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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笑应我相思劫(飞鸟小幸)

第一章(1)

雪,鹅毛一般的大雪,伴着呼啸而来的寒风,纷至乱踏。

荒芜的原野上,一片净极的苍茫之色。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极地了。

极地之极处,有一巍峨高峰,号曰“日月”,料峭挺拔之势,如一柄利剑直指苍天,其险其陡,其奇其峻,实乃天地绝颠。

利剑之底,环绕着一潭深不可见底的幽冥黑水;半腰间,有雪鹰秃鹜嘶鸣盘旋;巅峰之上,净为乌云黑雾笼罩,像是从天上泼下了墨液,把整个日月极地都染成了沉沉乌色。

远处驰来一辆坚固的马车,嗒嗒的马蹄声压过呼啸的冷风,马铃儿叮叮铃铃,是严寒里唯一温暖的声音。

渐渐地,车马穿越风雪而近了。

就在马车即将靠近幽冥黑水之时,突然漫地雪花狂舞起来,转瞬就形成了一堵无法越过的冰墙,将日月极地连同幽冥黑水一同阻挡了起来——那迅速翻飞的雪片,犹如薄翼的小刀一样锋利,任你是铜皮铁骨,也让你心寒胆战。

一身黑纱从头包裹到脚的车夫和高大的枣红骏马似乎对这种情况都见惯不惊了,平稳地顿在原地。

马儿在冰墙前安静地等待着,雪白的墙体上闪出一个小小的黑洞。

姬笑笑斜趴在车里,八千里的跋涉让她有些乏闷,昏昏欲睡。

马车的停顿使她微微转醒,如午睡的小猫一样幽幽睁眸,慵懒昏昏:“唔……怎么了?”

“禀告仙子,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么?姬笑笑打起精神一把拉开不透一丝风寒的车门,两只圆圆的小眼闪着兴的光:

“啊!已经到了啊?终于到了!万岁!”

这欢呼雀跃的一声,似乎与眼前阴森冷酷的日月极地不太相符。车夫不习惯地咳了两声,礼貌地回话道:

“仙子大人,请将水木令交与极地守卫。”

法术不精的仙子畏惧严寒,不敢将整个身子都探出车厢,只能在凛冽寒风的威逼下关上刚刚打开的车门,只翕开一条小缝,身子缩进温暖的厢内,一双杏眼吧嗒吧嗒地朝外打探。

“守卫?”扫视一圈刀雪剑霜后,小人儿皱起了眉头,“哪有什么守卫啊?”

“守卫们都在冰墙的后面,劳烦仙子将令牌交与在下,再有在下交与极地守卫们吧。”

“这样啊……你等等,我找找,不知道放哪儿去了……呃,不在柜子里啊,咦,箱子里也没有啊……”小仙子一边嘟嘟嚷嚷一边翻箱倒柜。

向来不敢随意言笑的车夫强忍住笑。

车厢内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后,小仙子发出一声快乐的惊呼:“啊!找到了!”

一支精钢所造的剑型令牌从小缝里被递了出来,车夫恭敬地接住,托在掌心,那令牌却如有了灵性一般,耀了耀漆黑的光,便腾空浮起,飞入冰墙上那同样黑暗的小洞。

渐渐地,风雪散开了;缓缓地,幽冥黑水上浮现出一座宽阔的大桥。

马蹄哒哒,消失在漫天乱舞的白雪寒风的背影里。

九霄大殿上,幽白的磷光照不亮沉沉的黑暗。

厚重庄严地大门之外,各处整齐地站着表情严肃的卫兵;而偌大的殿堂内,只有寥寥三人。

冥帝万劫高高地坐在宝殿的皇座上,一袭玄色锦缎裹住他挺拔修长的身躯,那张精致如玉的俊颜上,万年不变地冰冷着。

远远的台下,站着一位装束艳丽的女子,她是冥帝的姐姐,名曰绝音。与冥帝相同不仅是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容,还有同样寒冰一般的冷酷气质。

紫沧大将跪在一尘不染的冰清石板上,叩首道:“启禀冥帝,天族的人已经到了。”

“终于到了,”绝音公主的声音冷得跟这极地的冰霜一样,“叫幽女们去为来客们准备房间吧。”

“末将以为,这不需要了。”没有冥帝的命令,紫沧还不能从冰沁的地上站起身来。

不需要?绝音轻皱眉头:“为何?”

紫沧回禀道:“据车夫传来的消息,此来者仅姬仙子一人。”

“只有姬仙子一个人?!”顿感受到侮辱的绝音愤怒地浑身颤抖了起来,竟然失去理智一般,扭头冲着宝座上双眼紧闭的冥帝大吼去,“冥帝你听听,这还像话吗?许给妖王的是轩辕家族第九代九天玄女,许给你的却是一个四季神座下的小小使女;嫁入妖界的玄女车架过万,到我们这儿来的小仙子却是独身一人,天族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宝座上的那个人并不言语,他身着一袭玄色锦缎,如墨染的青丝用羊脂白松松束起,容颜如玉却阴冷乖戾。

他单手支撑着脸颊,斜斜靠在金碧辉煌的宝座上,闭着眼,如睡如寐,似画中人物。

见冥帝并不关心一般,绝音气得咬牙,又转身对着紫沧命令道:“去,给我把那个仙子撵回她的天庭去,叫她去告诉天帝,我们冥族绝不受此等欺辱!”

