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你要的话,我就给你做三年杂役如何?”
晏临还没答话,便听后边传来一声:“行。”早红尘走了几步过来,气度雍容,从怀里取出一块白玉佩,道:“若你赢了,我便将这个给你。”
少年眼睛一亮,那白玉无暇剔透,色泽莹润,一看就不是次货,应该值不少钱,当下爽快道:“好!”
晏临一见那白玉佩倒有些惊异,道:“老师……”那白玉佩他自己也有一块,是老师赠与每个学生的见面礼。若是这又脏又臭的无赖乞丐侥幸赢了,难道老师真要收这个学生不成?早红尘知道他的意思,摆了摆手,向着少年道:“那就赌罢。”
少年露出个笑容,眼睛更是亮得耀眼,眼见着前面有个书生走过,上前便道:“这位先生!”
那书生嫌他脏乱,向后一躲,上下打量着他,不耐烦道:“什么事?”
少年嘻嘻笑:“一看先生便是学识渊博之人,小爷……我有一个小问题,请教一下先生。”
那书生受了一顶高帽,和颜悦色了许多,道:“什么问题?”
“说起来昨日王员外家大宴宾客。”少年一副信口胡说的模样,“后来不知怎的引来了飞贼,偷了三百只鲍鱼和一块包子屑。先生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那书生不解道:“那块包子屑怎么了?”
“好的多谢先生!”少年赶紧鞠躬,“多谢先生解惑!”正在那书生莫名其妙时他便转身,向着晏临道:“你看,人家一点都不在乎那三百只鲍鱼。”
晏临嘴张大到简直可以往里塞个鸡蛋,早红尘拈拈胡须,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走上前去,将那块白玉佩放到他手里,温和道:“既然是你赢了,我们也愿赌服输,这块白玉佩,便交给你了。”
少年伸了手接过,白玉佩触手生温,刻了桃李枝叶花纹,精致细腻,繁复花纹之中,隐隐地露出两个字“红尘”。
“这个玉佩,是我用来给学生的信物。”早红尘慢慢道,“花纹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红尘为我名号,我姓早。”
早红尘。
少年眨了眨眼睛。这是一个哪怕不知道他是谁,也会听过的名字。
早红尘好像一直是个隐士般的人物,像个传说一样,缥缈不实得没人见过,但是博学之名满天下。许多人都不敢妄想可以拜入他门下,只希望能见他一面都不可得。可早红尘如今,却将他用来给学生的信物给了他。
无数人求之不得的红尘佩。
早红尘道:“拜我为师,除了要读书之外,有很多好事,比如,每天都可以吃饱饭。”
少年眨了眨眼,嘟囔了一下,道:“我不要读书。”
早红尘微笑:“我家在南门边上,你若要找我,去那里问一问早红尘住在何处就是。我并不强逼你来拜我为师,不过我对你有个小小的要求,便是不能将这块玉佩赠与旁人或是卖出去,你可答应?”
少年难得地安静下来,低头摩挲了一下那块玉佩,轻轻道:“好。”
早红尘伸出手,也不嫌弃他乱成稻草样的头发,揉了揉他的头,道:“白天兴许我不在家中,你若是要来便挑晚上,随便哪天都行。”
少年低低道:“嗯。”
早红尘微笑一下,回头道:“阿临,走了。”
晏临从头到尾傻乎乎的没有反应,此刻终于“哦”了一声,牵了马,跟在了老师后面,经过少年身边时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却见这少年很是认真地低头看着玉佩,那双眼睛墨如点漆,竟然深得不可思议。他的讥讽之言到了嘴边,看着他的眼睛竟是说不出来了,咕噜一声重新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