“这恐怕不好,”紫沧皱眉,“如今四界中,独我们冥界势单力薄,妖族又虎视眈眈,若再得罪天界,只怕我们将寡不敌众,还请陛下三思。”

“还有什么可三思的,父皇前去三生涯,至今下落不明;冥帝新登还没十二个时辰,他妖族竟然就穿一身红衣,带着战书来吊唁了……”绝音公主越说越气愤,声震大殿。

沙沙,是屋顶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的声音。

宝座上的冥帝皱了皱眉,冰冷地开了口:“绝音,闭嘴。”

居然叫她闭嘴?!绝音越发气急败坏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嫁入冥界的本该是九天玄女……”

“我说,”一双如夜水黑亮的眸子缓缓睁开,两道冷戾的光冻结了整个大殿,“闭嘴。”

他脸上沉沉的,冰霜中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紫沧将军不敢直视冥帝那双会摄人心魂的黑眸,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绝音诧诧地望着他,两眼圆睁,樱唇微微张开,一动也不动地仰视着冥帝幽深的面容。

大殿上,连幽火都只能安静地燃烧着。

冥帝把目光稍稍别开,一直没有动弹的绝音应声倒地,一边瞪大了眼睛拼命喘气,一边缩在地上抽搐。

“这是给你的教训,”看着绝音的痛苦,冥帝面无表情,“极地需要安静。”

仍然跪在地上的紫沧知道冥帝生气,不敢再言语了。

“紫沧……”冥帝冷声唤道。

紫沧抱拳:“末将在。”

“把那个女人赶出去。”

“可是……”紫沧猛地一抬头,本想再文谏几句,然而在看到冥帝那******不变的冰山面容后,只得把还未出口的话生生吞回肚子里。

一不许吵闹,二不许让他重复命令,三生人禁近……冥帝的三个怪癖他紫沧可是熟记于心的。

没必要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废了自己的性命,紫沧行礼道:“末将马上去办。”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一串银铃一样的声音已经飘进了大殿。

不喜吵闹的冥帝冷冷地向前望去,只见一抹青色的小小人影毫无礼节地闯了进来,在门口时因东张西望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大殿中央。

远远的,他也能看清楚,晚到了整整一月的姬仙子长着一张跟包子一样白胖的圆脸,裹在嫩芽青的襦裙里,活脱脱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样。

如此狼狈无礼,实乃下女风范。表面虽仍是沉沉寒冰,但冥帝的心中已有了嫌恶。

嫩青的姬仙子稍稍站稳了些,忽而瞥见身边还有两个人正盯着她看,那眼神那表情,就如极地里的天气一样寒冷。

一个侧身趴着,一个庄重地跪着,怎么人家都比她这个稳稳当当站着的人有气势呢?

观察完了这边,忽而感到不远处似乎还有一道光束,姬仙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又朝高高的宝座上望去,正好对上一双冰冷的黑眸。

好漂亮的眼睛,就和闪着月光的夜水一样,又似两颗未经雕琢的黑宝石,透着冷冷的光。

这位就是冥帝了吧?呃,刚才她在人家面前又翻又滚的,真是丢脸到家了……

姬仙子悄悄吐了吐舌头,为自己的失礼小小尴尬了一下,决定不能再让人家笑话了,于是站直了身子,学着春之神那端庄的模样竖手施礼,朝上面的那人咯咯笑道:

“你就是冥帝吧?你叫万劫对不对?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都怪天庭上那群家伙不好,知道我要走了,非得来送我,害我迟了许多日才起身。你们这儿好冷啊,才下马车的时候,我还以为到了冰窟呐,幸得临走时玄女交与我一个暖身的法术,要不然还没进来我就得冷死在外面呢。”

真是废话多!一旁的绝音公主冷冷一笑。

冥帝坐在宝座上,冰冷的俊颜上无喜也无怒,良久才缓缓讽刺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脑子向来不怎么好使的笑笑没听懂人家的反语,反而很厚颜地上前走到台阶之下,粉嫩嫩的包子脸绽放出一朵大大的笑颜:

“我是春光的使者,来为你驱赶严寒。”

驱赶冰寒?不自量力的丫头!

冥帝凝视着她快乐的小模样,心下越生厌恶。

“我来做自我介绍好了,我叫姬笑笑,姬是女字旁的姬,笑是笑口常开的笑,不认识我的都叫我姬仙子,熟悉的都叫我笑笑。其实我更希望大家都叫我笑笑,笑笑笑笑,多好听啊,听多了叫多了,好像再苦闷的人都能笑起来一样。再说说我的品级吧,品级没你的高,还差得很远,不过是个很有前途的品级哦,你都与天帝平起平坐,再不能升迁了,我就不一样啦,我是四季神座下的仙使,专门负责在春天的时候向人间播撒春光……”

姬笑笑正唧唧喳喳夸耀得起劲,惯于安静的冥帝冷冷低喝:“够了!”

笑笑一愣。

“回去,告诉你们天帝,”冥帝万劫肃穆沉声,目光如剑,“不必装什么好人,如果他要与妖界联手,那我就让天妖二界一同灰飞烟灭!”

姬笑笑扑扇扑扇着杏眼,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呐呐地回话道:“冥帝你弄错了,我是来送温暖,不是来砸场子的。”

此话一出,紫沧大将差点对地喷水,绝音公主的冷笑声中加入了嘲笑,而高高在上的冥帝,那张阴郁的俊颜更加森沉了。

就在三人找不到话来回答时,大殿的门外突然传来苍老沙哑的一声:

“冥帝不可妄做决断。”

姬笑笑回头一望,却见一位精干瘦小的老者,正垂手伫立门口,一身长袍连同布鞋都是一色的素黑,连衣的黑帽低低垂下,遮住了他大半部分的面容,只留得那长长的白胡子让人分辨。

老人对着冥帝远远地鞠了个躬,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缓缓发声道:“长明大公主派老儿传话,姬仙子乃我冥族未来皇后,不可轻易撵出。”

话音落下,老人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长明公主?这名字好熟悉啊,好像在哪儿听过,不过碍于她记忆力的缺乏,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这是那出八卦的女主角。

不过,能够留下来,她就心满意足啦!

看着老人渐渐被一团白雾遮蔽的背影,笑笑觉得稀奇,这冥界的人都是这般冷冰冰的吗?

九霄大殿上的气氛,在冥帝万劫沉沉的脸色中愈加接近一触即发的冰点。

早已见识过冥帝的冷酷暴戾,绝音和紫沧这时就是有再多建议想表达,也只得低着脑袋默默不作声,生怕一不小心点着了他的火线,祸及自身。

只有姬笑笑这样不通世事的粗线小丫头才会冲人家咧嘴一笑,快快乐乐地去点火:

“冥帝,原来我就是你未来的皇后啊!”

望着下面那双清亮的黑眸,冥帝紧握住的镶玉扶栏已经一点一点变成了落地的流沙。

“来人,送仙子至茯苓院住下。通知幽冥军队,准备迎战!”

“哎……”坐在琉璃瓦下的玉石栏杆上,小丫头以手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冥帝,你在哪儿啊?”

七天了,自七日前来到日月极地,在气氛冰冷色彩沉重的九霄大殿上,远远与他说了些话以后,就再没见过他身影啦!

虽听说妖族与冥族的战争一触即发,冥帝为此必定日夜难寝,可是,好歹也来看看她嘛;就算他没空来看她,那就让她去看他嘛,何必弄这么些冷面冷言的侍卫来,不许她迈出这无聊的院子一步呢?

“仙子大人,”幽明侍女上前来行礼,“午饭时间已到。”

终于有人肯跟她说话了!姬笑笑一时兴奋难耐,一边跟着她进屋一边不停地讲话:“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什么品级啊?咦,你的腰牌跟他们不一样,在发蓝色的光呢,好漂亮啊,这是不是说明你比他们都厉害啊?”

幽冥侍女面无表情地带着路,对某人的吵闹充耳不闻,直到走到放着食盒的桌子旁时,才恭敬地说了一句:“请仙子大人就坐。”

唔……冥界的人都是这么不爱说话吗?怪不得这里人数不少却总是冷冷清清。

姬笑笑讪讪地摸摸鼻子,还没坐定呢,又把好奇的心放在了食盒里摆出来的菜肴上了。

“这是什么?好香啊,是香酥梅花糕吗?哇,好厉害啊,瑶光女神过寿辰的时候,我去天庭御膳房里帮忙,就吃过一次的,又香又甜好好吃啊。别的人都说,这糕点可不一般,足足要凑够一百多样食材,要手艺精湛的大厨悉心烹调才能得到呢。嗯……就是这个味道!好好吃啊!”小丫头满足地赞叹之后,忽而又回头问道,“对了,冥帝什么时候过来啊?他今天是不是也吃这个?”

幽冥侍女淡淡回答:“奴婢不知。”

“哦,这样啊……”一句不知,把她快乐地小心情都压了下来。

不经意地扭头望了一望窗外的庭院风景,一袭修长的黑影却让她亮了眼睛。

“冥帝!”

伫立而侍的幽明侍女们还没来得及阻止,小丫头已如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麻雀一样飞奔了出去。

“冥帝!冥帝!你等等我啊!冥帝!”

阴沉着俊颜的男子停下脚步,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个气喘吁吁的小麻雀。

这样一个吵闹不休的小丫头,若不是还摸不清她的来历作用,他早就将她捏死了。

“冥帝你走得太快,我都差点追不上啦!”笑笑很委屈地抱怨着,但很快又恢复了无忧无虑的殷勤笑容,“你要走哪儿去?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我都整整七天没见到你了,我很想你啊!”

想我?

冥帝在心中嗤鼻,面上却依然寒冰森冷:“想我,为什么?”

本来是想用这冷漠的态度让她清醒一点,无奈对方厚颜程度已经到了令他叹为观止的地步。

笑笑眨巴眨巴眼睛,十分自然地表白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天下间竟然有如此不知羞的女子,冥帝嫌恶地嘲讽:“喜欢我?为什么?”

时时刻刻都有意图勾引他的女人,她们都是集所谓的天地正气于一体的“女英雄”们,都是为了让他下一瞬就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而献出宝贵的自己。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笑笑比他矮了不止一个头,抬高脖子仰望他,“但是我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冥帝你啊!”

换了是谁做冥帝,你都会喜欢吧?冥帝在心中冷笑。

“我以后能叫你万劫吗?冥帝冥帝的,不好听啊,因为人人都可以做冥帝,但万劫只有你一个啊!”一边开心地笑着,笑笑一边把手上的两块香酥梅花糕献宝似地捧到他眼前,“看,这是什么?哈哈哈,这可是不可多得的香酥梅花糕哦,又香又甜又解馋,难得今天大厨们心情好做给我吃,你也快来尝尝吧!”

她圆圆的黑眸中,有奇异的光彩在炫动。

他形容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光,比阳光温和,比月光明亮,比星光凝聚,比火光清亮……

忽然想起,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一双眸子,而且还见过很多次……

想起来了,是在年少时与神兽们嬉戏游玩的冥台围场里,是湛蓝的晴空,碧绿的湖水,美丽的奇花异草,还有那一双双清澈见底的深眸。

然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奉父王与母亲之令,前来诛杀他的兄弟们。

一句句极阴毒的咒语在他耳边挥散不去,奇异的仙境变成了欲念的火海,天雷轰,地缝裂,杀声震天,与他一脉相承的血水染红了冰沁的湖泊。

“冥族祖训:凡我族中有瞳术之子弟,与双生子中之兄长者,必应早早除去,否则杀父弑母,骨肉相残,毁我极地,血洗八荒……”

一百五十岁那年,父皇杀掉了昆仑山后的九头鸟,找到了冥族之祖留下的训诫。于是从他无意中第一次使用了瞳术之后,整个天下都成了他的敌人。

也许那一天那些自寻死路的人不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沉睡在他心中的瞳术也不会在千钧一发之际苏醒,而他也仍会是曾经那个在阳光下会笑的少年。

“你又有瞳术,又是双生子中的哥哥,我不杀了你,今后你也一定会杀了我。”

这就是他们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的理由。

“万劫?万劫?”见他的眉间似乎有点点不寻常的阴郁悲哀之气,姬笑笑忍不住低声唤他。

冥帝听到了她的呼唤,慢慢从往昔的记忆里走了出来,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流血漂橹的惨景在眼前渐渐云散了,只有一双黑亮的眸子,正吧嗒吧嗒地望着他。

突然地,他心生怒意,举步欲走。

“万劫!万劫!”怎么才停下来又要走啊?姬笑笑慌里慌张地去拦住他。

冥帝冷声沉喝:“让开。”

“万劫……你不要走嘛,我一个人好无聊啊,要不然你带我一起走啊?你喜不喜欢吃‘琼台米露’?我会做哦,而且做得很好吃哦!要不然你喜欢做什么,弹琴还是画画?我陪你一起做啊!”

“闭嘴!安静!”冥帝被她吵得不行,瞬时勃然大怒,一双眼睛都喷得出怒火来了。

他死死地、冷冷地、狠狠地盯着她,她杏眼圆瞪,像刚出洞穴的小兽一般,天真无邪地迎着他凛冽的目光。

见此情景的侍卫们赶紧把眼睛转到一边去,生怕被冥帝的瞳术殃及。

并非人迹罕至的寒冰路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突然,她笑了。

她笑得是那样灿烂,容颜上满是小狗摇尾巴一样的讨好,她主动拉着他的手,摇来摇去地撒娇:“万劫,你就让我跟你去嘛,你不让我跟你去,万一你又很久很久都不来,我一定会得相思病死掉的!”

冥帝不动声色地在心中惊疑——他的瞳术,竟对她完全无用!

春光仙子……

看来,她可不只是个小小仙子那么简单啊。

接到冥帝的传召,紫沧大将疾步奔到了琉璃构成的书房。

漫天的大雪在风中飞舞,它们和空气一样,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极地,而庭院前的幽湖已冻结成霜了。

走过守卫森严的院门,正欲朝书房举步,他突然感到一阵比严寒更为凛冽的寒意窜上心头。

那冰冷的气流,仿佛要将他的心都冻结了一般。

侍奉万劫多年的紫沧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按着惯例驻足跪下,隔着冰湖用心语向书房内的人禀告道:

“末将紫沧,因大雪封路,稍稍晚到,请陛下责罚。”

然而纷飞的白雪都快为他裹上一层严实的银装了,他身上的冰咒却还未解除。

紫沧疑惑地抬头,凝望庭院深处的琉璃书房:“陛……”

“下”字还没说出口,忽然一阵刺痛掠过他的手臂。紫沧低头一看,伴他沙场多年的青铜护腕已经裂成了两半,鲜血如溪流滴下,沁入了身下的积雪,又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埋葬。

手腕?紫沧恍然大悟,将因急切来复命而遗忘在袖中暗器取下,又朝书房的方向磕头谢罪,沁心袭骨的冰寒这才慢慢消失。

施法制住了血流,站起身来,紫沧朝书房大步迈去。

琉璃做成的寒沁斋,是一间八角菱形的房子,偌大房间连同天花板与地面在内,安上了无数扇可以活动的菱花镜。但凡入室者,必为其如梦似幻的场景弄糊涂,搞不清楚哪里是镜中物,哪里是现实。

而寒沁斋中被施了法咒,机关重重,暗器无数,一旦踏错一步,就必将魂飞魄散去。

这是冥帝为了防止行刺和偷盗而精心打造的。

紫沧还没进门,就被满室的身着紫衣正伏案批文的冥帝弄花了眼。同样是按照惯例,他只站在门口一会儿,不久便有黑蛾来引路。跟着翩翩飞舞的黑蛾,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冥帝面前。

看到冥帝时,紫沧不禁心中大惊,原来冥帝的幻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那菱花镜中他所看到的景象,不过全是幻像罢了。真实的冥帝今日穿的是一袭深蓝的衣衫,站在沙盘前,背影萧然。

“陛下。”紫沧跪下,手腕的伤口还在发疼,心中为入这密室而惴惴不安。

“平身吧。”冥帝对着沙盘目不转睛,黑蛾邀功似地飞到他面前晃悠,却被他隔空一弹,化作尘灰湮灭了。

这黑蛾可是前来投奔冥帝的妖族支系蛾王二公主所化,公主已有近万年修为,妖术强大到天族仙者都要忌惮三分,如今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很清楚自己实力的紫沧不由地心惊胆战。

“妖族派来的细作,早就该死了。”冥帝似乎是在解释,但他的表情那般淡漠,天下生灵在他眼中都如尘土沙粒,“我要成亲了,婚礼由绝音来负责。”

成亲?紫沧觉得不可置信,冥帝看那姬仙子的神情,分明是厌恶啊!

似乎看透了属下的心思,冥帝又开口道:“那女人是天族的一颗棋子,虽然不知道有什么计,不过我们应该将计就计。”

是将姬仙子不畏他瞳术的计吧?沉闷的极地有时也很八卦,此事发生了还不到一日,上上下下倒都传了遍,人人私语时都是眉飞色舞,尤其是当时正当值的那些宫人们,就差没学人间的说书先生摆张台子分九段评说了。

都说冥帝严酷苛刻,其实他只是不喜吵闹而已。离了他的眼线,只要他敏锐的耳朵听不到除了风声与飘雪声以外的声音,就算极地被大家闹翻了天,他也不会去管的。

知情已深的紫沧此刻十分淡定:“属下明白。”

“传我旨意,让姬笑笑搬至凝华宫,除幽明侍女外,不准任何人近身。”

“是!”

冥帝万劫的寝宫名为“凝华宫”,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将四海八荒内全部精华凝聚的地方。此地之阴之寒,非寻常冰雪可比拟,若无高深修为耗用仙气取暖,只要一接近,便会很快凝为冰人。而即使用仙气护身,随着仙气的消失殆尽,也会渐渐被此地的冰咒控制,最终魂飞魄散,湮灭于极地冰雪之中。

其实在先皇在世时,凝华宫并非如此可怕,却是一个闻名三界的幻海仙境,如珍珠柔亮的湖光会穿越春意盎然的花园,幽幽流影在雕画的玉柱石栏上。可惜的是,自先皇驾崩以后,万劫继位,连同他的阴冷一起统治了整个日月极地,而他所继承的、历代冥帝遗留下来的凝华宫,也终于成为了无人敢靠近的禁地。

没有得到冥帝的恩准,妄想私自潜入凝华宫无异于自寻死路,这是冥族里妇孺皆知的规矩。

如非皇命不可违,实在没有人会脑袋发热到此地来挑战自己的耐寒度,何况就算得了进入的许可,此处寝宫的寒冷度也不亚于极地门外的冰天雪地。

春光仙子姬笑笑并不知道这些,喝过幽冥侍女们端来的热汤后,便开开心心地往凝华宫蹦跶去了。

可是等啊等啊,从日出等到月上,心心念念的那个男子还未来到。

“唔,睡不着啊……”第八十三次翻身后,她干脆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如去外面找人好了!

念头心中闪过,笑笑要准备披衣下床。

她正准备要穿袜子,突然地心头一热,快乐的情绪伴着浑身的仙气立即流遍了全身。

这种感觉是……是他回来啦!

没错,一定是他!

“万劫万劫万劫!”刚刚还为无法入睡而烦恼的笑笑一下子蹦了起来,欢呼雀跃地朝寝宫的庭院里飞奔去。

冥帝下了御驾,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一个舞姬在诱惑他的同时递与他剧毒之酒,那是妖族独有的九头鸟临死前的最后一滴血所制。

然而为了避免自己被亲人们毒死,他早就练成了一身更毒的血液。

舞姬被诛灭了九族,但这已经是一百天以来第三个背叛他的人了,这让他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冥帝,伟大的冥帝,与妖族联手并不代表我背弃了冥族,我只是要为我心爱的人报仇而已。被你虐杀的三殿下马上就有我去陪伴了,伟大而残暴的冥帝,我祝你永远孤独地存在在这与你的心一样寒冷的极地里,哈哈哈哈哈!”

这不过是一个温和的诅咒,冥帝无需自己动手,早有兵士打散了她的魂灵。

带着疲惫回来,才一踏进寝宫冰咒的范围,就见一团白白的影子飞快地朝他欢呼而来。

“万劫!万劫!”

不用细想也能听出来,跟小麻雀一样欢快的声音,除了那个吵得他头疼的姬笑笑之外,天下间再无第二人了。

姬笑笑飞奔到他面前,笑如春光灿烂,一双黑眸在月光下清亮明媚。

她朝他笑的样子,好似一只讨好的小狗,就差没根小尾巴在后面摇了。

冥帝面若冰霜地盯了她一会儿,良久,才冷冰冰地开口:“你很热吗?”

笑笑一愣,马上开始跟着人家边走边抱怨:“热?怎么会热呢?以前听说冥族的极地是极冷的,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冷!万劫你知道吗,刚才我看到寝宫后面有个小溪潭,里面有条好大好大的红鲤鱼,可惜都被冻成冰雕啦!好奇怪啊,你说这么冷的地方,水都成冰了,鱼儿怎么会来呢?好笨的鱼啊!”

“你不热的话,为何连鞋都不穿?”

“耶?”笑笑低头一看,自己的一双小脚丫子正光溜溜地在冰面上“展示”呢。笑笑不好意思地吐舌头:“哈哈哈,我都急着出来见你,忘记穿鞋了。”

冥帝驻足:“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难道自己身边有近卫已被她收买了?

“嗯,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每次你离我近了,我的心里就会有一阵暖流流过,然后我就知道是你回来啦!”笑笑很诚实地回答。

冥帝低头凝视着她,良久没有回答。

第一章(2)

忽然,他一把将她抱起:“地面冰冷,下次记得穿鞋再出来。”

腾空的笑笑先是一惊,下一瞬间便紧紧赖在了他的怀抱里,快乐地笑了。

然而,她没有听出来,即便语言是那般的温暖,但他的语气,依旧是如极地一样的寒冷。

冥帝与姬仙子的大婚典礼上,天族不过派了几个一般品级的仙者来道贺。

在宾客稀少,气氛肃穆,连喜乐都因冥帝不喜吵闹而取消的成亲礼上,只有姬笑笑还能笑得那样春光灿烂。

看着消失在洞房方向的小巧背影,心高气傲的绝音公主似乎觉得这完全不可理喻。

“虽然我们声明一切从简,但派几个连名头都叫不响的使者来,这就是天族嫁女的规矩吗?哼,只有那丫头还比谁都高兴——不过她当然应该高兴,当了冥后,她可谓是一步登了天啊。”

宾客尽归后,越想越不甘心的绝音在冥帝面前忿忿抱怨:

“冥帝,你为何要娶那个与幽冥侍女一样卑微的仙子呢?这不是在自取其辱吗?!”

冥帝抬眼看她,目光凛冽似冰刀。绝音吓得没被施瞳术也差点窒息,高高昂起的脑袋此刻如乌龟缩了下去。

侍立一旁的紫沧道:“公主请息怒,冥帝委曲求全,必有他的道理。”

绝音自知一时说错了话,哪里还敢有什么怒,只得战战兢兢地闭嘴沉默。

“虽能不为瞳术所迷惑,但仙术却不济,修为也不高,体格更是弱小,这样的人对我们能有怎样的威胁呢?”幽静的大殿隔间里,紫沧忍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冥帝无声了良久,听到这里也不由地开口道:“这一点,我也思索了很久,但始终想不出答案。”

“这有什么好想的?古书记载过,吸干她的血,吸血者也不用畏惧瞳术了!”绝音冒失地插了一句,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再次失礼了,立马闭上了嘴。

这次没有人责怪她。

紫沧悄悄地观察冥帝,然而伫立在灯火旁的冥帝放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留给他一个孑立的背影。

到底冥帝他……紫沧揣测不透冥帝的心思,心中的忧虑更深了一层。

今夜的凝华宫,灯火通明。

冷风呼呼地刮着,凤冠霞帔的姬笑笑倚栏眺望,却迟迟不见良人归来。

“殿下,夜已深了。”幽冥侍女上前提醒。

笑笑凝视着漆黑一片的远方,眼底流转一抹哀伤:“可是万劫都还没回来啊。”

幽冥侍女不动声色地在心中暗暗为她叹气。

“这是药酒师们专程为陛下与您的新婚之夜制作的酒,奴婢给你放在桌上了。”幽冥侍女将酒壶暖在小金炉上,告退了。

关门声后,偌大的屋子里一片空寂,笑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天都这么黑了,也不知是几更,不过应该是深睡的时间了吧?她也很想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美梦啊,只是见不着万劫的身影,她怎么也睡不着啊。

思来想去,辗转反侧,百般无奈的姬笑笑回到屋子里转了几圈,一会儿去抱着枕头嗅嗅,一会儿又去看看炉子上的热汤热酒热菜。

汤菜酒无一不香得诱人,但本该二人一同享乐的夜晚,孤独的笑笑也没了品尝的心思。

要不然,还是在外面去等他吧?

为自己施了一点暖术的笑笑站在花园里,任由风雪呼啸,她只管傻傻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归来。宫内值班的侍卫们又不好阻拦,只能任她在冰天雪地里当望夫石。

“万劫,万劫,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姬笑笑站累了又蹲在地上,无聊地往四周望了一下,发现这号称花园的地方实在有些萧瑟惨淡。

“有了!”笑笑眉颜一展。

诸多烦恼抑郁于心的冥帝回来时,漫天的大雪纷飞中,远远地就见那抹小小的人影正蹲在地上,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地上的姬笑笑忽然一怔,猛地抬起头来,看清他的身影后立马欢呼雀跃朝他奔来:“万劫!万劫!万劫!”

某人沾了泥土的小脸看得冥帝不禁又心生厌恶,冷嘲道:“你在挖地洞逃婚吗?”

姬笑笑怔了一下,旋即朝他露出大大的笑脸:“不是,我在种花呢!”

“种什么花?”冥帝面上的。

“‘万劫花’啊。”笑笑献宝似地开心。

“万劫花?”冥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啊,这是我精心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一直没有命名呢。今天是我们的大日子,我就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你。”姬笑笑开心地幻想着,“等到冬去春来的时候,今天我们种下的种子就能破土发芽,然后开出最美丽的花朵呢!”

看着她幼稚的样子,冥帝泼她冷水道:“那你要失望了,日月极地里是没有春天的。”

“怎么会没有春天呢?”笑笑一边跟在冥帝身后走进宫殿,一边疑惑地眨眼睛,“冬天过去之后,春天就会来了啊!”

“这里的冬天,是永远都不会过去的。”冥帝看都懒得去看她,径直走进了寝室。

姬笑笑傻傻地伫立在门口,一会儿又跟着跑进去,缠在人家后面问:“万劫你想看看春天吗?”

正为自己倒酒的冥帝转眸看见了一双清亮的黑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良久,他说:“这里不会有春天的。”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小丫头激动地 都快哭了,却仍然坚定地说,“如果没有春天,万劫花就不会开,那我送给你的礼物,就迟迟不能让你看见。”

“看不见就罢了。”他说完又在心中想,反正我也不想看。

“可是……”

万劫端起酒杯,打断了她的话:“该喝交杯酒了。”

为极地没有春天而失望的笑笑收拾好了情绪,接过万劫手上的酒杯,与他挽手,再朝他灿烂地一笑:“春天一定会来的,等春天来了,我要和万劫一同去看万劫花开!”

听着她孩子气的傻话,冥帝没有回答。

端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空杯还在手,冥帝忽然俊颜一沉:“酒里有毒。”

用来泄愤的侍从与药师已经杀掉了一批又一批,甚至连只负责为宾客引路的门童们也未能幸免。

冥帝下达了最后的通牒,如果一个时辰之内再找不到凶手,他不介意让日月极地变成一座空城。

偌大的冥宫内外,人人惶惶不安。

“呜呜呜……不是我下的毒……万劫……”

凤冠已被摘除,但喜庆的霞帔还穿在身上,可怜才被硬逼着喝了一大堆苦涩的药水来清除体内毒素的姬笑笑还没从晕眩中恢复过来,又被关进了阴森冰冷的地牢内。

冥帝听到了她的哭泣,但没有理会,只是严肃地坐在审讯大堂上,闭目似养神。

“陛下,奴婢并未撒谎,酒是用验毒冰玉试过的,端进房间后,就只有皇后一人……”幽冥侍女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连语言都有些混乱了,“陛下……陛下……求求您,请您饶恕奴婢吧!”

“安静。”地牢里喊冤的声音实在太嘈杂,冥帝微微皱起了眉头,冷眸一睁,浑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让呜呜咽咽的声音们瞬间吓得安静了。

然而来自地牢最里面的那个小小的抽泣声却没有停止,那是姬笑笑的声音,她还在委屈地哭着,幽幽地唤着冥帝的名字。

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不住地发着抖,额头紧贴着地面。

“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冥帝命令道。

看他的眼睛?那不是要她魂飞魄散吗?见过无数人惨死在冥帝瞳术下的幽冥侍女哭着求饶,不停地磕头却始终不敢抬眼。

不用冥帝吩咐,一旁上来两个侍卫,强行将她的头抬起。

“把她右手的小拇指放进她的嘴里。”

“不!不!不!陛下!陛下饶命……啊!”她挣扎着抵死不从,侍卫们干脆就一刀剁下她的小手指,直接塞进她的嘴巴里。

被硬行和上了嘴的幽冥侍女发不出声来,也无法将自己的手指吐出,只能瞪大眼睛来表示自己的惊恐惧怕。

没过多久,她竟然浑身抽搐了起来,七孔都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冥帝挥挥手,侍卫们放开了她,

幽冥侍女痛苦地倒地,渐渐化作了一滩水,随后又如雾散去了。

紫沧一边示意侍卫们清理现场,一边对冥帝道:“陛下,此毒是天族专门用于残杀我族俘虏所用的,幽冥侍女把它藏在了自己的小手指指甲里,看来她是与天族的人勾结起来了。”

已经闭目的冥帝轻轻点头,又问:“那几个天族使者呢?”

“已经抓回来了,为首的那个人招供说曾把毒液交与一冥族女子,不过二人是在黑暗森林里会面的,所以看不清对方的相貌。”紫沧回禀道,“陛下,只怕这幽冥侍女还有同伙……”

“传我命令,”冥帝打断他的话,冷冷吩咐道,“凶手已被处决,把嫌疑犯们都释放了。”

紫沧有些惊诧:“可是……”

冥帝缓缓睁眼,冷冷盯着他。

紫沧惶恐地垂首:“是,属下马上去办。”

无辜被抓还受尽酷刑的族人们得到了释放,都为劫后余生而哭了。由于冥帝不喜吵闹,而谢恩又是必须的,于是就有了地牢百米之外跪着黑压压一片的人,还感激涕零地山呼谢恩的情景。

听到那些言不由衷的万岁声,冥帝在心中冷笑。

若不是畏惧他高强的法力,这一个个口口声声说对他忠贞无二的族人只怕早就做了幽冥侍女今日所做的事了。

望一眼台下挺直站立的侍卫们,一旦遇上他的目光,谁又不是战战兢兢地躲闪开来?谁又不是露出最恐惧的神情?

他残暴吗?不,他与他们一样,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如若不是他的残忍暴戾,那么,那一个个如沙散灭的魂魄就不会是他的兄长、弟弟、玩伴、侍从,而是他万劫本人了。

万劫万劫,哼,真是个预示了他一生的名字。

“绝音。”冥帝闭目唤到。

好不容易学乖了,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一旁的绝音公主听到冥帝在唤她,吓得背脊梁泌出层层细汗。

“陛、陛下?”公主小心翼翼地朝前挪出了一步,声音都在颤抖。

“幽冥侍女曾经是你的贴身侍女吧?这一件事上,你也要付责任。”

“陛下,我……”

绝音想要分辨什么,但冥帝没有给她机会,淡淡吩咐道:“来人,把绝音公主押回去,没有我的命令,决不许她迈出寝室一步。”

“冥帝!冥帝!”绝音撕心裂肺地喊着,被侍卫拖走了。

灯火幽幽闪耀,地牢里的人们屏气静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大祸临头。只有尽头房间里的姬笑笑,还在抽泣中委屈地呢喃冥帝的名字。

人人都听见了她哭泣的声音,人人都为这个刚刚成为冥后的小仙子可怜,但到底还是无人敢冒着生命危险上前提醒冥帝:你新婚的妻子还在呼唤你的名字呢……

闭目了良久,冥帝忽然站了起来,抬步朝地牢大门走去。

看来,他是要离开了。

根本无法看到他的姬笑笑忽然在里面惊慌地大喊起来:“万劫!万劫!你别把我丢在这儿啊,这里好黑好可怕啊!万劫!万劫!”

紫沧实在忍不住了,硬着头皮上前说道:“陛下,皇后她……”

“不是你审讯得到的消息吗?那些带毒来的人是天族的使者,姬笑笑也是天族的人。”冥帝冷冷回答。

冥帝是在怀疑姬笑笑也有参与下毒吗?思虑着这一点,紫沧决定明哲保身,不再出声了——他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丧失性命。

“严加看管姬笑笑,不准闲杂人等接近她,若有闪失,不要怪我不留情!”冥帝的声音里已不是冷,而是严厉了。

众地牢守卫立刻兢兢战战地跪地称“是”。

在一声声催人泪下的哭喊声中,冥帝紧紧闭上了眼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三日后,天、妖二族以冥帝虐杀使者为由,纠集神界百万大军于冥界边境,试图一举杀入日月极地。冥帝亲率三军浩浩荡荡地开赴战场上,迎战天帝与妖王。

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她潜逃,地牢里增加了许多人手,而专门调来看管她的,是两个人高马大的女狱卒。

莲花灯台的照耀下,黑暗的牢狱有了点点光明,可是姬笑笑仍然感觉无趣而落寞,只因这幽暗的灯光,照得了她苍白憔悴的脸儿,却照不到他孤独的身影。

哎,万劫,万劫,你现在在哪儿啊?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呢?毒真的不是我下的啊……

“吃饭啦!”

地牢里昏昏暗暗看不见白天黑夜,无所事事只好睡得浑浑噩噩的姬笑笑都不知道这一顿应该是早餐午餐还是晚餐了。

哎,即便不是冰冷牢饭,而是佳肴当前,多日不见万劫来的惆怅也使她没有什么好胃口。

笑笑在心中暗暗委屈,反正也不是很饿,头又晕乎乎的,干脆就懒在被窝里蒙头落泪算了。

人高马大的女狱卒见她半晌没反应,又上前来推她:“喂,起来吃饭啦。”

“她不吃就算了,咱们出去吧。”另一个女狱卒上前将她拉开,“人家是仙子,又不是由人变鬼的我们,少吃几顿也没关系的。”

“哼,什么仙子鬼子的,大约莫不是看在她已是冥后的份儿上,陛下早将她处以极刑了吧?”

正可怜兮兮流泪的姬笑笑被两个女狱卒的对话惊住了,一下子睁开了眼。

是因为她已是他妻子,所以才没有将她处死吗?

可是……万劫,那毒真的不是我下的啊!

若当真是我要害你,我又怎会去以身试毒呢?

呜呜呜……万劫你要相信我啊……

女狱卒继续感叹道:“哎,听说天妖二族是联手对抗冥族,也多亏陛下法力无边,换做别人,只怕早就全军覆灭了。”

“冥帝的瞳术那可是盖世之功啊,但天帝与妖王也不差,现在三方正难解难分呢。”

二人低声怯语,渐行渐远了。

姬笑笑蜷曲在被褥里,一边为人家赞美万劫的英勇披靡而高兴,一边又为他不能完全信任她而将她囚禁于此而伤心不已。

不要再有战争了,万劫,你快平安归来吧!

又昏昏沉沉地不知消极了几日,前方的战事越来越紧,女狱卒们的八卦也越来越多了。然而再多也左不过冥帝实力强大,天帝与妖王联手也难以阻挡,再添油加醋地描述一下冥帝在战场上的威风与残暴云云。

姬笑笑的心都裂成了两半,一半为万劫担忧,一般为万劫高兴。

也许,要不多少时日,天族与妖族就会来讲和,万劫就可以归来啦!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公主!公主!”

惶恐地女狱卒们一路急急追来,那冷漠高傲的美丽身影已到了笑笑的牢门前。

“把牢门给我打开。”没了冥帝的威胁,绝音又恢复了往昔的骄傲。

狱卒们不敢从命,相觑一眼后“扑通”跪下了。

绝音勃然大怒:“怎么,你们要抗旨吗?!”

“小人不敢,只是陛下吩咐过……”面对明明应该在寝宫中禁足的绝音突如其来的造访和她蛮横的要求,狱吏很是为难。

“放肆!我已接到陛下的密信,所以才得以出宫;陛下也在信中吩咐我,为免有奸人对冥后不利,务必要尽快将她接到我的宫中静养。陛下的密信,难道也是尔等杂役可以看的?”

绝音的厉声叱喝让跪了满地的狱卒们不敢吭气,却兴奋了床榻上没精打采的姬笑笑。

只见她“噌”地一下翻身而起,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就奔到牢门前,攀着围栏,开心得如见了新鲜玩具的小孩子:

“是万劫让你接我出去的吗?”

傲慢的公主冷眼看她开心到近乎白痴的样子,那张因长期处于黑暗之中而显得惨白的小脸一瞬间竟浮上了红晕,一双杏眼黑眸将晕黄的烛光反射得闪耀。

“是啊,”绝音挑起细长的柳眉,“是冥帝吩咐我,将你接出去的。”

笑笑的脸儿兴奋得通红:“真的?那他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冥帝还在战场上呢,”绝音看她又瞬间低落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她的白痴,“不过他派人送了一件礼物给你。”

姬笑笑又兴奋了:“什么礼物啊?”

绝音妩媚一笑:“跟我回去不就知道了吗?狱吏,把门给我打开。”

“小人……小人……”狱吏战战兢兢汗如浆出。

姬笑笑大方地一笑:“不用为难他啦,我自己来开吧?”

众人一片惊异的目光中,姬笑笑捏起手指轻声念了个诀,只见那幽冥司中精心打造的玄铁枷锁哐当落地,关押过许多品级比她高的仙人的牢门打开了。

最惊异的人莫过于绝音了,她没有想到,一个举世罕见的白痴丫头居然能如此轻易地启开地牢的牢门。

看着大家诧异的目光,姬笑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其实我偷学过一点开锁的法术啦,不过都是些皮毛罢了……”

这就是了,绝音心中嘀咕道,地牢不过关了一些普通的囚犯,所以枷锁也没用多牢固的……

仍跪在地上的狱吏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绝音还在此,诧异地发问:“既然殿下有此等法力,为何不早早就打开枷锁了呢?”

难不成,不见天日的地牢还比恢弘峻轩的凝华宫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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